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蝶园

李炎从未想过,此生会有一日能让爷带着逛一次勾栏。

曲林离金元边境不远,有不少互贸而来的金元人留在南璃,因此曲林的勾栏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李炎随着爷一路大方进到勾栏之中,歌声浅浅入耳,纱帐之后,香粉曼妙近在眼前,不由得心鼓鼓跳,拿胳膊捅了捅一旁面色淡定的秦恒,“秦兄,没想到还能跟爷来见见世面吧。”

秦恒冷睨他一眼,没有要要搭话的意思。

门口的伙计见几位气质不凡,高喝一句:“客官来啦!”

一时间,站在木栏后正闲谈的女子齐刷刷的瞧向门口,这三人身姿挺拔魁梧,华衣玉冠,各个容貌出众,特别是身着黛紫锦衣的两位公子,容貌有些相仿,看着像是兄弟。

一人凤眼生的勾人,一人面色清冷刚毅,伫立在灯红酒绿中,格外显眼。

一眼便让阁里见多识广的姑娘们来了兴致,同大妈妈一拥上前。

“几位爷,这是堂里坐,还是雅间里伺候?”

李炎没听懂,大妈妈的意思是在问要找几个人陪酒还是留下过夜。

这时,提前问过爷来意的秦恒淡淡道:“找个大些的雅间,多叫些姑娘,爷喜欢热闹。”

李炎哑然,不想素来不爱说话的秦恒会是个行家。

老鸨一听,这是来了个豪爽的大金主,赶忙点了几人,跟着伺候。

孟西洲冷声问:“花魁莲蕊,若不能来伺候,今夜就换地方了。”

迎香院靠的是来往商客,奈何近日是淡季,生意不景气。

平日来的又是花不出大价钱的恩客,妈妈正愁着养的妮子无人光顾,打算想办法卖了呢。

终是听人提起,她忙道:“爷,在的在的,这就给您把莲蕊请来跟去伺候……”

三人被莺莺燕燕拥着走上楼,四月的曲林夜晚不冷,姑娘们为了美艳动人,大多穿着青纱抹胸襦裙,摇着腰段任凭恩客拿捏。

迎香院主打异域风情的噱头,雅间内布置浮华奢靡,就连酒具,也是带着金元花纹的银器。

姑娘们听秦恒道几人是东边远道而来香料商客,更是欢喜,一边奏着小曲儿,一边同三人饮酒闲聊。

很快,孟西洲意识到,不管他们怎么往这几年宜州天灾上引,这些姑娘们都闭口不谈。

汴京城内,风月之地,讲话口无遮拦,最能套出想要的信息。

却不想,来的第一日便碰了壁。

孟西洲心生离意,正要吩咐秦恒时,屋外房门轻叩,又走进六个怀抱乐器的女子,为首的那人面戴轻纱,媚眼勾人,便是曲林当红花魁莲蕊。

她一袭红纱,其下羊脂白玉似的嫩肤若隐若现,童男李炎看着,一股子热意上涌,不禁咽了咽口水。

除他之外,另两人相当淡定,只顾着饮酒闲谈,这一切都让正在卖力跳舞的莲蕊看在眼里。

方才来时,听妈妈嘱咐过了,几位恩客是扬州来的富商,出手阔绰,进屋一见,身着黛紫华服的两人容貌出众,自带着一种难言的清冷高雅。

那股子劲儿,说实话,没有哪个勾栏女子是不爱的,总比上来就动手动脚的脏男人好太多。

或许因两人太过相近,她一时半会没分出谁是主子。

少时,歌舞终了,孟西洲对着莲蕊勾了勾手,她莲步慢移,香臂颇为主动的环上孟西洲的颈子,娇娇的叫了一声:“爷。”

“啊”的一声,下一瞬,莲蕊就被孟西洲推了出去,她后腰撞在了桌案上,委实不轻。

莲蕊从未真正伺候过恩客,但像孟西洲这般俊俏清朗的恩客,她还是第一次见,想着日后总要承恩,还不如把自己交给这样的男子,不免动了凡心。

可孟西洲那一推,带着十足的厌烦,让莲蕊伤了自尊。

但她不能退,若今夜不成,过段日子她这个命运不济的花魁,可能会被公开叫卖,到时候,命运更不由己。

“爷……是不喜欢奴么。”莲蕊眼眶红润,挂着水润,任人见了都心生怜惜。

可这模样,落在孟西洲眼里,就成了另一张面孔。

沈青青红着兔儿眼,既委屈又娇嗔地唤他,“爷……”

