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本想最后再在那间陋室里睡上一晚,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独自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还是一晚的月朗星稀,她选择回到了泰迪身边。
泰迪想盼望高考归来的子女那般,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可是,见老妈满脸的疲倦不已,状态也不是很好,盯着看了半晌之后,泰迪忽然发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瞬的兴奋,还是欲言又止,转而轻声的问道:
“老妈,你还好吗”
安琪满眼的忧郁,她抬眼看了看泰迪,他那张熟悉的脸能给予自己多少的安慰,安琪从来未曾想过。
她只知道,在自己无法从强大的负面情绪中走出的时候,她唯一想做的,便是回到泰迪身边。
见安琪还是沉默着,泰迪解开四肢,往她身旁靠了靠,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老妈,没事了,没事了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离不弃的陪着你。”
说着说着,安琪不自觉的靠在了泰迪的肩膀上,靠上的那一瞬间,犹如清风触上白云,旱地等上雨滴,安琪的心被瞬间抚慰。
就这样,两人不言不语,安琪渐渐进入了梦乡,泰迪则强撑着保持不动,就这样静静感受着什么。
安琪和麦建钢肩并肩的坐在池塘边。
风吹过来,安琪甩开长发对麦建钢说,“小麦,你知道吗风是有嘴巴的。”
麦建钢不解。
安琪鼓足腮帮子朝麦建钢的脸吹气,那阵风还带着早上吃的冰糖葫芦的酸甜味儿。
安琪说,“就像这样的嘴,风就是这样的,张大了嘴呼呼的吹着。”
麦建钢听了,肚子忽然感觉一阵痉挛,好像那长满嘴的风灌进了她的肚子,大口一张死死咬住了肚肠。
安琪大笑:“哈哈,你看你,是不是想象出了满身是嘴的怪物,密集恐惧症犯了”
麦建钢看见安琪的笑在风中擦亮了一根火柴,温暖能治肚疼。
安琪能察觉麦建钢的所有变化,在她愿意的范围内,蜜汁和鸡翅也是这样。
“刘翠花说我跳过这个池塘,没有死,反而学会游泳。”麦建钢说。
“刘翠花是谁”安琪问。
“我妈。”麦建钢答。
“我能见见她吗”安琪瞪大了眼睛问道。
“没什么好见的,她也有张大嘴,不过只装剩菜残羹,碰到麦天齐就紧闭的连老虎钳都撬不开,她是不敢张嘴。”
麦建钢说的随意,好像在说别人家里的事情。
“麦天齐是谁”安琪又问。
“刘翠花的老公。”麦建钢答。
“那我能见见他吗”安琪再次期待。
“我不想你见他,他在他的五金厂,永远都在那儿,也想把我丢进去,然后用他造的锁把大门锁死。”
“那你的朋友呢小麦,我可以见见你的朋友,我不会介意你们之间有多要好,我愿意看到你的童年有一群快乐的朋友”
麦建钢身体颤抖,风太大,风中的大嘴咬住小嘴,小嘴吐出刀剑,不是咬住而要刺穿。
“没有,我只有泰迪熊这一个朋友,还有你,我不需要其他朋友。”
安琪伸手摩梭着麦建钢手上的红绳,她笑着,好像是开心,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麦建钢倚靠。
“小麦,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啊,这样想,是不是风再大一点,你就能听见每张嘴都在大笑,嘴角扬起,是开心划过的弧度啊”
麦建钢眼前的画面随即翻了篇,耳边甚至还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渐渐的,她也跟着安琪笑了起来,两人就这样笑着,在凌乱的风中,分不清谁是谁。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抵抗力差总是生病,我爸妈总是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来玩,他们说生病花钱。小麦,那你的童年就是这一片池塘吗”安琪问。
“还有早上带你去吃的冰糖葫芦啊。”
提到冰糖葫芦,麦建钢脸上就亮起了别样的光来。
“那冰糖葫芦是这世上我吃过最好吃的冰糖葫芦了。”安琪笑道。
“那个爷爷,是我的亲人,泰迪熊就是他送给我的,所以我才带你去见他。”麦建钢回答道。
“小麦,你说如果我们也少了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只能听见和看见这世界的一半,我们是不是也会更容易快乐”
安琪来回摩梭着泰迪熊线性的嘴,那张一笔勾勒的嘴笑得这般轻易,真是让人羡慕。
“世界的一半”
麦建钢心想,那一半的世界大概就是自己看不见听不见的一半吧。
“是啊,另一半。另一半的世界每个人心灯常亮,眼里有光。”安琪说道。
麦建钢觉得眼前的安琪浑身散发着光明之意,她以为,安琪就身处在另一半的世界里。
一阵冷风吹来,麦建钢习惯性的把一旁的泰迪熊放进了怀里。
就像每一次她心情不好,陷入悲伤时那样,只是将它抱在怀里,就能获得安慰。
她看着池塘的水微波粼粼,问道,“安琪,你觉得这片池塘怎么样它就是我的童年了,你觉得美吗”
安琪忽然站了起来,欢呼雀跃道:“有鱼有鱼”
忽然,三两条鱼在池塘中欢腾雀跃,扰了一池平静。
“小麦,我们下去抓鱼吧烤了吃肯定很香,我已经馋的流口水了”
麦建钢逆着阳光看向安琪,那倾斜的身子仿佛是在她童年的水田里揠苗助长的农妇,这样快乐可长,不快可短,没有什么不好。
“好啊,哈哈,我可会烤鱼啦。”
麦建钢纵身一跃,安琪也紧随其后,顿时池塘仿佛也长满了大嘴,情绪激动的跳跃起来和风中的大嘴争辩不休,热闹非凡,难辨输赢。
结果,安琪比麦建钢更擅于水性,她一头钻进池塘,眼睛像打开的手电筒,一出水,怀里就抱起一条大鱼。
“哈哈,小麦,咱们比赛,围棋赢不了你,抓鱼能赢你啊,这次,你当我的陪练啊。”
安琪说完又抓上来一条。
麦建钢自然是惊讶的不得了,安琪那纤弱的身子下了水竟然如鱼得水,游弋自如。
麦建钢心想,安琪肯定也跳进过某个池塘,没有死,反而学会了游泳。
她早早上岸捡来干柴,安琪在水里过足了瘾才上岸。
她们选了大鱼,放了小鱼,木棍由鱼嘴穿进身体。
生命变得模模糊糊,地面的火炸响,麦建钢透过火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蔓延,也看得安琪模模糊糊。
安琪上岸的时候,太阳就像被吃了一半的橘子,散发出来的都是被撕成扇形的橘皮,橘皮能有什么温度。
安琪穿着碎花的雪纺衫,湿哒哒的好似被胡乱贴在电线杆上的广告纸,皱的各有形状、
余晖下,安琪的白色内衣好像橘皮翻转过来的经络,在麦建钢眼里,那经络像是一条通往天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