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干什么

郝可只觉得耳朵热起来,赶忙把脸转回来:“就这么几个碗,我一洗就行了,要打洗洁精,不容易冲干净的。”

凌旭却并没有退却,坚持说道:“我在家里也洗碗。”

“那……好吧。”郝可松开手,从凌旭怀里钻出来。

如果他不同意,两人不知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

凌旭往洗手池一扎,开始洗碗。

“等一下!”郝可解下围裙,举起头套的部分,“把围裙穿上,你这新买的衣服吧,别弄脏了。”

凌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衬衣,贴近洗手池的部分已经湿了一大块。

凌旭:……

凌旭放下碗,转过身,抄着两只油乎乎的手,让郝可给他穿围裙。

“头低下来点。”郝可下意识用上了命令语气。

凌旭把脑袋低下来,毛刺刺的短发擦着郝可的手,钻进了围裙的颈圈。

郝可一怔,刚才的感觉好奇怪,好像被一种大型的狮子犬蹭到了手。

凌旭直起上身,不见郝可动作,不由得露出询问之色。

郝可这才回过神,他刚才在想什么啊,这可是他们班同学家长!太不尊重了。

“转过去。”郝可稍稍板起脸,决心把师道尊严捡回来。

凌旭转过身去,仍然扎着两只手,围裙背后的带子还没系。

凌旭的身量高大,本来穿在郝可身上很合适的围裙,在他身上就像大人穿了小孩的衣服,腰带都跑到肋骨下面了。

凌旭的上身胸膛部位比较宽,郝可在他背后站着,竟然没看到围裙带子,他不得不把手从凌旭胳膊下面伸过去,摸着找到围裙带子。

这个动作就像盲人摸象,盲人是真的看不见前面啥情况,象也是真的大。

郝可刚刚支棱起来的师道尊严,又碎成了渣渣。

他顶着两只热乎乎的耳朵,终于把围裙带子系好。

轻轻舒了一口气,郝可退开一步,提示凌旭洗洁精在他右手边的位置。

“哦。”凌旭答应了一声,伸手去拿洗洁精。

忽然间,不知怎么搞的,只听“噼——啪”一声,凌旭手里的碟子突然炸了!

郝可被吓了一跳,急忙拉凌旭的胳膊,想挤到前面看看什么情况:“你别动,让我来收拾。”

“对不起,”凌旭沉声说,“没想到这么脆。”

凌家一直用万建国推荐的搪瓷盆吃饭,所以从来没有出过这种问题。

郝可此时也顾不得尴尬了,挤着凌旭的身子,探到洗手池边去看,只见一个碟子碎得非常彻底,其他碟子上面、洗手池边边角角,全都是碎瓷片。

“我来收拾。”郝可有点心疼,这个公寓虽然是他出租的,但是里面的锅碗瓢盆、床单枕套,全都是他一件一件按照自己的喜好慢慢添置起来的,包括这一套小碟子,不是那种大卖场能买到的,打碎一个就少一个。

他怕凌旭收拾时再打碎几个,那他就要心疼死了,于是自己伸手去捡其他的碟子。

“小心手!”凌旭的低音环绕立体声从郝可耳朵上缘传来,震得他心头一跳。

“嘶。”

一滴鲜红的血珠,很快从食指划破处冒出来,顺着白皙的手指滑落下去,淌到手掌上。

郝可一阵头皮发麻,首先想到写板书和批作业的时候会很麻烦,降低了他战斗的效率,教学任务本来就很紧了,他吃饭的家伙竟然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都怪凌旭!

明明不会洗碗,洗什么碗,真是的!

凌旭看到近在咫尺的脸庞变得气鼓鼓,细细的眉头皱在了一起,精致冷淡的五官因此有了生动了颜色。

上一次是因为害怕,才会连鼻尖都透出红色来,这次却是气的。

凌旭接着做了一个火上浇油的动作。

他握起郝可的手腕,低头吮住划破的食指。

郝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他在干什么?!

