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路,平静无波。
飞云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经过山谷一役,他原本以为,沈姑娘会主动“贴身”服侍殿下,以报答殿下的救命和“提携”之恩。
毕竟,若非殿下信任,以沈姑娘的身份也不见得能立下首功。更不可能会得圣人恩典,赐下县主尊荣。
若是寻常女子,得自家殿下这般相待,怕早已春心萌动,恨不得以身相许。
可飞云万没想到——
沈姑娘非但没有更“亲近”殿下。
反而整整一路,对殿下比以前更加疏远。
每日只是在外间例行问安,无论他怎么劝,沈姑娘都借由男女大防,连内室都不曾进一下。
还有沈姑娘那位哥哥,像个门神一样,冷着脸走哪跟哪。
把飞云的小算盘,打的七零八落。
反倒飞羽,大抵因为先前被沈姝打晕关过一夜,心里终是不服,巴不得看见这副情景。
“哼,如今殿下昏迷不醒,她都不来看一看,可见她心里根本就没殿下。
等到殿下醒了,我非得跟殿下说道说道,这姑娘凶的狠,要是入了王府,指不定把阖府折腾成什么样呢!”
飞云是吃过亏的,闻言,朝他笑了笑:“你若当真敢说,我把下个月的月银都给你,如何?”
“那有何难。”飞羽愤愤道:“等殿下醒来,就冲你的月银,我都要把这一路上的事,说给殿下听,让殿下知道这姑娘的真面目。”
除开他们,只有暮先生,时常看着沈姝的背影,若有所思。
为了尽可能拖延时间和隐匿行踪,一行人昼伏夜出,专挑远路走,足足走了十日,才到达距离京城还有三日路程的清远县。
此时,熠王已经足足昏迷了十七日。
早上,沈姝在自家哥哥陪伴下,例行站在门外问安。
暮和刚为楚熠诊治完毕,闻言走出门外,看着她道:“姑娘,如今半个月都已过去,殿下还没醒来的征兆,你要不要进来看看殿下?”
这一行人中,沈姝对暮先生最为尊敬,听到这话,不好拒绝。
她朝自家亲哥递个眼色,请他在门外稍待,独自一人走进了楚熠的卧房。
十天未见,许是昏迷不醒的缘故,熠王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
一袭白色寝衣,穿在他身上,犹显空空荡荡。
沈姝刚进门,远远看见他无意识放在床侧那只瘦削的手。
脑中霎时浮现起先前“梦境”中,一只枯槁的手,用宝石匕首划开她手腕,手的主人俯身饮血的画面。
沈姝心里一惊,本能往后退——
“姑娘,你怎么了?”
暮和清淡的声音,让她从那画面中回神。
“没、没事。”
沈姝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要多想,硬着头皮朝床边走去。
然而——
她刚走到床侧,看见熠王的脸,整个人瞬间怔在原地!
此时此刻,就在熠王眉心,有足足三道香灰印记。
算算时间——
他的阳寿,就只剩下三天了!
怎么会……
沈姝不可置信走近,揉揉眼,再看看。
确认那真真切切是三道香灰印记——
她彻底懵了。
难道,是他体内血毒草的毒,有了什么变化?
不,不会。
阿娘说过,血毒草只会让中毒之人,出现血的主人中过的毒症,却不会要人性命。
可若不是因为血毒草的毒,那会是什么?
“沈姑娘,殿下的身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正在这时,暮和开口问道。
沈姝回神,看向他忙问:“先生可曾好生为殿下把过脉息?除了中毒以外,殿下可还有别的什么……隐疾?”
“隐疾?”暮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不止是他,就连随侍在侧的飞云和飞羽,看向沈姝的目光,都带了几丝古怪。
整个大周朝谁人不知,殿下打从十四岁初上战场,就曾单枪匹马杀入敌军,如入无人之境。
普天之下敢质疑殿下身有隐疾的……
怕就只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了。
倘若殿下醒着,听见这种话,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姑娘慎言。”飞羽气呼呼道:“虽然殿下至今从未收用过侍妾,可殿下身体好着呢!姑娘这话若被人听去,实在有损殿下威名。”
沈姝眨了眨眼,十分不解。
她好奇地问:“我问殿下身体有无隐疾,和他有无收用过侍妾有何关系?”
飞羽:……
飞云:……
“咳……”暮和难得干咳出声:“殿下身体康健,并无隐疾。”
沈姝闻言,眉头微蹙。
没有隐疾,就意味着不是因病暴毙。
难道是……暗杀?
这个念头一起,沈姝立时想到——
此地乃清远县,距离京城恰好只剩下三日路程。
倘若他们按照正常的行程来走——
三日之后,便会达京城。
这也就是说,到京城以后,会有人想要熠王的命?
而且……还成功了?
思及此,沈姝惊疑不定看着楚熠紧闭双眸的面容。
他是大周战神,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更是皇后嫡子。
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在京城下手害他?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暮和见她神色有异,沉声又问。
沈姝猛地回神,出于本能回道:“没、没不妥。”
然而,下一瞬——
当她看着楚熠苍白瘦削的脸,想到先前他对自己的照顾。
哪怕是动机不纯,也确实一而再、再而三救了她的性命。
沈姝犹豫几息,终是有些于心不忍。
她看向暮和,含糊地道:“不瞒先生,我闲来无事学了些观相之术,如今我看殿下印堂发黑,近日恐有灾祸,不如……咱们再迟些进京可好?”
以熠王的能耐,他醒着的时候,怕是没人敢害他的。
沈姝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有人趁他昏迷不醒下手。
她对京城一无所知。
与其贸然将熠王送进京城,羊入虎口。
不如远远避开,说不定反而能有一丝生机。
沈姝的话,让飞云和飞羽的脸色,更加古怪。
先是问殿下有无“隐疾”,如今又扯这种无稽之谈,打算拖延回京的时间……
这姑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只有暮和,若有所思看着沈姝,忖度着道:“如今咱们已经拖了十七日,虽说宫里至今无人催促,可若再拖下去……姑娘当知道,倘若殿下短时间醒不过来,咱们还须得尽快回京,告知宫里一声才是,否则……恐到时候纸包不住火,惹天家盛怒。”
“三日。”
沈姝赶忙道:“只需再拖三日,只要过了后日,说不定殿下就会醒来,灾祸也会随之消散。”
暮和疑惑看着她,沉默几息,应承下来。
“既如此,京郊大护国寺离京城约有一日车程,不如我们先赶到那去,再在大护国寺停留两日回京,姑娘看如何?”
沈姝松了口气:“好,只要三日内不进京去,在哪歇息,都由暮先生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