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此时也就七点左右的时间,夏天天暗得晚,天其实还亮着。

只是这巷子深,隔绝了好些光线,光影之间一旁少年的眉眼也有些晦暗。

棠梨一手按着刹车停了下来,另一只手扣着齐烨的手腕。

见他愕然看过来,她咧嘴笑了笑。

“傻了?不认识我了?”

齐烨喉结微滚,手中的石头也在看清棠梨的脸的时候骤然掉落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清脆利落,好似也一并敲打在了他的心头。

“……你不是去男校那边打游戏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齐烨知道对方是因为沉鹿打电话才回来的,可他还是这么问了。

不为别的,他想要亲口听对方回答。

这感觉看着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其实更多的是不安的确认。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这样在意着这些本该微不足道的小事。

“原本是打算玩到八点左右时候再回来的,只是突然接了个电话,这才想起我哥给我找了个家教来给我补课。我怕她告状,这就赶回来了。”

“那她人呢?”

“回去了。”

少年一怔,一时之间没太明白对方这话什么意思。

“回去了?她不是专程来给你补课的吗,你都过来了为什么她反而先回去了。”

“她给我补课没用,只是浪费时间,所以我就叫她回去了。”

棠梨只这么含糊说了一句,其他的她不好说太多。

她余光不自觉往身旁少年身上瞥了一眼,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不大自在开口。

“那个齐烨,你这段时间有空吗?”

齐烨眼眸一动,墨玉般的眸子里闪多一丝情绪,不过转瞬即逝。

“……你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

说到底棠梨也不大确定对方会不会答应自己,毕竟他们也就刚确定了个朋友关系。

这补习又不是单单一两天,借给笔记看看的事情,要补到下个月初,还是挺长一段时间的。

想到这里棠梨摸了摸鼻子,斟酌了下语句之后,将自己的请求给他大致说了下。

“就是虽然我把刚才那个家教叫走了,但是吧她走了我哥之后还是会给我找新的家教的。我嫌太麻烦,要不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帮我补习一下呗。”

少年之前时候看棠梨眼神闪烁的样子,也隐约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可真正听到棠梨说出来的时候,他心下还是有些悸动。

“……棠梨,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这么用的。”

“嚯,差不多差不多。我和你不是朋友吗,我们应该不算什么外人。”

“大学霸,帮帮忙呗。”

棠梨见他没有立刻拒绝自己,就知道有戏。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双茶色的眸子里带了点儿讨好。

那力道不轻不重,撞在少年的肩膀时候让他耳根也泛了红。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啧,那你答应不?”

齐烨薄唇压了下,迟疑了一会儿沉声开口。

“为什么?”

“你哥哥不是给你请了家教吗,她的成绩应该不差,为什么非要找我?”

“她成绩是好,但是没用,我这成绩只有你能教,别人不成。”

因为棠梨这话,齐烨心下一动。

他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袖,睫羽颤颤巍巍得厉害。

“……你是不是因为今天早上我给你整理了笔记,你怕我知道你已经找了别的人来给你辅导功课,怕我多想,所以这才拒绝那个人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没关系的,你找谁补习都没事,说清楚了就好。”

“你说什么呢?我压根就没往这方向去想,我就是觉得她一个女生给我辅导不合适,毕竟人长得那么漂亮,我哪里集中的了注意力。”

棠梨随口编了个听着还算靠谱的理由,说着说着自己给自己说乐呵了,语气也带了点儿调侃的意味。

“你之前应该也看到了,她长得不比陈甜甜差,毕竟我这自制力不大好。万一我这没把持住,你说是吧?这多危险。”

“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来给我补最合适。不过你放心,我不是白嫖,我会按照课程时间什么的给你付钱的。而且保证比别的地方给的还多。你看成不?”

刚才还瞧着有些松动的少年脸色沉了一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听了对方这话后心下不大舒服。

最后微皱着眉,这么闷闷吐出了两个字。

“轻浮。”

“……这算什么轻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个男的面对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想法吧?”

