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随着《毕业季》的拍摄日程向后推进,顾屿对迟越这个角色的演绎也愈发得心应手。
经历过上辈子的遗憾，这一辈子迟越决定好好读书，在演绎“这辈子”的迟越时,顾屿眉宇间尚有几分不良少年的痞气感，而过渡到重生归来的迟越,他眉眼间的沉静却足以打动每一个人。
为了在下一次月考里考出好成绩,迟越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翻每一科的课本都仿佛在看天书，可联想到上辈子，他没有放弃,从初中时的课本看起，一本一本地看，一张桌子摞满厚厚的书,即使整座城市的灯光已经熄灭,他依然在埋头苦学。
白炽灯下，少年青涩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章辉写下《毕业季》、试图通过这个剧本展示的正是这些。
高考固然是很多人记忆里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可那也是一个人一生中精力最充足的一段时光，夏日的蝉鸣声和似乎永远也打不完的瞌睡……即便很多年后都很难忘记。
因为那是人一生中为自己而努力最清晰的片段之一。
章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拍逃课打架堕胎暴力那些阴暗的东西。
……
演到迟越月考考入年级前两百时,顾屿脸上洋溢着最灿烂的笑容,教室外,没参与这一段拍摄的演员们也笑着鼓起了掌。
“这也算爽文的一种吧？”刘深眯起眼睛，“顾哥演得真的很好。”
和顾屿相处了一个多月，他隐约有种感觉——对待表演,顾屿心里似乎有一杆尺，演绎起温彻那类角色时,对方就把刻度拉得稍长些,越到最后越外放,几乎是把温彻这个人扒开来给观众看，而迟越这个角色却让他体会到了顾屿细腻的一面。
有一幕戏是迟越和母亲的一场戏，重生之前，迟越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重生之后再见到母亲，他立刻红了眼眶，却因为害怕对方担心而选择遮掩。
而在迟越发奋努力的每一个晚上，隔壁房间的灯总是熄了又亮，迟越看似没有在意，但镜头中，他轻抿起的唇和淡淡的笑容却说明了一切。
在刘深眼中，这正是顾屿的细腻。
这些从最细微处展示的细节都是对方演技的体现……明明是同龄人，对方却早已走在了他前面。
刘深甚至有种预感，接《毕业季》作为自己的处女作可能是他做过最对的选择。
……
今天这场夜戏拍完，外面还算早，收完工，章辉他们叫住顾屿：“一起吃夜宵，小龙虾，去不去？”
“好啊。”顾屿爽快地应了。
《毕业季》的主戏份在学校拍摄，剧组包下了附近一家酒店供演员们住宿，附近很繁华，还有一条小吃街，比苦哈哈的影视城不知舒服了多少倍。
“我毕业之后待的第一个剧组，米饭里有沙子，吃一口差点崩到牙。”章辉回忆道，“后来能点面条我都尽量点面条，不伤牙。”
顾屿也一直点头：“来这边拍戏真好啊。”
要是上辈子，剧组气氛稍微差一点，别说吃龙虾了，正常的盒饭都吃不下去。
就这会儿，十来个人占了一张大桌，桌子上满满当当摆着奶茶，男孩子们倒是还好，平时叫着要减肥的女孩子们霸着手机拼命加料，一副最近拍戏辛苦必须补回来的模样。
连顾屿都被赠送了一杯明显甜度超标的草莓果汁。
“我们第一次拿片酬请客，顾哥你就接受吧。”
“喝！喝起来！”
顾屿举起奶茶杯，认真观察了一圈，没想象中那么甜，草莓很新鲜，竟然有点好喝。
“那小龙虾我请客。”
章辉：“那先来十盘。”
顾屿：“过分了导演。”
顾屿卷起袖子，不客气地吃起了小龙虾，虽然小周一定会偷偷给方钧打小报告，但顾屿决定先下手为强，把小伙子吸小龙虾和奶茶的照片提前发给了经纪人。
方钧：“……？”
顾屿：“唉，小周要好好控制自己啊，这样在外面很容易被骗的。”
方钧：“……？”
下一秒，经纪人毫不犹豫地发了一张顾屿吃小龙虾图，看着时间比它发给方钧那张还早些。
顾屿：“……”
他果然看低了小周憨厚的脸下狡诈的表象。
“知不知道我最近在减肥，大半夜的一个个给我发小龙虾，你们都是什么意思啊！！！”方钧用三个感叹号表达了自己不爽的心情，“没关系，我给你准备的体重秤是精确到毫克的，你就等着吧。”
顾屿：“……”
他也有点不爽，所以一个人干掉了一大盘小龙虾。
……
