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破百蛮十四(还不坐下喝茶要我请吗...)

真仙级别的修士姜如遇只认识一个――剑君崔涯,但是他已经离开玄阳宗游历去了。还有一个人至少也是真仙级之上――天南姜家的创始人。

姜如遇不知来的是这二者中的谁,抑或是别的真仙级修士,但她一想,无论来的真仙级修士是谁,她们这些普通修士都没法阻止真仙级修士做任何事,提前担忧又能有什么用?相反,她应该在真仙级修士到来之前,在巨大的危险来临前,将一切自己能调查清的东西全部拿到手。

姜如遇思及此,继续用隐匿术“凰行”追上姜扶光。“凰行”是凤凰神书里记载的法术,这法术有一个好处,隐匿身形时不会被高阶修士的神识探索到,无论对方是谁,但还有一个缺点,就是施展此术时,隐匿者三尺之内会出现一只姜如遇的原型。

姜如遇还没有看过自己的原型,她没有完全涅成功,并不能真正变成凤凰。可现在,借着“凰行”,姜如遇的人身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三尺之类出现一只通体如含冰晶、翎羽优美颀长的凤凰,比起天南姜家圣地里的凤凰,这只凤凰看起来更小,并没有完全长开。但是,遥遥一瞥,也足够摄人心魂。

它的眉心和那只凤凰不同,眉心有冰凉的银色印记,凤眸沁着冰蓝色的水光,高傲冷漠,不似龙那样给人以压迫性,冰凤的身上萦绕着一种神性。

天地间的羽族登时齐鸣,自龙凤逝去,水族羽族已经越渐衰微,水族还好,因为姬清昼毕竟只是沉睡,没有死去,所以水族稍强,但羽族的凤凰死得不能更透,羽族更加势弱。

羽族感受到凤凰的气息,镌刻在骨子里的崇拜让它们马上振翅。

姜如遇从地上叶片儿上的露珠中看见自己,她不由微怔,或许是血脉的牵引,又或许是人族给她伤害居多,凤凰一族给她帮助更多,她见到自己原型的瞬间便舍不得挪眼。

姜如遇马上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她不想引来其他人,立即将这只凤凰缩小、变幻成一只普通的纯白色的鸟雀。

姜如遇没有看到的是,姬清昼虽身形消失,却并未离去,他沉默地站在高大的树上,树冠繁茂,树阴浓密,姬清昼脸上投映着点点光影,他的睫毛纤长浓密,却不显得女气。

真好看的一只凤凰,可惜,注定不会栖息在他的身上。

姬清昼不快,却知道自己不该不快,因为他并没做出任何追求的举动,是他无法动情,实在不关姜如遇的事。他心底充斥着这样矛盾而激烈的情绪,终于忍不住,长袖一挥,青衣广袖若谪仙降临,从树中跃下,“啪叽”一声,在姬清昼刻意收敛的气息之下,姜如遇并未发现他,她身旁的鸟雀也正被姬清昼撞个正着。

“啪叽”撞到姬清昼胸膛。

姜如遇闻到一阵水莲的气息,没有想到如姬清昼这样的人身上的气味却这样无害,她真担心自己这鸟雀虚影因为撞到姬清昼被他活活红烧,便想挪开脚步。

姬清昼一只手捏住鸟腿,那只圆滚滚的白色鸟雀便白白扑棱翅膀,不得朝前一步。

姜如遇以为姬清昼发现了自己,“凰行”上虽记载她的本体不会被修为高的修士用神识发现,但是,姬清昼不是修士,谁知道龙族有没有其余秘法?姬清昼的“星河碎”更是蕴含星辰之力,如若是姬清昼用了星辰之力呢?

