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明亮的双眸闪了闪,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明修示意散学,弟子们躬身行礼,纷纷散去。
大殿上只剩下若有所思的明修和容徽。
“女仙是何方神圣?”
容徽笑道:“渡你的人。”
“女仙说笑了。”明修声音淡淡的,既不过问王宏宇的事,也不问从何而来,而是笑道:“你修无情道,如何渡我过情关?”
无情道渡有情人,简直是笑话。
“我容曌要做的事就一定会成。”容徽不觉得无情道帮忙渡情关有什么困难的,这是对她的挑战,“等着看吧。”她一定会成功。
明修凝视她脚底的尸山血海,道了一声佛号,“女仙心性坚定,只是情爱之事未必能如你所愿,强扭的瓜不甜。”
“强扭的瓜甜不甜有什么关系。”容徽看着清俊的光头,笑道:“吃到就行。”
旁人听到明修的话,定会当场明了明修在身体力行的拒绝。
容徽却觉得明修在示意先让她摘瓜。
左右她要的是日照寺后面那方莲池。
进去就行了,管它后面洪水滔天,明修能不能渡劫成功。
毕竟,明修于容徽而言是死去的人。
封神学院的这个人,不过是明修的一抹残魂。
明修轻笑一声,“女仙不是要和在下论道吗?敢问论题是什么?”
“就论你我看到的。”
从明修进大殿开始,她就注意到明修的目光频频放在自己脚下。
显然,这位圣僧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尸山血海。
容徽率提问,“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她这般单刀直入,倒是让明修愣住了。
“信念。”明修凝视在容徽脚底挣扎的戾气,佛珠滚动,“坚定不移的道心。”
容徽身上杀气重,戾气深,杀了那么多人却双眼澄澈,没有半分疯狂,令明修错愕不已。
她实在太特别,独一无二,世间仿佛没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她。
明修的答案让容徽很舒服,“嗯,还有呢。”
明修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容徽哪儿是你让他透过现象看本质,明晃晃的等夸,他哭笑不得,“美好品质太多,在下词穷,一时半会儿想不到那么多形容词。”
他不了解容徽。
从开始道现在,明修在容徽身上没看到几个优点,缺点倒是一大堆。
冷心绝情,脾气暴躁,戾气重等等。
容徽遗憾道:“行吧,你说完了到我说了。”
容徽定定的看着明修。
寒冰碾碎的目光仿佛能穿过经年的时光,看到数百年前那个慈悲渡人的佛门圣僧,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悲天悯人的上位者。
这一眼,仿佛过了千年万年。
明修捏着佛珠的手不由自主一紧,明亮的双眸看着容徽,莫名其妙的紧张。
他很期待容徽的答案。
半响后,容徽淡淡道:“我看到一个”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明修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漂亮的大光头。”容徽认真道:“头上没有诫疤这点很好,但是你的衣服款式有点老,不新潮,好在干净,若说缺点,就是光头有点亮。”
等待容徽高深禅意的明修闻言,突然笑起来。
笑声过后,明修突然收敛笑容,严肃道:“女仙道法高深,是在下囿于一方天地,心胸狭隘了。”
容徽的论道题目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什么。
明修认为容徽的话别有深意,揣摩了好一阵才说出自己看到的。
容徽不假思索的回答她眼睛看到的,也是另一种解法。
明修恍然大悟,是自己想太多了。
“所以,你觉得我能渡你吗?”容徽笑吟吟道:“我觉得我可以。”
明修笑而不语。
也许吧。
谁说得准呢?
明修有所感悟,他淡淡道:“晚课时间到了,在下先回寺里了。”
“慢着。”容徽伸手拦住明修,“听弟子说,明修圣僧时隔几日才来北院讲经论道,帮你渡情劫需要沟通交流,日照寺我进不去,如何找你?”
如果明修给破开日照寺结界的钥匙就好了。
明修修长漂亮的手一转,一串小紫檀佛珠递过来,“容曌女仙拿着这串佛珠走到日照寺唤我,我定然出寺相见。”
佛珠上面不知有何阵法,容徽拿在手心,无害的暖流从珠子上逸散开来,让她无比舒畅,周身戾气和杀气竟收敛大半。
容徽睨了捏,佛珠安然无恙,惊讶道:“竟然是真的!”
