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印金莲的金光落在冰珏苍白的脸上,他迷茫的望着高高的穹顶,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他的鼻腔,呛得他一阵咳嗽。
“容道友,你怎么也”冰珏趴在冷冰冰的血池中一脸惊讶。
容徽庄重的神色林冰珏心有不安,他扭头望向陌生的宫殿,缄默。
冰珏动了动,大殿中响起轻微的波浪翻涌之音。
下半身传来的冰凉粘腻之感令冰珏精神一震,他垂眸,蓦然发现自己半截身子都躺在冰凉如水的血池中。
“呕。”
阴冷入骨的血池传来刺鼻的恶臭,臭味钻进冰珏体内,像一双巨手掐住他的胃,在他胃里翻江倒海。
冰珏忙跳上岸,半跪在血池干呕,冲脑的腥臭熏得他眼睛疼,氤氲的水雾冉冉升起。
淅淅沥沥的血水从冰珏身上滚落。
蕴含恶毒诅咒的血液少一点,冰珏的意识便清醒一分。
与此同时,他消失的灵力也在慢慢恢复。
见状,容徽也弄清楚冰珏身上的血腥味从何而来。
金莲克制血伞,容徽将它递给冰珏,“三长老,好些了吗?”
冰珏虚弱的坐在地上,金莲散发的佛光令他心安。
他就像个险些冻死的人终于找到取暖的火炉,紧紧的抱在怀里,餍足的享受久违的温暖。
“咳咳,好多了。”冰珏脑袋依旧沉沉的,他见容徽手持木剑疑惑道:“五长老也是被那尾鲛人掳来的?”
冰珏见容徽意识清醒,不由感叹容徽强得离谱。
鲛人的歌声具有迷幻作用,他和师弟两个元婴境都扛不住那令人绝望的歌声被卷入幻境,容徽叫他刮目相看。
容徽三言两语将自己怎么来的,做了什么,发现哪些线索一一道尽。
“我在幻境中的身份是白梦主”,容徽单刀直入问,“你的身份是沧澜太子。
丹朱不知是何身份,她可能是白梦主,也可能是白梦主设立的监视着者,存在的作用是维护幻境中的秩序。
我追你到这座宫殿时回头看了眼,她很忌惮此处不敢跟上来。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所以,请道友将你在幻境中看到的告诉我。”
容徽的话说得直白。
冰珏也知晓他们必须联手才能走出幻境。
冰珏在当沧澜太子时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份回忆与容徽的截然不同。
怨灵写在手札上的故事,是一个痴心帝姬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被负心汉残忍杀死,得到海神的祝福重生的故事。
凄凉美好。
女子重情重义,男子薄情寡性。
冰珏抱着金莲缓缓开口,“那日我与师弟寻找阵眼,到了河边准备给弟子们补给之时突然听到一道歌声,我睁眼便来到这个陌生的宫殿。”
“我刚醒便有宫人唤我太子,让我去迎亲。”
“我本意抗拒,却发现自己灵力尽失,被幻境中的人挟持前去迎亲。”
“幻境中白茫茫一片,我看不清有多少人,只听到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仅接着便看到一个身着喜服的男人向我走来。”
“我强装镇定,中途不知为何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到了夜里我的意识渐渐混沌。”
“宫人引导我进新房,我刚揭盖头,一柄冷剑突然刺向我。”
“危急关头,一个我看不清容貌的宫女闯入寝宫将刺杀我的新娘撕成碎片。”
冰珏仔细回忆那宫女的模样,刚动心思便头疼欲裂。
容徽追问:“他是不是一个剑修?”
