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疑惑看了楚熠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眼下,对她来说,凤大人的身份,是天家的哪位皇子,哪怕真是熠王殿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妇人,究竟是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是谁?”沈姝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妇人的目光,从楚熠脸上收回来,看向了沈姝。
“你既然来到药王谷,心底不已经有答案了么?”
妇人淡淡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药王谷嫡裔的能力,想必前些日子,乌鲁和他手下的毒奴失踪,也是你所为。”
听见这话,沈姝的心脏没来由漏跳一拍。
“答案?什么答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如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沈姝直视妇人问道。
妇人目露嘲弄之色:“看来,纵然你天赐异禀,却毁于平庸之手,沈家那种愚忠之人,果然没能力把你教好。”
她说着,抬眼看向楚熠,红纱之下的唇角,再次勾了勾:“不过,你既能把大周熠王带到药王谷来,也算我没白生你一场。”
此话一出,楚熠剑眉深蹙。
算我没白生你一场……
这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狠劈在沈姝脑门上。
“是你生的我?”沈姝荒诞的笑了:“我娘亲姓蒋名静华,是西北蒋氏嫡女,与你何干!”
“蒋氏?”
妇人脸上嘲弄之意更深:“蒋氏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如何有资格生下药王谷嫡裔?我乃药王白信之女白锦,你自然是我亲生的女儿。”
这话犹如一记重拳,狠狠锤在沈姝心口。
从发现毒奴开始,到后来赵氏说的那些话,沈姝一而再,再而三,不断劝慰自己,她一定是阿爹阿娘亲生的女儿,是外人误会了。
可是此刻——
当她亲眼看见这个,与她长着相似杏眸的妇人。
当她亲耳从那妇人口中,听到她一直在刻意回避的可能性。
沈姝仿佛感觉到,一股令她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铺天盖地朝她笼罩下来。
信。
不信。
这两个选择,仿佛是座大山,横在她的面前。
“什么药王,什么白锦。”
沈姝咬牙,下巴一抬,睨着她:“我生长在云疆十多年,关外来过无数次,从未听说过什么药王谷。你算老几,凭什么空口白牙说我不是阿娘亲生的?若这样都行,我还说我是你祖宗呢!你叫声姑奶奶让我听听?”
妇人眉头深蹙,看着沈姝,似惋惜又似失望的摇头。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充满蛊惑:“就凭我与你有一样的眼睛,药王谷嫡裔才能有这样的瞳色。
蒋氏可有?沈冲可有?沈家其他人可有?
药王谷,原为大疆王族后裔,大疆国亡以后,世世代代以药为生,偏居在这山谷之中,与世无争。
四十年前,因你外祖白信,出手救下大周皇帝性命,到头来,阖谷子孙皆被皇帝奴役,为他做九转还魂汤续命。整整十年,药王谷的子民夜以继日,为大周皇帝尝药、试药、炼药。
然而到最后,还是逃不掉阖族被屠的命运……
你看这些彼岸花,全都是药王谷的血肉所生,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苟活至今,只为替他们讨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一直沉默旁听的楚熠,凤眸微眯。
而沈姝,想起梦中那些试药、尝药的情景,心头却是一紧。
她看着妇人,不动声色地问:“若你当真是我生母,为何会把我送到沈家?我阿娘怀胎十月总骗不得人,我若是你生的,阿娘的胎又去了哪里?”
“胎?”妇人眸光闪烁,淡淡笑了:“蒋氏为帮我遮掩,假装怀孕,骗过众人又有何难?你出生之时,资质平庸、难堪大任,蒋氏苦求,让我把你赠予她。
我原把你予了她,就不打算认回来,如今你既已找来,又亲手为我带来大周熠王,这便是天意,是祖宗安排。”
她说着,伸手指向楚熠:“只要你亲手杀了他,用他的血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我便认回你这个骨血,从此以后,你跟我一起,杀光楚氏皇族,为白家报仇,可好?”
楚熠面色骤冷,凤眸沉沉望着妇人,浑身爆发出骇人的气场。
然而,下一瞬——
沈姝娇小的身躯,却已然挡在他的面前。
一只手更是悄悄背在身后,朝他摇了摇食指。
楚熠看着她的小动作,抿直唇角,凤眸掀起一丝微澜。
“跟着你报仇?”
沈姝冷冷一笑:“照你这么说,你生下我,不愿要我,又把我送给沈家。那我爹是谁?说来听听。”
妇人神色淡淡。
“你爹只是无名小卒,我既怀了你,他也就没必要活着,一杯毒酒,我已亲手送他上路。”
妇人口中说出的话,本该是一段苦大仇深的曲折身世。
听在沈姝耳中,却觉得无比荒诞。
外祖是救先帝于水火,反被先帝恩将仇报的大医药王。
外祖的女儿,这个所谓亲娘,却是个亲情淡漠,连丈夫都能杀死、女儿都可随手赠人的冷血之人。
而她,更是个父不详的野种?
这种话本子里都不敢写的身世,犹如一阵大风,顷刻间把方才还沉甸甸压在沈姝心头的窒息,刮得烟消云散。
她是被什么迷了眼,才会因一双眼睛,一个瞳色,就觉得自己跟这种胡说八道的疯子有关。
她是有多无知,才会因外人几句话,而质疑亲手养大自己、全心全意宠爱自己的爹娘?
沈姝睨着妇人,掷地有声道:“先帝戎马一生,爱民如子,岂会是恩将仇报的小人。
若药王谷果真被先帝所屠,你和毒奴如何能在先帝的铁腕之下存活下来?
沈家世代忠良,为大周戍守边关,怎会与先帝赐死的罪人为伍?还怎会枉顾阖家性命,向你这样的毒妇索要孩子?”
这话教身后的楚熠,周身骇人的气场顿消。
他凤眸微垂,眼底划过一抹赞赏。
“还有这些蝠鸟。”
沈姝伸手,指向妇人身后那些笼子,声音更冷:“就算你能和众多毒奴侥幸逃脱先帝杀手,若你果真是药王谷嫡裔,必然振臂一呼,毒奴无不誓死效忠,又何须用这些蝠鸟控制他们为你所用?
说!你到底是谁,冒充药王谷后人,冒充我娘,编排我身世,究竟有何用意!”
此话一出,红衣妇人的神色,有一瞬间凝滞。
只是,随即——
她再次淡笑起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如今药王谷嫡裔,只剩你、我二人。既然你不想复仇,不顾廉耻与仇人为伍,那就别怪我大义灭亲,送你们二人一道上路了。
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