并非虚无灵气之类,真的是佛珠。
这边的事情解决完,容徽回到剑灵派驻扎之地,李颜回严正以待的站岗。
剑灵派弟子们累了一整天,男弟子挤在一堆,女子弟子挤在另一堆。
女弟子每个人身上都盖了一层防寒保暖的毯子。
男弟子只能共享一张绒毯。
“师父,情况怎么样?”
见容徽回来,李颜回将惊鸿作阵眼,保护师弟师妹们的安全。
容徽将今日之事和他说了一遍。
王宏宇认娘就算了。
让李颜回震惊的是,万年老光棍给打和尚渡劫,搞笑呢。
“师父,你和那个明修是两块普通的石头”李颜回察觉到师父不悦,忙改口,“你们是两块闪闪发光的钻石,又不是打火石,不是摩擦摩擦就能起火花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啊,你这不靠谱。”
“我要进日照寺,只有得到明修的认同。”容徽淡淡道:“把你的恋爱经给我看看,我看怎么玩。”
李颜回摸出攻略指南,“师父,你不行。”
他说得很认真。
容徽认真阅读,丝毫不受徒弟的影响,“没有我做不到的,符玉呢?”
李颜回指了指如同被霜打蔫的茄子的符玉,“回来就这样,抱着一只破笛子抽抽搭搭,惨兮兮的,我还以为他贞洁不保。”
“哭啦?”容徽看着如受伤的小兽呜咽的符玉,无奈道:“符玉,剑灵派才是你家。”
符玉眼睛红红的,不说话。
“师父,方怜昕那边怎么办?”李颜回有些担心,“我看她和你脾气有点像,执拗,会不会一生气把王洛和方宏宇杀了。。”
他有些担心。
容徽认真钻研恋爱经,淡淡道:“不会的。”
“我还是放心不下。”
李颜回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在封神学院呆的越久,感觉月强烈,他剑眉一拧,“宏宇是筑基境渣渣,方怜昕的修为至少是金丹境,万一她把不满的气全部撒在宏宇身上,够他吃一壶的。”
虎毒不食子的前提是老虎认识自己的崽崽。
问题就在方怜昕不认识方宏宇。
“方宏宇受挫折不是什么坏事,正好消磨消磨他的锐气。”容徽一页一页的翻,她瞟了眼坐立难安的小徒弟淡淡道:“实在担心的话,就去南院看看,顺便告诉章远道,想打明修的主意,让他先把自己割了,成为女人再说。”
封神学院周围肯定不止采薇一个魅。
容徽知道的,章远道迟早会知道,隐瞒没有意义。
李颜回笑道:“行,师父我走了。”
“带上惊鸿。”容徽用木剑代替惊鸿保护新晋弟子,“早去早回。”
李颜回走后,容徽看着哭肝肠寸断的符玉,无奈道:“还哭呢?”
“五长老,湛哥和我一刀两断了。”符玉抱着破竹笛嗓子都哭哑了,“我说出破阵之法,章长老固执的认为我是你派过去的奸细,给青云宗弟子们上眼药之人,湛哥把我赶了出来,还将我年少时第一次做的法器扔了。”
符玉满心欢喜的前往南院,将自己知道的全数告诉青云宗。
章远道非但不领情,反而反唇相讥,让剑灵派安稳点,别搞事。
“上眼药?”容徽抓住重点,“除了阵法你还说了什么?”
章远道不是刚愎自用的人,肯定是符玉个章远道说了什么,他反应才会那么大。
“我没说什么呀。”符玉无辜的耸肩,“去的时候,我看见青云宗的几个弟子取南院的水,其中几个弟子脸上出现类似中毒的红斑,我就提醒一声井水别乱喝,小心得病,这样也有错吗?”
就因为多了两句嘴,符玉便被刘湛赶出南院,想想都觉得委屈。
“封神学院曾经发生过一次瘟疫。”容徽肃然,“章远道知道这些事吗?”