“应该是。”冰珏不确定,“那夜之后我便发现我不是我,我成了另一个人,不仅多了不属于我的记忆,还对所有新娘都抱有极大的恶念,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沧澜太子汹涌的恨意令冰珏窒息,他抱着给他温暖的金莲,继续回忆。
“自此后,我完全丧失了自己。”
“成婚,被敌国使者折辱的记忆令我分不清我是谁。”
“直到那日血月当空,唤醒另一段惨烈的记忆,自此后我彻底沉沦。”
容徽的记忆中,血月当空是血伞的特殊能力。
她进来时,冰珏在血伞便笼罩在冰珏头顶,给他灌输成千上万的恶意。
“由此看来,沧澜太子的怨念依附在血伞上,而后不知为何留在了琼州,直到被天雷击毙。”
容徽想到鬼城那莫名其妙出现的不属于琼州的建筑,瞬间明了。
“这个幻境其实有两个主角。”容徽冷静推理,“白梦主将我们置入幻境走她走过的路,肯定是要寻找什么。”
“沧澜太子排斥所有新娘,是他潜意识觉得新娘是祸端。”
“丹朱是白梦主的人,她不敢靠近沧澜太子的宫殿,应该是忌惮血伞再弄一次血月当空。”
血月当空,万鬼来袭。
线索零零碎碎连不成线,容徽唯一能猜到的是白梦主要的东西在血伞这儿。
因为丹朱每天都会消失一段时间。
消失的时间和冰珏离开寝宫的时间一模一样。
“琼州!”冰珏听到琼州二字如梦方醒。
“在我的记忆不,应该是苍南太子的记忆中白梦主不是人。”
冰珏眉头一拧,“我当沧澜太子这段时间与血伞共情,它的记忆中白梦主原本就是鲛人。
白梦主为了成人,她用美人计博得太子欢心。
太子心悦于她,冲冠一怒为红颜,盗取沧澜至宝让白梦主变成人。
白梦主成人后,意外得知沧澜至宝足以让她全部族人变成人。
她着手布局颠覆沧澜朝政,沧澜太子绝地反击才将她杀死”
两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令容徽颇感兴趣。
从冰珏口述中,容徽知道的是另一个故事。
沧澜太子对白梦主一见钟情,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奈何美人要断沧澜根基,沧澜太子绝地反击。
他抓捕白梦主后,几番教化发现白梦主执迷不悟。
深爱白梦主的太子左右为难。
夜里,沧澜巫师悄无声息的带走白梦主,残忍将铁钉顶入白梦主的腿,缝合她的人腿。
而后将其置入满是诅咒的鱼尾中,并将奄奄一息的白梦主扔进琼州大海里。
太子得知此事,日以继夜赶往琼州。
当他再见到心爱之人时,白梦主已变成身有残缺的鲛人。
白梦主用歌声迷惑太子,狠厉报复,将其千刀万剐。
一万刀,一刀不少。
太子的血肉内脏落在他们定情的油纸伞上,殷虹的血液将其染红。
太子的魂魄凝在血伞化为厉鬼,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故事结束,容徽踩在脚底的血伞疯狂扭动,邪恶的诅咒在大殿中炸开。
汹涌的黑色恶诅接连不断从血池里飞出。
血池咕咚咕咚冒泡,像沸腾的开水剧烈翻滚,腾在空中的血雾凝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他跌跌撞撞逃跑,每跑一步,身体便少一个部分。
从四肢到五脏六腑,最后是被敲成粉末的头颅。
“这就是我最后的记忆。”冰珏心跳不止,“沧澜太子的结局被白梦主千刀万剐,活活折磨致死。”
此等残酷的死法令他毛骨悚然。
由诅咒凝成的血人,容徽只看一眼便觉得胸闷气短,脑袋好像要爆炸,她木剑将血伞钉在大理石地板上。
血伞疯狂挣扎扭动也无济于事。
血液顺着伞柄流淌,凝出一排猩红刺目的字。
她的爱太自私,疯狂的索取却无付出,孤爱她,但是孤太累了。
身为一国之君,能做的便是将她心脏藏起来,藏到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禁锢她的力量,以免她恢复之后率领麾下十万大山鲛族卷土重来,致使孤的臣民流离失所。
孤不知此事对错与否,但值得一试!
“这么说白梦主找的就是她的心脏。”容徽跨过地上的血书在太子寝殿内转运,“三长老仔细回一下,沧澜太子是否留下关于心脏的线索。”
冰珏捧着金莲,他体温渐渐恢复,僵直的身体也缓过来,“我记得青铜鹤灯有个机关。”
冰珏驾轻就熟走到青铜鹤灯前扭动机关。
“轰隆。”
隆隆的声音在寝殿内回荡。
靠墙的龙床向左挪开露出暗门。
暗门严丝合缝,不知如何打开。
容徽蹙眉,“怎么开?”