姜如遇抬头,现在正是傍晚,余晖灿烂,斜阳西行,天边一点星子都没有。

姜如遇正怀疑时,姬清昼轻轻放开鸟腿:“你如果更笨一些就好了。”

他此刻哪怕用的是幻化出的容貌,也美得不太真切,眼中如藏着碎裂的波澜星河:“更笨一些,不会令我难过。”他此刻虽面无表情,却罕见地露出一丝丝脆弱之态,这点子脆弱和他口中近乎呢喃的低语,让姜如遇头皮发麻。

“但如果你更聪明一些也好。”姬清昼就站在离姜如遇不过三尺远的地方,轻轻动手拂过鸟羽。姜如遇还记得姬清昼那双手……不,确切的说是他的爪。

姬清昼和姜如遇见的第一面,姬清昼就是天南姜家圣地里一条胡作非为的黑龙。它的爪子一拍,足以拍碎万年厚实的冰层,翻覆间夺人性命。

那只鸟雀虽不是姜如遇本人,但也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姬清昼那动手轻抚的动作,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令姜如遇汗毛直竖。

他要是稍微用一点力……

姜如遇不由周身紧绷,这样的紧张也提醒了她――不管姬清昼发没发现她,现在姬清昼摆明对那只鸟雀有兴趣,她如果一定要现在就走,姬清昼会乖乖任由她这么做?

想通了这处关节,姜如遇镇定下来,观察姬清昼到底想要做什么。

姬清昼伸手抚过鸟羽:“如果你更聪明一些,也该知道怎样对我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可是。”姬清昼道,“你偏偏不这么做。”

姬清昼的确有些这么认为,姜如遇啊姜如遇,哪怕他姬清昼无法动全部的情念,但哪怕只是一点情念、一点另眼相待,也能给她许多许多,她真的不知道吗?

姬清昼陷入一些苦闷。

姜如遇听了一耳朵的话,她还是第一次见姬清昼这么直白地表露出他也会有愁绪,姜如遇扪心自问,如果姬清昼真的发现旁边有人,他这样的龙,会当着别人的面吐露心绪吗?

这点子微妙的区别,让姜如遇不再确定姬清昼发现了她。

可现在柳溪清已经和姜扶光离开,要探查姜扶光面纱的秘密,最好的时间就是现在。姜如遇试探着朝前走,那只白色的鸟雀也跟着拍翅膀朝前飞,姬清昼没有阻拦。

他似乎心情不佳,如同在傍晚散步一样,将那只白色的鸟雀捞到自己的肩膀处,他也跟着朝前走。

好巧不巧,姬清昼所去的方向,正好是柳溪清和姜扶光离去的方向。

姜如遇随之跟上去。

街市上,柳溪清就像一条钻来钻去的鱼儿,姜扶光跟在他身旁,人群熙攘,几次差点将姜扶光面上的面纱给挤下来,她只得一边跟上柳溪清,一边护住自己的面纱不让它往下掉。

几番撕扯下来,姜扶光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柳溪清停下等她:“你额上全是汗,要不摘摘面纱透透气?”

姜扶光却立马拒绝:“不,还是算了……”柳溪清狐疑地看向她,似乎不知道她的反应怎么忽然那么大。

姜扶光忙挤出一个微笑:“现在空气太沉闷了,我闻着不舒服。”

柳溪清道:“可是你戴上面纱不能换气,不是更热吗?”姜扶光忙道,“不是这样……是外面太多人的气息了,我感觉有些杂,闻着不舒服。”

柳溪清了然地“哦”一声,却更认为姜扶光的面纱有问题。

他笑笑:“你们这些千金小姐果真不同,人多了都会觉得气息杂。”姜扶光脸色一红,总感觉他这话带些微妙的讽刺。

柳溪清却又道:“多谢你出来陪我逛,我现在觉得心情好多了,你是我来中陆认识的第一个待我好的中陆人。”

柳溪清专注地看着姜扶光,他本就生得好,儒雅斯文,又因为一直在天南山险关上战场,所以身上有一种骁勇的英气。这种英气是姜扶光从没碰到过的,天南姜家人也有那种英气,但是那时她和天南姜家关系不好,丹流身上更多的是长期长于富贵权势之间的贵气,薛归宁则是少年意气玉树临风,比起柳溪清来说,都要少一些味道。

姜扶光被柳溪清看得有些羞赧。

柳溪清轻轻道:“来中陆时,我心中彷徨不定,只觉被整个中陆排挤在外,都看不起我这个天南来的乡下人,你是唯一的例外。”

姜扶光更为受用,慢慢低下头。

柳溪清心底冷笑,她怎么真敢应下这话?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一同行了这一路,她就真的以为她是他的光?是救赎?别搞笑了。