章远道死了没关系。
容徽不希望青云宗那几百个弟子因章远道的疏忽命丧黄泉。
容徽的认知里。
如非必要,长辈的恩怨不必牵扯后辈。
倘若后辈无法放弃仇恨和执着,不仅要斩草除根,还要将其烧成灰烬。
思及至此,容徽掐了一个法诀,将封神学院曾经闹过疫情的消息告知章远道,算是仁至义尽。
暂时被困在秘境中,容徽看着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弟子们,捏捏眉心,“符玉你在这儿守着,我出去一趟。”
“五长老,去哪儿?”
“查源头活水。”容徽唤出流云,坐在剑身上,琉璃双眸望着高悬在空中的一轮弯月,“有事叫我。”
符玉说得对,封神学院内的水不能喝。
修士辟谷不食可以。
不喝水绝无可能。
容徽不知道要被困在这里多久,保证弟子们活下去是长老的职责,不容半分闪失。
高空俯瞰封神学院,容徽发现一些蹊跷。
她心神一凛,继续往上飞,直到看到整个山脉的走向和构造,看到全貌后,心中惊骇不已。
封神学院处在山谷,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往正门。
封神学院正背后是三座高耸入云的石山。
山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学院处在山海相接之处,高出海平面数十米,却远远低于周围山脉。
如同天然的香炉,学院背后的三根石柱一样的山峰就是燃烧的香!
“蓬莱阁的阴阳香炉聚灵阵!”容徽脸色大变,声冷如霜,“竟然用活人做阵!”
阴阳香炉聚灵阵是蓬莱阁炼制幡鬼常用的凶煞之法。
通常将人或者有灵气的妖兽让进香炉聚灵阵里。
再放出对生气极其渴望的幡鬼,让幡鬼撕碎被献祭的生灵,蚕食他们的血肉。
在无法言喻的痛苦折磨中死去的生灵戾气难消,天生凶煞,化为毫无意识,成为蚕食同类的厉鬼。
就像养蛊一样。
十万生灵下去,通常只有几百幡鬼能活着走出香炉聚灵阵。
蓬莱阁鬼修会在阴阳香炉聚灵阵之外树引魂幡,将幡鬼吸入精血凝铸的引魂幡,供己驱使。
“难怪封神学院秘境之外会有流沙移行阵。”
容徽恍然大悟,“原来是用这个阵法将人拖进阴阳香炉聚灵阵里。”
容徽双手结印,玄金色灵力倾泻而下,淡淡的金辉笼罩在小岛上,璀璨夺目的金光所过之处,留下点点浅灰色浓雾,那些浓雾便是残存在小岛上的怨念。
“五长老。”
雄浑的声音由远及近。
容徽寻声望去,只见章远道御剑而来。
他看着空中消弭的浅灰浓雾,双眸射出精光,“方才我感应到有人做法,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
容徽没好气道:“你才是妖魔鬼怪。”
“意思对了就行,计较那么多作甚。”章远道甩出一道青光,光芒过出,留下一尾浓烟,“这是什么阵法,好重的怨气!”
若非飞得高,这怨气几乎感应不到。
容徽仔仔细细的和他解释阴阳香炉聚灵阵。
听完,章远道倒抽一口凉气,“作此阵,天诛地灭啊!”
“阵法的效果还在。”容徽想到封神学院里的阵灵,严肃道:“你应该见到那些阵灵了,可有发现怪异之处?”
封神学院里面有两派未来的基石,章远道知道不是内讧的时候,沉声道:“我也抓了一个魅,按照他的说法,这些阵灵都是封神学院的弟子,每个人都做书生打扮,怪异的是他们竟然互相不认识。”
“不认识?”容徽愁眉深锁,“采薇也跟我说过这些弟子们不会记得昨日之事,日复一日的轮回,他们的轮回不过三河途畔,不喝孟婆汤,不存在记忆被篡改的情况,按照常理而言,至少有一两个人是熟悉的人,不可能互相不认识。”
太奇怪了。
章远道凝声道:“除相互不认识之外,南院出现非常奇怪的事情。”
两人都知道此时是通力合作的之时,共享信息很重要,除却极其重要的发现,其它不藏私。
容徽追问,“什么事?”
“南院的弟子正值青春年少,有些人顶着少年的脸,却更像老态龙钟之人,更怪异的趴在地上蠕动,像鱼一样成天泡在水里,四肢着地奔跑,呔!怪哉!”
南院弟子险些将青云宗弟子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