冰珏解读暗门上的阵法,咦了一声,“我御兽宗的嗅闻锁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嗅闻锁顾名思义,是需要用气味打开的锁。
这种锁是御兽宗独创,不外传的绝学。
嗅闻锁对气味极度敏感,只能开一次。
气味一旦错误,锁内部的东西将被其内阵法消融。
容徽问:“怎么解。”
她只会暴力解锁。
暗门用精密的嗅闻锁,里面十有八九藏的是白梦主的心脏,一剑下去所有功夫都白费了。
冰珏神色凝重,“我的太子的前几个新娘中有一个是帝姬,虽然是男人,但是他坚持认定自己是帝姬,他擅长用毒。
那人将我毒死后想控制幻境世界。
我昏迷期间他将寝殿撬走了一座梳妆台,说是给他弟弟。
那张梳妆台上的气息便是解锁关键。
现在梳妆台”
闻言,容徽拿出饱含诅咒的象牙匕首,“梳妆台在白梦主宫里,这是我从梳妆台上切下来的东西,你试试。”
毒杀冰珏的应该是九个人各中的医修。
而要登基称帝的则是那个帝姬人格。
弟弟不言而喻。
“佚名”的几个人格致死都在尽力保护第九个人格。
第九个人格代表它的纯正和善良,和仅有的良知。
容徽庆幸打开了暗格,看到那本血手札,知道他们几兄弟姐妹。
冰珏接过象牙匕首,指尖凝出一个阵法谨慎试探,欣喜一笑,“是它!”
象牙匕首与暗门相碰,一瞬,强大的吸引力将容徽和冰珏,连带血伞和木剑吸入暗室内。
容徽唤出木剑忙阻止朝中间琉璃盒飞去的血伞,“冰珏,取心脏!”
“谁敢动孤王的王后!”
没了木剑制衡,血伞猛地撑开。
身着黑金衮服的沧澜太子目眦尽裂,冠冕上的流苏因他愤怒而“叮叮当当”作响。
太子一手撑伞,一手持剑,几次要刺中解阵的冰珏都被容徽挡回去。
“你的王后杀了你,还爱她?”容徽嗤笑,“你控制冰珏难道也是为了密室里的心脏?痴情人设崩得稀碎,装什么用情至深。”
太子愕然,“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容徽木剑一横,“你也想用梳妆台上的气息打开嗅闻锁,拿到白梦主的心脏,别在这装无辜。”
太子定定的看着容徽,猩红的双眸流出一丝赞许,“孤王隐藏得那么深都被你看穿,呵呵!说吧,怎么看穿的。”
两人交手间,冰珏已拿到白梦主的心脏。
太子阴森森的勾起嘴角,猩红双目落在容徽身上,赤裸裸的算计不加掩饰。
“本座用象牙匕首划伤过冰珏两次,没一次都令他颤栗,那是来自灵魂的恐惧,说明你和白梦主都害怕上面的诅咒。”
容徽也不怕太子逃跑,“梳妆台离开你的寝宫之前你本有一次机会让那个帝姬新娘帮你打开嗅闻锁,拿到白梦主心脏将彻底杀死。
所以你纵容他身上的医修人格毒杀冰珏,再露出各种破绽让帝姬新娘打开门。
可你算漏了一点。”
太子惊叹容徽缜密的逻辑和超人的洞察力,他输得不怨。
太子薄唇抿成一条线,“算错了什么。”
容徽道:“你控制冰珏一连去了五个一模一样的男新娘时便知道他体内有多个人格,所以你故意露出破绽让医修人格毒杀你,再让医修人格和帝姬人格互相残杀,成他思绪紊乱时拿到梳妆台,解开锁。”
“一切都进行得很好,唯独算漏了他们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相残杀,而是为保护最小人格才发生冲突。”
太子面色铁青,他的表情挡在血伞阴影下,浑身散发暴戾的气息。
太子阴冷道:“为何我没看见最小的人格!”
“他死了,自杀的。”容徽检查那人的尸体时发现他是自杀,“他知自己无能为力走出困境,选择自杀与家人在一起。”
所以梳妆台才能安稳的留在白梦主的寝殿,给容徽留下一线生机。
“我输了。”太子发出不甘的叹息,他望向容徽,俊朗的脸藏在阴影下孤单又可怜,“你们已拿到白梦主的心脏,孤无力争抢,孤被困在此地千年,堂堂君王像一个囚犯!
我想出去,只要你们愿意帮孤,孤愿意为你们而战,杀了白梦主!”
太子磨牙,眼中射出恶毒的凶光,他要自由。
容徽冷漠道:“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本座命令你回到血伞。”
太子当然不愿,却别无选择。
容徽收起血伞,冰珏即刻迎上来,“五长老要帮他?”
这样的话,可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