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妖管局局长万建国的办公室。
两名穿着灰色制服的瘦高男子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万建国则在屋里背着手兜圈子，另外一边，善后组组长白青亲自给两人端来茶水。
仔细看来,这两名穿着灰色制服的男人,外表都很普通,普通到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他们这种脸，在特殊领域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间|谍脸”,间|谍最需要低调行事，绝对不能长一张招摇过市的脸，像是他们这种毫无特征、过目就忘的脸部条件,就是天生做间|谍的料,就算被怀疑一次,下次当面遇到可能都认不出来。
万建国没想到，上级主管单位给他派来了这么两个人协助调查顾传音的案子。
顾传音是那么招摇过市的一个人，眼下这两个人又走向了另一极端，看来,上级主管单位的用人标准分歧很大啊，说不定还有派系斗争。
万建国的脑子何其好使，稍微聊了两句，看了看面相，心里大概就有个数了。
既然如此，让他们来调查顾传音的案子，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凌旭那一节，需要提前打好预防针,省得顾传音恶人先告状。
“两位不知怎么称呼？”万建国问道。
“调查员同志，或同志。”两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吧，”万建国清了清嗓子，“调查员同志，这个案子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想先讲明情况。”
两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万建国：“我们已经了解过了，不过万建国同志你想讲一讲也无妨，请讲。”
万建国内心“靠”了一声，这两个人怎么看起来那么难搞，上级主管部门派来的人不管什么风格，好像都有一个标志性特征，就是难搞。
“是这样的，我们下属治安管理大队有一名正在准备「人准证」考核的大妖，目前在体系内评级是S，属于传说级别的大妖，他对于人类社会的态度还比较亲善，也愿意通过个人努力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
“你是说凌旭？”调查员问道，“我们已经了解过他的情况，不过贵单位要选送他入|党可能有一定难度，我们有硬性标准在。”
万建国赶紧否认，一边想莫非是自己吹得太过，让上级主管部门的人产生了误解：“凌旭的表现是不错的，我们希望他能够在本单位稳定下来，不过，保密所的顾所长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对凌旭颇多刁难，还试图威胁凌旭孩子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出来指认凌旭的妖怪身份已泄露，故意不让他通过「人准证」考核……”
“这个我们也了解了。”调查员点点头，“贵单位送来的视频影像，我们已经检视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顾传音确实存在严重的违规行为，那位姓郝的班主任老师现在怎么样？是否做好了善后工作？”
“郝老师确实受了重伤，不过在凌旭同志的及时治疗下，郝老师已经康复。”万建国顿了一顿，看见调查员们颇为赞许地点头，他斟酌着说，“不过，凌旭因为在学校期间参加了许多活动，和班主任郝老师关系很好，看到郝老师受伤，一时情急，咬伤了顾传音。”
“这样，”两名调查员低声交流了一番，转过脸来，对万建国说，“我们也了解了，情绪激动之下，攻击其他妖类，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后才能够做出判断，我们现在能够告诉万建国同志的就是，问题不算大。”
万建国松了口气，又冲白青点了点头，示意白青对调查员讲述后续的处理情况，包括郝可的记忆仍然保留这件事。
“好的，你们的保密协议我们也看到了……”
万建国这回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样看来，凌旭应该稳了，只要他自己别瞎操作。
“轰——”
一阵地动山摇。
“什么情况？”两名调查员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是危险妖怪看守所那边传来的动静。”白青一脸严肃，“我去看看，是否有妖怪试图越狱。”
“好，白青你快去看看。”万建国抖着手。
“我们也一起去，”两名调查员说道，“节省时间，正好提审嫌犯顾传音。”
白青看了一眼万建国，万建国点点头：“那就一道去吧。”