妈的,他怎么又犯病了。

孟西洲定了定心神,直到眼前的人变回莲蕊,才道:“……没有,你坐过来。”

这一幕让一旁的秦恒看在眼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爷最近分神的厉害。

孟西洲拽着莲蕊的胳膊,一把将人揽进怀中,倏地,他全身一僵,强忍着把人要再次推出去的冲动,低声道:“你们都出去,今夜她留下。”

一屋子的姑娘瞧那位俊郎的爷点了名,不由得羡慕起莲蕊来,看爷那骨架,不知华服褪下,又是怎样醉人的身姿。

一众人悻悻离去后,莲蕊见旁边还坐着两人,心底一沉,她悄然凑到孟西洲耳边,话语微微发颤求道:“爷,奴有幸得爷的垂爱,还请爷看在奴是初承雨露的份儿上,怜惜奴一些……”

孟西洲并未回答,只推她起身,随后秦恒快速从袖笼抽出一条红色锦带,从后轻轻盖住了她的双眸。

莲蕊心中一寒,怎得不知此举何意,知晓今夜怕是难以善终。眼泪不受控地落了下来,很快洇湿锦带。

“莫怕……你们退下。”孟西洲语气稍缓,莲蕊耳边传来远去的脚步声,她的心才稍稍放下。

她由他宽大的手掌牵着,缓缓走向粉纱幔帐之中。

“爷……奴想把带子取下……想看着爷。”

话音未落,对方沾着酒气的唇瓣已经吻了上来,她娇嘤嘤的,再说不出一句话,由着他完全占据主导。

直到李炎在迎香院外同刚从窗户爬下来的小公爷碰了头,都不敢相信平日闷葫芦的秦恒竟他妈是个情场浪子。

李炎双目瞪圆,直往那阁楼上的昏暗处瞧。

孟西洲淡然一笑,“怎么,难不成你想去?”

“……爷,我可没想过,我爹要知道我去这儿留宿,非得把我狗腿打断。”李炎说的太急,咬了舌头。

孟西洲兀自笑笑,不再逗他。

“那爷现在去哪儿啊,要不我去就近的客栈给您开一间房?”

毕竟翌日一早,爷还得回来。

“不必,回云来客栈就好……”孟西洲掐了掐眉心,想到方才脑海中浮现出的场景,他心里不踏实。

说罢,李炎牵来马车,同他一起往客栈行进。

夜过三更,沈青青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有了些困意,堪堪闭上眼。

倏地,听窗户微动,似是有人在从外破窗。

沈青青心头一跳,囫囵地起身,就着夜色顺手摸了个花瓶,这时,“啪嗒”一声,窗户开了。

夏风卷着一股呛人的香气,送入沈鼻息,她心一横,抱着瓶子就对那人脑瓜子砸了上去。

“是我。”孟西洲眼疾手快,接下投来的花瓶。

柔和月色顺着敞开的窗棂漫进屋内,映亮了沈青青半露在外的冰肌雪肩和松垮的雪绸里衣,明晃晃的刺眼。

那一瞬间,孟西洲瞧着竟不自知地屏住呼吸。

心口如雷般的鼓痛之意,迫得他弓了身,听她带着丝忧虑问:“爷可是不舒服?”

是了,他一见她就不舒服。

又何故疯魔似的偷偷跑回来找麻烦。

“没有。”

酒气沾着温热扫过沈青青的脸颊,她眼底一沉。

这段日子她一直闻香、辨香,文人墨客爱用什么,高门贵女爱用什么,清贵纨绔喜欢什么,她都知晓。

而他身上染来的俗艳媚香,是那里面的人惯爱用的,一但粘上,几日怕是都散不去。

孟西洲见她眼底无端冒出一簇暗火,有些不解,但也没放在心上。

此时酒气泛上,他口干舌燥,吩咐道:“给我端杯水来。”

沈青青像是没听见似的,折身往榻上走,给孟西洲一人晾在月色之中。

他既是悄悄回来,不好做声。便一路追到榻边儿,冷声问:“没听见?”