棠梨在书中扮演的是个炮灰男配,其他人知道她是女生与否没什么所谓,原书设定里她就是个女扮男装的恶毒男配。

就和之前时候一样他主动对自己有所改观一样,除非齐烨自己发现,她也是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女生的。

也算ooc。

当然,这对于棠梨来说发现不发现也没什么所谓。她走个剧情,做做任务而已,性别什么的并不影响。

这一次因为不能说系统什么的事情,所以棠梨也下意识用性别的事情来当个挡箭牌。

这理由合情合理,再正常不过了。

可齐烨一时之间又不说话了,棠梨早之前时候就发现他有这个毛病。

有什么事情都憋心里,也不直说。

猜来猜去猜又猜不到,着实让棠梨这个急性子烦躁得厉害。

“啧,齐烨你答应不答应能不能利落点给个准话?我又不是逼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又不会把你拽到巷子里揍一顿。”

“你凶什么凶?”

齐烨少有提高声音怼了回去,他压着唇,整个人看上去克制又恼怒。

“棠梨你搞清楚一点,这是你在求人,不是我在求你,你态度能不能好点?”

“刚才那女生随便打个电话你就回来了,在她那里那么好说话,怎么到我这里就这么不耐烦?”

“啊?不是,我没凶……”

“还有,我有说不答应吗?你帮了我这么多帮你补习一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情愿的,我只是不明白原因想问清楚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棠梨张了张嘴,看着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眸染上了怒火。

在这个幽暗的巷子里,这么点儿光亮也灿若宝石。

她突然没了脾气,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齐烨,你有时候能不能别这么敏感,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说话就这样。而且你自己仔细对比下,我觉得我跟你说话时候已经够温和了,要是你是张晓虎他们,敢和我这么说话,我早就一拳……”

棠梨话说到一半,看着对方抿着唇直勾勾盯着她,又把后面那半句给咽回去了。

“……算了,你答应就好了。”

“那这事就说定了,你帮我补课,补到期中考结束时候就差不多了。”

“我好像记得你还没手机,那你有银行卡吗,我之后回去就把补课的钱打给你。你没有的话把你妈的卡号给我也成,我打到她卡上去。”

齐烨大约也觉得自己刚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棠梨也就语气不耐烦了点儿,之前时候又不是没被她恶语相向过,甚至更过分的都有。

但是自从他把棠梨当朋友了,对方只要对他说一句重话他都受不了。

刚才情绪上来了,反应过来之后什么都一股脑全说出去了。

他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人一眼。

棠梨看上去并没有把自己刚才的无理取闹放在心上,反而语气还刻意放柔和了好些。

齐烨心头有些酸涩,对方对他越是宽容温柔他越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一时之间齐烨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我不要钱。”

他声音里带着点儿鼻音,听上去闷闷的。

棠梨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见他只眼尾有些红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异样后。

见他没哭,心下松了口气。

“说什么胡话呢?这要补近一个月,又不是两三天,我哪能让你做白工啊?”

齐烨咬了咬唇,而后固执地摇了摇头。

“反正我不要你的钱。”

“不然就另请高明吧。”

棠梨没想到最后最难的不是对方不答应给自己补课,而是他不收钱。

这让棠梨有些为难了。

让人白白给自己补习一个月,还不给钱,就算齐烨不觉得有什么,她自己也没法做到心安理得。

“……那还是算了,大不了考不及格被揍一顿呗,反正又不是没被揍过。”

棠梨这话并不是以退为进。

她是单纯的觉得比起让别人吃亏,而且还是男主,要是日后想起这回事翻起旧账来,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所以稳妥起见她觉得还是算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回挨揍了,到时候尽量往曾桂兰后面躲一躲,应该能少挨几皮带。

齐烨原以为棠梨会顺着他话勉为其难答应,又或者再跟自己辩驳几句,讨价还价一番。

然而棠梨并没有,面上没什么情绪,一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的无所谓模样。

“等一下,你就这么放弃了,你,你不争取一下?”

“啊?争取什么?”

“就,就比如打个折什么的?”

打个折?

看着棠梨一脸莫名的样子,齐烨也觉得自己脑子指不定真的之前被球给砸出什么毛病了。

刚才不要钱的是他,如今见对方不找自己补课了,他又突然慌了。

“……就是我说我怕不要你的钱。你可以也退一步,把补课的钱给我一半,打个对折之类的。”

棠梨眼睛一亮,还没想到这么个讨价还价法。

“那打对折你就同意了?”