万建国一行人赶到看守所的时候，陆鲲和几名看守所的人正在外面团团乱转，看见万建国来了，立刻冲上来，大叫：“局长您来的正好，局面快要控制不住啦！”
万建国头皮发麻：“小声点，不要扰乱军|心！到底什么情况？”
陆鲲嚷道：“老万快跟我来，凌旭发疯了，老阴逼快被打死了！”
万建国这回不光头皮发麻，全身都麻，他瞟了一眼两名调查员，那俩人狐疑地往看守所里面看，万建国“唉”了一声，对陆鲲斥道：“谁允许你带他来的！”
陆鲲讷讷，这时候他再迟钝，也看出来万建国带来的这两个路人脸不是一般人物。
事已至此，万建国也不可能拦着不让人家进去，他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一群人进入看守所。
审讯室，妖管局大部队呼啦一下围到单向玻璃前，都想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危险妖物看守所和一般的看守所不同，这里的房间都是由一种特制的金属打造，表面还上了一层坚固的结界，保证厉害的妖怪进了这地方，无论通过蛮力还是妖力，都无法突破四壁禁锢。
而审讯室，则是禁锢最强的地方，为了方便外面观看，这里像一般审讯室那样做了一面单向玻璃墙，可以从外面看到里面，却无法从里面看到外面。
这面玻璃是集中了超自然管理局科技所里最高的技术，它比其他房间的墙壁还要坚固，而且有封印高阶妖力的功能。
然而此刻。
单向玻璃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爆|炸波纹，打击点在下部，但爆裂纹一直延伸到顶部，玻璃呈现钢化玻璃破碎后的龟裂纹，碎得非常细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众人吓了一跳，两名调查员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显出诧异之色。
万建国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完了。
然而下一刻，还有更精彩的，只见拖着长长蛇尾把的顾传音被抛了起来，上身重重砸在墙上，把墙砸了个坑。
审讯室又是一阵猛抖。
“这……”调查员面露难色，问万建国，“就是凌旭吗？这是贵单位允许的审讯方式？”
万建国的脸部肌肉跳了跳，踢了一叫陆鲲的腿，叫他快点阻止他的队员。
陆鲲委屈，这个时候万建国倒是把自己的亲兵扔给他管了。
他走到玻璃前，冲着下面正一手抓着顾传音的尾巴的男人叫道：“凌旭！快上来！局长来了，还有上级主管单位的领导！”
站在审讯室中央，西装笔挺的男人背着一只手，单手抓着顾传音的尾巴，听到陆鲲的喊话，他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穿透单向玻璃，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外面，正盯着他看。
凌旭的表情毫无波动，不仅没有被抓包的心虚，还十分坦荡地抓起顾传音的尾巴，“嘭”地甩在另外一边墙上。
顾传音不愧是几百年修为的蛇妖，满头满脸的血，这都没有晕过去，还在奄奄一息地挣扎，看得众人渗得慌。
“凌旭！”陆鲲急得大叫，“快住手！”
凌旭拽着顾传音的尾巴，把他拖了回来，一道血线从墙上一直延伸到凌旭脚前。
凌旭面不改色，垂下眼睛，看着顾传音，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问顾传音什么事。
顾传音吐了口血，冲凌旭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一条绯红的蛇信子从他口中吐出。
凌旭眯起眼睛，再度高高扬起手。
“凌旭，你给我停下，你给我住手！”万建国突然发飙了，他抬起脚就要从高处往审讯室里跳。
这时，调查员一边一个拦住了万建国。
“让我们来。”调查员说道，其中一个人掏出了一把木仓。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调查员手中的木仓，调查员不会是要当场击毙凌旭吧？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们的同事啊！
只见调查员对着玻璃上方按动扳机，一块玻璃凭空消失掉了。
接着，他不断转动木仓口，所及之处，出现了一大片空洞。
众人心惊，不愧是上级主管部门，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技术！
对凌旭的未来更加担心了！
调查员消掉面前的玻璃后，又对准地面扣动扳机，只见一层一层新的玻璃出现在半空中，自上而下形成降落到审讯室地面的“玻璃悬梯”，他们大步走下去，轻轻松松下到地面。
“可怕……超管局科技部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白青忍不住感叹道。