“听见了,我不去。”沈青青撩开被子麻利地钻了进去,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瞧瞧,不过是佯装疼她两日,这便蹬鼻子上脸,连杯水都指挥不动了。

孟西洲有股子傲劲儿,既是在她这得不到,他也不会自己去拿,索性渴着,褪下衣衫上了榻。

他这头刚要够被子躺下,里侧那人卷着另一床被,夹着她从汴京带来的小米壳的枕头,正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他一把拽住对方胳膊,她一个没稳住,跌坐下去。

淡淡的栀子香随着散落的青丝落在孟西洲的前襟之上,熏人沉醉。

倏地,温热的泪跌落在孟西洲的脸颊上,像是有人拿刀子剌他似的,心口一阵抽痛。

“孟西洲,我不是你的丫鬟仆人,亦不欠你什么,之所以同意跟你演这一场戏,我是看在阿洲的面子上。”

她带着些许哽咽,低声道。

他这才蓦然惊醒,沈青青为何反应如此。

他就像是只偷了腥的猫,回家还没把嘴抹干净,的确是明目张胆了些。

以他们的关系,孟西洲本不必在意,冷声呵斥她一番也好,不理她也罢,总归是不用惯着的。

但不哄,心口怕是要疼一晚上。

“查案染来的气味,这就受不了了?”他抬手,一寸寸地将挂在她眼角上的金豆子抹掉,而后温声哄着:“做戏罢了,我并不好那些,今日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便先不叫水洗了,去睡吧。”

沈青青知道他口中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他推了下那软娇娇地腰肢,看她不再挣扎,乖乖躺了回去,这才松了口气。

圣人诚不欺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孟西洲饮过酒,几乎是沾床就睡了。

干躺在那的沈青青纠结半晌,方才那句话,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儿呢。

既是不能让旁人知道他在这儿,那他来她这儿睡又是什么意思?

少时,在孟西洲的轻鼾下,沈青青也很快睡去了。

翌日一早,沈青青睁眼时,身侧空留满帐子的媚香。

她起身开窗,又取来香料样品,给自己试着调了个茉莉小甜橘的香囊挂在身上遮味儿。

早膳用了一半,忽而听楼下有人大声道:“周公子回来了,不知迎香院的姑娘们您还满意否?”

“尚可,同汴京和扬州的姑娘比,的确别有一番异样的滋味儿。”

娇云听了,折身去关窗,被沈青青叫住:“别关了,透透气。”

“娘子……”娇玉也心疼,谁想着这次出来,才到曲林的第一日,爷就去那种地方留宿。

“我都没说什么,你们找什么急?”她笑笑,总不好告诉她们,楼下那位其实是今晨又爬窗户出去,绕了一圈装样子吧。

两人见她吃的下,睡得着,混不在意那些,不由得着急。

二人相互一看,心里有了主意,折身去衣柜里翻出件华丽的若竹色镶金丝襦裙,执意让她换上,又取出一套珍珠白玉的首饰,为她穿戴妥帖。

“娘子,您手上的镯子要不换成白玉的吧,配着正好。”

她们早就注意到了,沈娘子一直戴着个色泽发棉的翡翠镯子,说实话,比她们腕子上戴着的成色还差。

之前劝过几次,她怎么都不肯摘。

沈青青垂首摸了摸,唇角含笑。

这是阿洲买给她的。

即便当下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裙、头面,也比不过这镯子分毫。

“不必换了,藏在袖笼里就是。”

堂内,孟西洲、李炎一边用膳,一边同掌柜闲聊,沈青青走到楼梯一口,听他们一大清早在聊雪月风花,孟西洲倒是一时都不松懈地奋力办好周绕浪荡公子的身份。

掌柜耳朵尖,听见二楼的步脚声,赶忙对孟西洲使了个眼色。

孟西洲勾了勾唇角,将白粥送入口中,淡淡道:“恰是来了曲林,听说这处有不少金元的朱钗、头面,一会儿准备带她置办些物件儿,掌柜能否推荐两家。”

掌柜一听,这位爷昨夜春宵一掷千金,今日为安抚小夫人,也得安置的体面。

“韩小夫人好福气,周公子真是个会疼人儿的,咱们曲林金器玉石样样都有,样式也准比汴京扬州多得多,一会儿我让伙计领您去就成。”

“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这时,楼梯传来轻声步脚,掌柜闻声回首,正想着这位玉面郎君的娇妾是何姿色时,直接愣住了。