这女子自视甚高,以为自己的魅力无往不利。她真认为自己美好到人人珍爱?可她也不想想,光凭她的作弊行径,就不能让人真切看得起。

柳溪清不想再跑来跑去做戏,他道:“我们去茶楼稍坐会儿,我是个大老粗,跑来跑去没什么,可让你同我奔波,我就过意不去了。”

茶楼?姜扶光有些警觉,柳溪清笑道:“放心,不要你喝茶。茶楼气息同样粗鄙,不敢坏了姑娘你的心情,你只需坐在三楼吹吹冷风,歇歇脚,听听琴便是了。”

“那麻烦道友了。”姜扶光听到这保证,放下心来,去茶楼也好,外面人多眼杂,一会儿若风恐怕不好找她。

姜扶光顺从地和柳溪清一块儿去茶楼。

姜如遇也想跟着去,姬清昼好像不喜欢热闹,他离熙攘的人群一直很远,如果不是姜如遇对柳溪清和姜扶光都比较熟悉,恐怕都看不到这二人。

现在,她想去茶楼,但不知道姬清昼愿不愿意放那只鸟。

出乎姜如遇的意料,姬清昼居然脚步一转,也跟着去了茶楼!!

……这姜如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姬清昼真的没发现她,现在就不可能也跟着去茶楼。

姜如遇脚步顿住,她望向姬清昼的背影,咬了咬牙,仍然跟进去。

柳溪清的意思她懂,只要在茶楼,姜扶光哪怕不吃东西不喝水,但是柳溪清要喝茶……这里离茶水近,柳溪清要做点什么都很方便,反而是外面不好。

外面哪怕姜扶光反应过来想跑,人多眼杂还容易引来执法队的长老。这茶楼里,以柳溪清的修为想要控制姜扶光可太简单了。

姜如遇跟姬清昼一块儿进去。

他就坐在柳溪清等人的对面,一个绝佳的视野开阔之处。

姜如遇站着看姜扶光,观察她现在有什么不同,她稍稍皱眉,如果说一定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姜扶光脸上的妆容,有些艳丽了。

她原本都不会妆扮得那么艳丽,但今日,露出来的眼睛都涂了桃花色的胭脂。

艳丽的胭脂除了美之外,还有另一项作用:掩盖苍白的气色。

姜扶光的修为有问题,气色也有问题,修为也暴涨……这不就像姜如遇当初使用的燃血之法吗?

姜如遇那时候一用完燃血之法,都苍白憔悴,哪怕立刻饮鸟儿的血,也掩盖不住疲惫的容色。可姜如遇那时用的燃血之法是她自己一点接一点练的,后面也没有再碰到要用燃血之法的危急时刻。

姜如遇猜,姜扶光用的不可能是类似燃血之法的功法,因为姜扶光右手中毒之后,她缺的是外家功法,而不是心法,姜扶光不可能一上来就立刻弃剑,她一定学过左手剑,这从姜扶光左手的茧就能看出来。

学左手剑、弃剑、学金轮……这些都需要时间,姜扶光不可能同时再学会类似燃血之法的功法。燃血之法,燃的是自己的血,伤的也是自己,所以十分难,这点时间姜扶光不可能学会。

除非,她用的是辅助的丹药,或者说……她修为提升靠的是燃烧别人的血。

姜如遇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姜扶光是明道期,她哪怕燃血,修为也最多到凝丹,但是这一次能胜过郑思员……只有燃别人超过凝丹期修士的血,才有这样的效果。

姜如遇等着看姜扶光露出马脚,她现在的状态,一定需要什么东西来回复状态。

只要看到时候谁会给她送东西来就好了。

姜如遇想得差不多时,店小二已经上了茶。

姬清昼端正地坐着,面前有两盏茶,他留下一杯,再将另一杯给推到对面,正是姜如遇的面前。

姜如遇一愣,姬清昼这哪里叫做掩饰,他根本是毫不掩饰。

他真的一直知道她在旁边,故意带着她走了这么长一段路。

姬清昼把肩膀上的白色鸟雀抓下来,放到对面:“鸟儿,还不坐下喝茶,要我请吗?”

他虽用平常的语气,好像在和鸟说话,那双眼睛却清寒地看着姜如遇,直视她的眼睛。

姜如遇:……

实话说,他这个眼神比当初的凤凰神墓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