“凌旭这回可是捅了大篓子了，这可怎么办。”陆鲲捂住了脑门，脑海中已经想到了可怕的后果，凌旭被超管局列为S级通缉犯的画面已经浮现在他眼前。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两名调查员来到了凌旭身后。
“凌旭同志，请你立刻停下暴|力行为，否则我们将对你实施强制措施。”调查员用没有波动的机械语气说道。
与此同时，凌旭面前满头是血的顾传音发出了丧心病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凌旭，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你！跟我一起进监狱吧！我会申请和你关在一起的！”
凌旭微微皱眉，垂目望着地上挣扎着试图抬起头来的蛇妖，他眼底尽是冷漠，顾传音却流露出愈发痴|迷的神色，语无伦次地说着“凭什么一个弱小的人类比我先”“一个小学班主任也配”“尽情地冲我发泄吧我承受得住”等等奇怪的言辞。
“凌旭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调查员用木仓对准了凌旭的后腰。
僵持不下之际。
凌旭忽然对着一直在胡言乱语的顾传音，一脚踩了下去！
“咔嚓”，地面出现一个凹陷，顾传音的脑袋被踩了进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凌旭同志，你触犯了审讯法第三章第16条，同时拒绝调查专员的逮捕，触犯了超管局工作人员执法行为规范第27条，现在我们将对你进行强制措施。”
调查员说道，同时，扣动了扳机。
那种神奇的高科技木仓向凌旭射击，下一刻，凌旭不见了。
陆鲲双手捂住眼睛，不忍心看这残酷的一幕。
白青则一脸惊诧，探头望着审讯室中。
万建国面色阴沉，似乎在盘算着这件事如何收场。
“凌旭，凌旭被打没了！”陆鲲从手指缝里偷看叫道。
“没有，他转移了。”白青抬手一指审讯室的另一边。
凌旭的背影正在审讯室另一边的单向玻璃墙前。
他毫发无伤。
调查员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一直以来，他们对所有事都了如指掌，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意外。
此刻，这名叫做凌旭的大妖，却做出了令他们意外的事。
凌旭伸出手，一拳打碎了另外一边的单向玻璃，从空洞里捉住一个人的领子，把唐部长拖了出来，扔在地上。
“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打我！”唐部长吓得裤子湿了一块，满头满脸都是汗，惊恐万状地瞪着顾传音那边。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反转，凌旭不是为了发|泄才单方面殴打顾传音，而是借着殴打顾传音，恐吓一旁的唐部长！
顾传音显然没料到这一点，一脸懵地看着唐部长。
唐部长面对昔日的老情人，不仅没有心生怜惜，还忙不迭地把他出卖了：“我知道他以前干的坏事，这个蛇妖简直无恶不作！蛇蝎心肠！对，他本来就是蛇蝎！”
顾传音一直以来都是满脸是血的状态，但直到此刻，他才露出了被背刺的愤怒。
“唐、文、镜！我要吃了你！咬碎你的头！”顾传音呲起毒牙，吐出绯红的蛇信子，放出恶毒的诅|咒。
“顾传音，你别过来！你们保护我，我就全都说，这个蛇妖经常借着公干吸人类的阳气！还用「人准证」考试来胁迫那些妖怪为他做事！他已经这样干了好几年了！他说他上头有人，不怕查！所以才敢这么胆大妄为！”唐部长一顿操作猛如虎，把顾传音一条线上的蚂蚱全给扒拉出来。
两名调查员互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之意。
没错，他们确实和顾传音不是一条线上的，在超管局的无数派系之中，他们和顾传音一直是很不对付的两派，查顾传音的案件落到他们头上，也有更上面的人想要权力制衡的原因。
现在，内幕来了。
“原来如此，我们错怪了凌旭同志。”一名调查员说道。
“这是一种特殊的审讯方式，并且行之有效。”他的同伴也附和道。
“凌旭同志的个人能力也非常强，我们不应该让这样的同志难做。”
“不错。”
两人收起了木仓，向凌旭点点头，拿出手铐，将顾传音和唐部长分别拷住。
与此同时，围观众人都惊呆了。
这什么情况，凌旭刚才的胡作非为，两名调查员都像没看见一样，就此不过问了。
陆鲲呆呆地放下手，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对了，我知道了，这事没完，这事肯定还有后招。”
“什么后招？”白青奇怪问道。
“你不懂，他们这些人做事就是这样的，明面上跟你客客气气，私底下狂穿小鞋，你都不知道是得罪了谁，才混得这么惨！”陆鲲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对白青介绍道。
“真的假的？”白青将信将疑。
