楚湛感受到沈姝的目光,又被楚熠这么一噎,霎时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此番执意跟沈姝来,确实是有心相助。
先前在县主府门口,他说那些回府睡觉的话,不过是欲擒故纵,逗她玩的小把戏而已。
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竟被楚熠当做把柄捏在手里……
楚湛实在是百口莫辩。
眼见沈姝落在他脸上的目光,越来越戒备。
楚湛情急之下,对着楚熠脱口而出道:“殿下竟对我和沈姑娘说的话,这么清楚,莫非你还派了人,时刻监视沈姑娘,偷听她和别人的谈话不成?”
这话说出来,等于是在质疑熠王人品,对于楚熠而言,便就是直接的挑衅了。
楚熠眸色骤冷,浑身散发出极强的煞气。
而他身后的沈姝,听见这话眼底的戒备登时烟消云散。
若楚湛果真别有用心,绝不会用这么作死的手段,去挑战熠王的底线。
沈姝眼见熠王的神色已经冷怒到极点,她头皮一紧,小小的身子,极快从楚熠臂弯下钻出去,张开双臂挡在了楚熠身前。
“小王爷,我不许你这么诋毁殿下。”
沈姝看着楚湛,斩钉截铁地道:“且不说以殿下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事,就只就事论事——凭你的功夫,若有人敢近身偷听,你必能发觉,若你果真发觉有人偷听,却隐而不发……又说出诋毁殿下的这些话,究竟是要证明你功夫弱,还是想证明,你果真是别有用心?”
楚熠看着沈姝状似护着他的背影,凤眸微眯。
他当然能看出来,小姑娘这般挡在他身前,看上去似是在维护他的名声,实则……却是在挡着他,不让他对楚湛动手。
沈姝对楚湛如此小心隐晦的维护,教楚熠心底的醋意更深,周身凛冽的气势更甚。
而他对面的楚湛,见沈姝字字句句都在维护熠王,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你才认识他几天,就这么相信他?”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对于楚湛来说,他与沈姝,前世今生加起来,认识的时间足足有十年。
在前世,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勉强成为沈姝的朋友。
楚湛实在无法接受,今生的她,竟当着自己的面,对一个认识只有几个月的男人,这般信任。
“是。”
沈姝看着他,毫不犹豫回答:“打从我认识殿下以来,殿下从不欺我、瞒我,更没骗过我。除了家人以外,我最相信的人便是他。”
这番话,沈姝本就是从心而发,说的极真诚。
却似利箭刺在楚湛心口。
楚湛脸色煞白。
他想到自己两世做过的种种事,虽不曾欺过她、骗过她。
却因为诸多顾忌、和父亲之事使然,也曾瞒过她、含糊过她。
这种种的瑕疵,与向来行事坦荡的熠王相比,高下立现。
思及此,楚湛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与此同时,楚熠听见沈姝的话,面色微霁。
虽然“除了家人以外”这几个字,听上去不怎么顺耳,却也足够让他的心底熨帖。
楚熠周身凛冽的气势散去,深深看了楚湛一眼,对着沈姝低声道:“时辰不早了,进去吧。”
说完这话,他大步越过楚湛,走进了承恩公府。
沈姝见楚熠不再与楚湛为难,终于长舒一口气。
她走到楚湛面前,看着他苦笑的面容,认真地说:“小王爷,我看……你还是回府睡觉去吧,若你再惹他一回,再这么你来我往闹下去,今日咱们就都别查案,改救火得了。古人诚不欺我,不怕惹事的,就怕坏事的,我真是怕了你了。”
说完这话,她朝楚湛拱手一礼,朝熠王追了上去。
楚湛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他做这么多,说这么多,都是为了谁?
若他不出言试探,又怎知熠王的真心有几分?
可如今,熠王的真心没试出来……反倒试出了沈姝的真心……
楚湛唇角的苦笑更深。
他长叹一声,抖开折扇,提步跟了上去。
承恩公府,前院,议事厅。
年过七旬的承恩公萧德宗端坐在上首,脸色异常难看。
他怎么都没想到,京兆尹竟敢一大清早上门,以办案的名义,要搜查承恩公府。
“大胆!放肆!”萧德宗把桌子拍得砰砰直响:“周治啊周治,就凭一辆马车一具尸体,你就敢来搜查承恩公府,你把太后娘娘的颜面置于何地?我看你这京兆尹是不想做了!”
面对京兆尹时的萧德宗,明显比那日在朝堂之上,面对御史轮番逼问时,更有底气。
他年轻时,也是亲随老承恩公上过战场的,气场全开,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势。
京兆尹周治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
他颤颤地道:“萧公爷恕罪,下官也是逼不得已……那沙弥的尸首,验出身上有离罔草之毒,这是云疆秘毒,牵扯到大护国寺熠王殿下遇刺、和太极殿皇上遇刺两桩案子,如今京城里头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不来承恩公府走一趟,下官实难跟大理寺和刑部交代。您也知道,御史台那些人,十有八九都在盯着这桩案子……下官,实在是为难,为难的很啊!”
萧德宗冷哼出声:“你为难不为难,我管不着,今日我把话撂在这,若想搜承恩公府,就去宫里请太后和太子殿下的手谕来,来人,送客!”
话音一落,承恩公府的家丁面带凶相,齐齐围上京兆尹周治,比了个请的手势。
周治再次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白净的圆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不是下官不想走……今日来府上的,不止有京兆府的人,就连北衙那边,也遣了一队人来,他们就在外头盯着,下官若是连查都不查,便带人走了……下官这顶乌纱帽便也要保不住了。萧公爷,您就行行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下官带人走个过场,下官也好往上交代不是。”
承恩公萧德宗腾地站起身,啐了周治一口。
“呸!北衙如今在熠王殿下治下,熠王殿下怎会派人来查他的外祖家。哼!这京城的案子你若不想查,没人能逼着你查,今日你既来了,便就是铁了心要查,我若让你这么查了,以后我承恩公府如何在这京城里立足!”
他说着,执起拐杖,指着周治:“你走不走?你若不走,我就豁出这条老命,与你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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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