沈青青提着裙子,垂首留意脚下台阶,长睫倾覆,玉面朱唇似火,一头墨发点缀着三两金珠白玉,恰到好处,一袭若竹色的长裙,衬着玉肌雪肤光泽亮丽。

待她抬首看向前方,双眸润泽乌亮,似那夜中宝珀,绚丽夺目,可其中又带着几分少妇的柔美与娇羞,让人看了,魂便被勾了大半。

“咳咳。”李炎见那掌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轻咳两声。

掌柜回神,擦了擦嘴,想他这客栈南来北往的住客见过不少,迎香院也光顾过几次,什么样的美女佳人没见过,但真遇到韩娘子这般仙姿绝色,他竟一眼看痴。

既有如此佳人在侧,周公子还去迎香院买春,掌柜稍稍有些难以理解。

不光他,就连堂内忙活着的府役,也难以控制地多瞧这位韩娘子两眼。

沈青青一路走到孟西洲身旁,柔声低语道:“妾身昨夜未能安睡,今晨起晚了,还请爷见谅。”

李炎兀自笑笑,沈娘子的话,总是饱含深意。

孟西洲拉住她纤荑,轻轻揉搓一把,牵着她坐在身侧,“不急的,可是用过膳了?”

沈青青见他眉眼满是温柔随和,有那么一瞬间,竟有种对方是阿洲的错觉。

她敛起思绪,点点头,“用过了。”

孟西洲放下碗筷,让伙计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卖珠宝首饰的铺子。

云来客栈本就在闹市之中,前后不过一条街,片刻,几人来到金碧辉煌的翠珠阁前,刚开铺子不久的掌柜正坐在门口与人闲聊,见门口来了金装贵气的公子夫人,忙迎上前道:“公子给夫人瞧首饰?您里面请。”

若是一个月前,沈青青兴许还会被翠珠阁内眼花缭乱的面首饰物惊到,但自打见了孟西洲遣人送来的那些顶好的珠宝首饰后,便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了。

沈青青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孟西洲身旁,正要说没什么合心意的,耳边忽而飘来句低沉的嗓音。

“没瞧得上眼的么?不用担心银子,施施想要什么,爷便买什么……”

她暗暗剜了他一眼,警告他将搭在她腰肢上的手放下,谁知那凤眼含笑,不但没拿走,反在腰身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

这混蛋……还摸顺手了?

沈青青眉眼一弯,转向掌柜问:“满屋子的珠宝还不如我戴的这副白玉金珠贵,若没好的,就不买了。”

掌柜听罢,瞧向她戴的那副金珠钗,方才没仔细看,以为是金子,再看,原是半指宽的金色蚌珠,如此一来这位娘子说的不错,他摆在外面的珠宝加在一起都不如人家头上戴的这副名贵。

“娘子勿急,咱们做珠宝首饰的,自然不会把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在明眼地方,还请您同公子移步后堂。”

两人跟去,见掌柜从另一房中取出几盒紫檀木匣,一打开,各个款式的珍珠、翡翠、翠钗罗列在眼前,跟方才外面那些比,的确不是一个档次。

沈青青没问价格,随手选了几样看着就很贵的,扭身问:“爷看这几样如何?”

“不错,既有挑上眼的,便把这几些都包下吧。”

此话一出,掌柜同沈青青一愣,她是想让他出出血,可也不是都买了,这么多首饰,还有汴京那些,她哪儿戴得完。

见掌柜真要去包,沈青青拦下,“爷,头面珠宝这些,过两年就过时了,买这么多……妾身戴不过来的。”

“戴不戴的过来,买回家施施再慢慢试过……”

沈青青见他是铁了心要掏银子,便没再拦。

她知道,孟西洲必然事出有因。

待到结账,听见那咋舌的九百两白银时,沈青青的小心脏不免还是颤了下。

这些银子,都够三溪村全村人几十年的开销了。

然而孟西洲让李炎掏银票时,眼皮都没眨一下。

这也直接看傻了引路的伙计。

随后,孟西洲搂着沈青青一圈闹市商铺逛下来,李炎同伙计已经往客栈送了不知多少趟。

就这样,不到一下午的功夫,稍微有些势力的曲林人,都知道曲林来了个有头有脸的大主客,带着一名绝美娇妾不说,宿在曲林的头一夜,就同勾栏花魁莲蕊酣战至天明,回客栈后,又马不停蹄的带着爱妾去铺子一掷千金,几乎卖空了那些铺子。

这等精力与财力,真真是看傻了曲林豪门权贵。

二人相依回到云来客栈,候在门口多时的掌柜见是周公子回来,忙迎上前,小声道:“周公子请留步。”

孟西洲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左手扔搂在沈青青的腰肢上,斜眼道:“怎么?”