“上级主管单位领导么，都是这样的，你想想顾传音！表面上对凌旭和颜悦色，私底下却想坐他大|腿！”陆鲲一脸紧张地对白青说。
白青差点没笑出来，他发现陆鲲不是在搞笑之后，又有些无语。
“肯定有鬼，肯定有鬼……”在陆鲲的碎碎念中，调查员跟凌旭又说了些什么，把顾传音和唐部长拷走。
不一会儿，凌旭从单向玻璃的空洞处翻上来，两脚踩在外间的地板上。
“啧啧啧。”万建国看着凌旭一身人模狗样的定制西装，摇了摇头，走了上去。
陆鲲低声对白青说：“看，万建国要踢他了，你信不信，就像刚才踢我那样。”
万建国来到凌旭面前，抬起手，替他整了整衣领，关怀道：“就两件定制西装，还不省着点穿，溅到血很难洗的，罢了，回头我再带你去买几件，毕竟也是有对象的人了，嗯？”
凌旭低低地“嗯”了一声。
陆鲲瞪大了双眼，醋意瞬间蒙蔽了他的理智：“为什么！同样是闯祸，就会用脚踢我，却给他买衣服！”
“陆队长，陆队长你冷静一点。”白青连忙拉住这个酸不拉几的黑色大块头。
万建国和凌旭一起离开看守所，走出一段，忍不住问他：“你真是为了审出顾传音的罪状？”
“……没想到他有那么多罪状。”
“嘿，那不是歪打正着么！”万建国笑道，“你本来是想干什么来着？”
“……问问姓唐的，郝老师的房子怎么拿回来。”凌旭沉声道。
万建国“嘶”了一声，这点小事，直接问他也不敢不说啊，如果顾传音知道他是因为郝老师的房子被打成这个惨样，他可能就直接气死了吧。
“我听白青说，这事儿还挺棘手的。”万建国道。
“是，姓唐的一直没有改口，说拿不回来了。”凌旭神色阴沉。
“郝老师肯定很失望。”万建国叹了口气，“那再想想别的办法呢？”
“都想过了，没用。”凌旭又想到了郝可用小曹给他的材料挡着脸哭的样子。
“开动脑筋，办法总比问题多，来来来，让我帮你想想，”万建国老狐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不是在梧桐树湾也有一套房子吗？那么大的地方你们爷俩住不嫌空的慌？分一间给郝老师呗！”
万建国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绝了。
“我说把整套房子送给他，他不要。”凌旭闷闷地说，“他还让我不要再提，他可以自己买，不需要别人送。”
万建国倒吸一口凉气，两千万的房子说送就送，凌旭可真够大方的，如果能和凌旭做亲家，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可以入赘给人家，少掏S市一套房钱！万建国觉得非常快乐。
可惜凌旭没有女儿，如果性别不要卡得太死，或许，凌思睿……
“有这么好笑么？”凌旭盯着万建国。
万建国赶紧把不小心露出的笑容收回去，板起脸：“那你有没有想过出租呢？郝老师不是很喜欢你们那片房子么？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房源之前，可以先租你的房子，就近找，不是更方便吗？”
“或者你可以先买一套你们小区里郝老师喜欢的房子，价格出高一点，再低价卖给郝老师，中间别露面，让其他人操作，郝老师不知道，也就不会伤自尊了。”
凌旭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花样，不过，他不想欺骗郝可。
“我问问他愿不愿意租。”凌旭拿出手机。
“对啊，问一问嘛，出租金，就是自食其力啊，在哪儿出租金不是出租金，还不如选择自己更喜欢的环境，更合拍的邻居呢。”万建国给凌旭提供了一些说服话术。
凌旭拨通郝可的号码，将万建国提出的建议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嗯，好吧。”
“再见。”
凌旭挂下了电话，万建国问他怎么样。
“他说不用，他现在有租的地方，如果我有空房子，可以租给别人赚点家具钱。”凌旭沮丧道。
“郝老师肯定猜到你会给他便宜价格了，唉，郝老师呀郝老师，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认死理一个人呢！”万建国叹气。
“是正直。”凌旭提醒万建国用对形容词。
“嘿，那你去找你正直的朋友，别来问我。”万建国一摆手。
“你聪明。”凌旭拦住万建国。
万建国只觉这个马匹的角度和力度都非常好，尤其是从凌旭这样不会说假话的嘴巴里说出来，可信度特别高，他顿时感到神清气爽，当下给洪局长去了一个电话。
洪局长觉得万建国在无理取闹，但是万建国把这边的情况描述得天崩地裂，非常夸张，大概就是说，如果洪局长不给他想个办法把郝老师的房子捞回来，凌旭可能会炸掉S市。
“我就说你们那个妖怪队员很危险！”洪局长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紧急召开调查组临时会议，让他们头脑风暴一个解决办法。
一个小时后，洪局长的电话打来了，还真给他研究出一个奇葩的办法，其他部门真办不到，但房管局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