齐烨又摇了摇头。

“齐烨,你他妈是不是闲着没事逗我玩儿,拿我寻开心……”

“不要什么对折,你管我这个月的饭钱就成了。”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低垂着眉眼,神情也有些不自在。

见对方一直没回应,他以为一个月太多了,刚犹豫着要不就半个月,一周也成。

棠梨哪里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神情微妙盯着眼前的少年看。

要不是系统不会出错,她都要怀疑他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夺舍了。

还什么商业奇才,这脑子以后出去创业,还不得把底裤都给赔光。

这一个月饭钱才多少钱啊,明显血亏。

“……傻子,有钱不赚就知道干饭。”

棠梨这么嘟囔了一句,声音有点儿小,齐烨并没有听仔细。

“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就这么定了。”

齐烨勾唇笑了笑,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吃了亏,反而像是捡到什么大便宜似的。

“好,那我们明天就开始,我先给你梳理下知识点,然后……”

“明天?明天可能不成,后天吧。明天我要去打个比赛,就和隔壁体校那边。一般打了球之后我们两队的都要约个饭局,再唱唱歌什么的,到时候回来估计都很晚了。”

棠梨没留意到对方骤然沉郁下来的神情。她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身后的座位,示意他坐上来。

齐烨沉默了一瞬,最后什么也没说,只乖顺坐了上去。

和之前时候一样,他怕对方骑太快,犹豫了下,伸手虚抱着棠梨的腰身。

没敢用力。

而这一次棠梨刻意放缓了速度,没像早上时候那么横冲直撞。

齐烨觉察到了她的动作,咬着唇将心头的情绪压下去了。

棠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也有自己的圈子。他不能仗着自己是她的朋友而干涉她。

哪怕他很不喜欢楚北辰,他也不能说出来。

这样会让她很困扰的。

“齐烨,你喜欢草莓味,那你要不要吃个草莓冰淇淋?”

“我记得前面开了一家冰激凌店,之前跟着苟寻他们去买过一次,味道还挺好的。”

“……”

后面的人不说话,只紧紧攥着棠梨的衣角。

棠梨余光往后瞥了一眼,见他又低着头看不见情绪。

“问你话呢,吃不吃?不吃我就绕过去了。”

“……棠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骑得不快,耳边的风也轻柔。将身后少年的声音一并带了过来。

棠梨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是因为你是男主,你对她的态度关系到她日后的生死存亡,乃至整个棠家的兴荣盛衰吧。

“我外婆说你身体不大好,让我在学校尽量照看你一点。”

感觉到身后人身体一僵,棠梨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起初是这样的,后来就觉得你这人怎么这么娇气,稍微一磕碰就受伤,还怕疼怕苦,可受了委屈又憋着什么也不说。就不自觉多留意了你一下而已。”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你不用放心上。不只是你,初中苟寻他们还不认识我的时候还老被人揍呢。我当时见他们被堵在巷子里被人收什么保护费,也帮着教训了那些人一顿。结果没想到后来这两孙子把我给缠上了。好在我们三个还算是臭味相投,最后玩得也还成。”

这些事情棠梨一般也没给人说过,觉得没必要。今天要不是怕齐烨多想,有心理负担,这才多嘴说了几句。

齐烨在后面轻声“嗯”了下,声音又轻又低跟羽绒拂过,听不出太多情绪。

跟个小钩子似的,钩的她莫名心痒。

这个想法也就出现在棠梨脑子里那么一瞬间,一阵风过来,转眼便将那点旖旎情绪给吹散了。

夕阳橘黄,四周被柔光映照成了蜜糖色泽。

再加上时不时有几声虫鸣响起,整个画面是说不出的静谧美好。

就在棠梨以为对方不会开口说话,她看着快要抵达的冰淇淋店,刚想要再问一次对方要不要吃的时候。

少年的轻柔的声音又顺着清风,一并入了她的耳。

“……还可以更好一点吗?”

“什么?”

齐烨深吸了一口气,红着耳根,虚抱着她腰的手不自觉用力了些。

将她紧紧抱住,都不用刻意去嗅,鼻翼之间都是她身上浅淡的茉莉花香。

“棠梨,之后无论是补课还是其他什么,只要是你需要的,我都愿意竭尽所能帮助你。”

“我这么做没别的目的,只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或许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很自私。可是我从小到大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不想和张晓虎他们一样。当然,我说这话不是要求你把我放在第一位,这是我自己该努力的事情,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将脸贴在棠梨的背脊,隔着衣料那温热的触感烫红了他的面颊。

却又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我想和你最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