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老瑞王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唇角。
沈姝心里一沉。
她现在着实有股冲动,把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楚湛,扔进水里去。
短暂又尴尬的沉默后。
沈姝原以为老瑞王妃会像上次那样,对她毫不客气,却没想到——
“原来是安定县主。”
老瑞王妃笑看云灵郡主一眼,对沈姝道:“上次在瑞王府里,多有得罪,安定县主莫要放在心上。”
沈姝被她的笑,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犹记得先前见老瑞王妃时,看见的“前世”,凭借本能的直觉,根本就不会把老瑞王妃往好的方面想。
沈姝客气连称不敢。
“得空还请再来瑞王府做客。”老瑞王妃笑着又道:“下次我定会好生设宴款待县主,跟县主赔罪。”
沈姝垂眸,淡笑福礼。
老瑞王妃也不与她多说,又朝云灵郡主笑着道:“云灵,你也要常来我们府上做客。”
说完这话,她昂首离开。
故意落在后头的楚湛,压低声音道:“你们在这稍等我片刻,我进去打声招呼便来。”
“你自去忙,我们就等你呢。”云灵郡主点头道。
待他们走远,她狐疑看着沈姝问:“瑞王府里只有老瑞王妃一个女眷,你何时去过瑞王府,还被她得罪了?我怎么从未听小王爷提过?”
沈姝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直到这刻,她才明白方才老瑞王妃说出那些话的用意。
从初次见到云灵郡主,到现在为止的观察——
沈姝隐约能猜出来,云灵郡主对楚湛应该有些思慕之情。
她虽然与云灵郡主相识时间不长,却多得云灵郡主的帮衬。
沈姝绝做不出,欺骗云灵郡主之事。
只是,她和楚湛之间,牵扯到“前世”这种连她自己都没什么记忆,又解释不清的事情。
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沈姝略一思索,便决定将她对前世的理解,与前几日瑞王府的事情串在一起,向云灵郡主解释。
她坦然看向云灵郡主:“瑞王府偏门有一座小院,是小王爷专门辟出来医治腿疾所用,上次小王爷带我去看了那间小院……他对我说,若我能医好他的腿疾,他便以身相许。”
云灵郡主脸色微变。
沈姝忙道:“这话正巧被老瑞王妃听见,在小院里发了一通脾气,后来得熠王殿下相助,我才侥幸掩面离开。
前些日子,想来是小王爷觉得老瑞王妃做的不大妥当,心中有愧,所以……他竟跑去仁寿宫请太后赐婚,我从周进喜口中听说这事,那日在宫里便托周进喜转告小王爷,倘若他再做这等事,便是忘恩负义之人。”
云灵郡主听着这番话,脸色变了又变,听到最后脸色终于稍稍和缓。
冷不丁,她眼角余光瞥到楚湛正从水榭出来,眉心微动。
她看着沈姝,将信将疑地问:“小王爷当真只是为了让你治腿,才说要以身相许的?而不是……喜欢你?”
“那是自然。”
沈姝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与小王爷统共才不过见了几面,何来喜欢一说。他确确实实说是为了报恩。”
这回答正巧被楚湛听个正着,他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阴郁。
云灵郡主故作没看见,看着沈姝又问:“小王爷长得好、脾气好、又爱玩,身份又尊贵,这么好的人,他既求娶于你,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绝对没有。”
沈姝斩钉截铁地回答:“小王爷确实是个好人,然则我对小王爷和对郡主一样,只有朋友之谊,绝无男女之情。”
楚湛在她身后,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即便他早已猜出她的心思,亲耳听见的滋味,却比他想象的要难受许多。
云灵郡主自然没有错过他唇角那抹苦笑,脸色终于好看不少。
她拍了拍沈姝的肩膀:“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办,你且先在这稍侯片刻,待会儿我再去找你。”
说完这话,她不待沈姝有所反应,朝她身后狠瞪一眼,扭头便走。
此番她们进慕华园里,为了方便行事,并未将侍婢带入园中。
若她走了,便就剩下沈姝一人。
“郡主……”
沈姝正要提起裙摆,追上去——
突然,她只觉得手腕一紧,便被人扯住了半片衣袖。
沈姝戒备扭头,就看见楚湛一脸阴郁看着她。
“跟我来。”他说着,便将她往旁边的小道上扯。
“放开我。”
沈姝压低声音,蹲下身,让四周灌木挡住她的身形。
她怒腾腾地问:“这是承恩公府,不是瑞王府,你拉拉扯扯做什么!疯了吗!”
楚湛顿住脚,松开她的衣袖,惯常如清风朗月般带笑的面容,挂着些许寒霜。
“你不是想知道前世之事吗?我带你去见个人。你若不去,可别后悔。”
他说完,转头就走,也不管沈姝到底有没有跟上。
沈姝知道,定是方才她与云灵郡主的话,被楚湛听了去,心下暗松。
她犹豫一息,抬脚跟了上去。
因着兴宁坊在京城的最东侧,是以,慕华园不比寻常勋贵家的后花园那样逼仄,反而占地极广。
无数珍稀花木和名贵假山怪石,将整个慕华园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独立清雅的景致。
楚湛显然对承恩公府非常熟悉,负手走在前头,带着沈姝左拐右拐,一路之上,巧妙避开人群不说,也没遇上半个人影。
约莫走了两盏茶的时间,他们来到一处掩映在层层花树中的隐秘凉亭。
刚走进凉亭里——
沈姝便听见一个令陌生又熟悉的女声,从不远处的假山里,传了出来。
“这支簪子,是熠王殿下送给你的?”那声音低柔地问道。
听上去和风细雨的嗓音,却夹杂着凉薄的寒意。
“不……不是,不是熠王殿下,殿下没有送我东西,这是阿娘的嫁妆,今日特地拿出来给我戴的。”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瑟瑟回答道。
“你娘?”
低柔的声音,轻笑出声:“这簪子少说也值两千两银子,你外祖不过是个区区四品小官,你娘的陪嫁加起来,统共也不过才五千两银子,寒酸成这样,她配得起两千两簪子做的嫁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