在剧组的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毕业季》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
电影拍摄的过程中，顾屿推掉了外界的一切活动邀约，专心致志留在剧组拍戏，外界对《毕业季》的讨论声也因为他的不配合渐渐平息了——事实也是如此，《毕业季》这部电影如果不是由顾屿主演的话，只是一部千万级别的小成本电影而已。
即使由顾屿主演，也掩盖不了电影本身的寒酸，每年电影市场不知有多少部悄无声息上映又悄无声息扑街的电影，类似《毕业季》这样的作品根本不值得更多眼神。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外界唱衰《毕业季》的标志。
虽说枫叶奖最年轻的获奖人新作大爆的消息令人兴奋，可媒体无疑更青睐顾屿获奖后一路扑街到底的消息。
光是走近顾屿扑街的秘密，就足够他们赚足一个月的kpi。
……
《毕业季》的拍摄却没有受到外界声音的影响，相反，因为媒体持续的唱衰，剧组上下都憋着一股劲要把这部电影演好。
除了主演顾屿外，能被章辉挑中的都是电影学院里底子不错的年轻演员，大家发了狠拼命演，越是到后面状态越好，快杀青的那几天，大家NG的次数几乎只有最开始的一半不到。
“好！”章辉第一个鼓掌，“刘深，这幕戏演得漂亮！”
刘深睁着大大的眼睛：“谢谢导演！”
这一幕戏里，刘深扮演的马瑞受迟越的影响，决定放弃自己追了很久的女孩，因为他意识到，现在的他说将来都是虚妄，他可以随意说喜欢，但是要承担起一份爱情只是喜欢还不够。
在刘深的演绎下，马瑞这个角色瞬间成长。
至少在章辉看来，剧组里的年轻演员们一直在进步，他原本对他们的期待只有60分，但这群年轻人却交出了80分以上的答卷。
最后一场戏，是所有人高考出分的那一幕。
顾屿扮演的迟越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他每天勤恳念书终于收到了回报，试卷上的每一个分数都是他流汗的证明。
演到最后，顾屿都忍不住为这个角色真心微笑起来。
不同于《惊鹊》里的温彻、《江湖》里的季命，迟越的遭遇并不惨，他只是一个有点懒散的普通人而已，但正因为他是普通人，他的成长也是每一个人的成长，走进电影院时，观众对这样的角色才更有共鸣感。
“啊啊啊超棒！”“顾哥就是最棒的！”
章辉喊出“杀青”的一刹那，剧组的演员们扔帽子的扔帽子，丢外套的丢外套，一个个绕着片场跑了整整三圈，顾屿没注意，两条腿突然被抱住，下一秒，他整个人就悬在了空中。
“杀青啦！”
“杀青啦！”
大家抛他的姿势虽然吓人，力道其实很轻，顾屿望着头顶上的天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在《毕业季》剧组待了三个多月，从春天待到夏天，恰好符合《毕业季》故事发生的时间，走之前，章辉给他看了一部分成片——因为全组演员都超水平发挥，杀青比章辉预想中要早，拍摄的内容也足够多，章辉抡起剪刀想怎么剪就怎么剪。
顾屿没什么事做，特意留下来围观了几天。
论画面漂亮，章辉不输给任何人，只要是电影中纯风景的片段，都被他拍得美到了极点。
蔚蓝的天空，街边的梧桐树，一大片的橡胶操场，空旷的景色瞬间就能把人带回青春。
《毕业季》剧本中的搞笑片段被留下了很多，还有一些暖心的片段，章辉和剪辑师两人能为哪个片段更合适吵上半天，最后只能喊顾屿来判定。
顾屿：“你们不觉得……这样太儿戏了吗？”
“你是男主角，你自己演的好不好你能不知道？”
顾屿眨了眨眼：“我觉得我哪里都很好。”
章辉＆剪辑师：“……你先出去吧。”
这种自恋的人真的没救了，不过他们也承认，正是因为顾屿演得足够好，他们找不出太多瑕疵，才会在各个片段上难以抉择。
“都留下肯定超时太久。”章辉揉着太阳穴，“算了，再琢磨琢磨。”
剪片子这种活就不是人干的。
此刻的章辉并不知道，《毕业季》上映之后，影迷们反而嫌弃正片的内容不够，到那时候，《毕业季》剧组只能把没放进正片的内容发布到了网上，照样骗了一大/波眼泪。
他现在剪得好想哭。
又很舍不得拍摄过程中每个灵感迸发的瞬间，每一个片段都那么难以割舍。
到最后，影迷的热情剧组实在扛不住，连顾屿一群人去吃龙虾的视频也奉献出来了，顾屿都不知道是谁偷偷拍的。
当然现在，《毕业季》还只是众多默默无闻的电影中的一部，如果它不是顾屿拿下枫叶奖最佳男配后出演的第一部电影，外界甚至不会给它任何关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