“嗐,是这样,今日您带小夫人去逛街采买,那几个铺子的老板欣赏爷的财气与风度,巧好曲林的商客今夜在夜舫做了个酒局,托我问您能否赏脸……”

“不去,没看我家美人儿逛乏了,要去歇息么。”

孟西洲说着,眸色柔和的看向沈青青,满是痴情男子情深之意,瞧的沈青青脸皮一紧。

他并非完全不愿意去,但初来乍到,就急于结交当地权贵富商,难免会引人嫌疑。

更何况,那些商铺老板,并非他想要结交的目标对象,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掌柜点头哈腰,没再说什么,随后见孟西洲搂着佳人回到二楼,进了屋。

歇在堂内的李炎对掌柜道:“掌柜同我们家爷认识的太短,爷办事一向全凭心情,方才当着小夫人的面,您不该问的,毕竟夜舫中有什么,小夫人一清二楚。”

掌柜一点就透,兀自点头,遣人给李炎送了盘花生米当零嘴儿,后悻悻离去。

孟西洲一行人在来云客栈连包了五日场,这五日,孟西洲也没闲着,带着沈青青去曲林及周围村镇逛了逛。

说是逛,大抵就是散财之旅。

沈青青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京中贵派纨绔子弟,跟在他身边,必须要心理气场足够强大。

她从不知道,素日清冷寡淡的人,竟能把自己伪装成与性情完全相反的一个人,甚至天衣无缝。

是日,沈青青坐在院子里正沉迷于新搜罗来的小话本中,忽闻李炎轻声道:“韩娘子,爷说请您去逛园子。”

她舍不得手中看的正起劲儿的话本子,犹犹豫豫道:“李管家,能否告诉爷,说妾身如今的确有些逛不动了……能不能他自己去?”

正说着,沈青青手里的小册子被人抽了出去,不知何时,孟西洲正神出鬼没的站在她身后,目光专注地翻着本该属于她的小话本。

“你、你还给我。”沈青青急了,扭身去抢。

孟西洲比她高出不少,他索性将书举起,沉声道:“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书能让我家美人儿如此入迷,连自家园子都不愿意逛了。”

沈青青小脸一红,这些莺莺燕燕的傻白甜小话本,让他瞧去了不得丢死人,便下了决心,势要夺回,她垫着脚蹦了几次,不成想,石子路不平,她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在了孟西洲身上。

“你给我……”她双手环在对方脖颈之上,咬着唇,仍不放弃。

“松开,不然我就读出来了。”

“你……无耻!”她气急,掐了下他脖子,谁知那硬邦邦的,反倒让她指尖酸痛。

沈青青松开他,泪润了眼眶,孟西洲眼瞅着心疾要发作,赶忙将册子塞还给了她。

“别哭,有人在看。”他垂首,几乎是咬着她耳垂低声道,沈青青泪眼模糊,在石门那分辨出个身影。

原是有人在盯着。

“这处住着已不安全。”他起身,抬手为她擦了擦睫毛上的金豆子,“昨日看了个宅子,没问过你便先买了,你随我去瞧瞧,若不喜欢,再换一个便是。”

他手中牵着她的青丝,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

沈青青紧抿着唇,强压着心口处的悸动。

孟西洲演的委实太好了,她都要信了……

既是孟西洲的计谋,沈青青将话本子收回袖笼,同他一同去了新置办的宅子——蝶园。

见惯了曲林多为粗狂的宅院,朱色门开,进了蝶园,倒有种江南曲径通幽,柳暗花明之感。

听跟在一旁的李炎讲,这处的旧主曾是徽州人,后以东西贸易为生常在曲林落脚,这才雇人修了这处宅子。沈青青一进去,便被院落的古香古色吸引住了,原主是花了心思的,曲林城内虽横插一条河,但离这处权贵住的地方,还有些距离。

原主遣人将水引入,又设计了亭、台、楼、阁、塔等傍水而建。园子里,更是栽满了精心挑选过的各式花卉林木,颜色搭配相宜,使人流连忘返。

蝶园虽不大,但却是沈青青最喜欢的一处宅院了。

她不曾遮掩眸色中的欢喜,皆是落在孟西洲眼中,他淡淡一笑,手不自觉的想要拉她,终是停在半空,转而指着另一侧道:“去看看主宅。”

一圈下来,除了惊喜,沈青青说不出这院子有半分不好。

很快的,一行人搬了进来,原本清冷的宅院,忽而有了生气。

蝶园易主的消息,也早早传遍曲林权贵圈中。

这段时日,他们邀请过这位神秘而高调的周家富商,不过均被孟西洲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正待众人要对这位周公子产生抵触之感时,曲林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收到了蝶园那位新主人的邀约。

乔迁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