“对不起。”

沙发上,医药急救箱打开盖子,摊放在一边。

郝可面无表情地把创可贴拿出来,贴住食指上的伤口。

在他身边,凌旭深刻地承认了错误。

他一时情急,想着用唾液治疗郝可,等郝可的手指塞进了嘴里,他才想起来郝可是人类,他治不了人类,但是塞都塞了,那就把血舔掉吧。

结果,他就看到了郝可的脸气红了。

从脸颊到耳朵尖,一片绯红像那天边燃烧的红霞,一直晕染到薄薄的眼皮上。

很鲜艳,很好看……想不出别的形容,大概就像某一天山上雨后,斜阳照在云海上,那种非常灿烂的感觉。

所以,嘴上说着对不起,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敢。

“……”郝可看着凌旭凝重的表情,想着人家氪星人毕竟刚来地球,不大懂这边的礼节,只当口水可以杀毒,所以热心地帮他消毒了一下伤口,毕竟是出于好心,他再多苛责也不好,“你……以后不要随便含住别人的手指,这个动作太越界了,而且口水其实并不能杀毒,受伤了还是要上药的。”

“知道了。”凌旭应道。

凌思睿在旁边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没说。

他其实完全可以理解凌旭,因为他们乘黄一族的体|液就是有很好的治疗作用,只不过只能应用于自身或者白民族人。

如果郝老师划破了手,正好凌思睿在旁边,他也会下意识想要舔舔治疗。

现在,这个自然而然的舔舔机会,被凌旭用掉了。

好遗憾。

郝可扣上医药箱,凌思睿立刻站起来,抱起医药箱,乖巧地说:“郝老师,我去放吧,你的手不要用力。”

郝可欣慰地点点头,凌思睿便抱着医药箱去放回抽屉里。

“我去收拾碗。”凌旭说着,也要站起来。

郝可赶忙抓住他的衣服下摆:“等等,你——你衣服弄脏了,还是让我来吧。”

凌旭刚才满手的油,为了给郝可舔伤口,他先把油手在巴宝利春装衬衣上抓了一下。

现在,那个手印清晰可见。

“这衣服能水洗吗?”郝可问,“油渗进去了就不好弄了,就在我这里一搅,烘干,走的时候你还能穿。”

凌旭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能不能水洗。

“算了,你脱下来,我看这材料应该可以水洗。”郝可说着,去柜子里面找大外套。

等他找到一件差不多的,凌旭已经脱掉了衬衣,光着上身走过来。

郝可只觉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脸上,满眼望去都是充满存在感的男性躯体。

凌旭毫无自觉地走到郝可面前,把衬衣搓成了一个团,抓在手里,递给他。

郝可接过凌旭的衬衣,抖开,垂下眼睛,看了一眼领子背后的标签。

别说,这个巴宝利的商标仿得还挺精致。

可以水洗!

郝可把他翻出来的大外套指给凌旭:“你先穿这个吧,屋里还是挺凉的。”

说着,他也不等凌旭回答,飞也似的拎着衬衣走进卫生间,把衬衣放进轻型滚筒洗衣机里,点了快洗。

在此之前,郝可先掏了一遍衬衣的兜,以防凌旭忘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的手碰到一个小纸条,果然,就知道凌旭会忘记掏兜。

郝可把纸条拿出来,再把衬衣撂进滚筒,点击快洗。

接着,他看向那张小纸条。

目光怔住。

凌旭冲进卫生间时,他的衬衣已经在洗衣机里滚了十分钟,一旁,郝可倚在洗手池边,咬自己没受伤那只手的指甲。

“我衣服里——有东西。”凌旭有些着急。

“喔,我没注意,是很重要的东西吗?”郝可撒谎了。

“是……”凌旭看着搅得十分透彻的衬衣,知道救不出来了,虽然上面的内容他已经熟读能诵,但那毕竟是郝可写给他的,洗坏了就没有了,“算了,没事。”

凌旭的表情明显不像是没事。

但郝可没有心情去观察这些细节,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卫生间,来到窗边,望着下面的街道。

那张纸条上的笔迹,分明是他自己写的。

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则是他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愿望:

梧桐树湾三期90平的房子。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因为他害怕说出口之后,好运气就会跑掉。

所以,在摇号选房之前,他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但是,凌旭却主动向他提起了,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这原来不是一个巧合,而是……因为这张纸条。

他自己写的纸条,写着他自己的秘密,却放在凌旭那里。

难道说,打人柳那天晚上,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超自然现象。

在此之前,还有一次,或者几次,他遇到了这种事情。

他不是第一次被消除记忆。

也不是第一次被凌旭救。

否则,他不会给凌旭写这张纸条,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写下来这些字,但是他可以肯定,那时候的自己一定非常感谢凌旭,感谢到不惜以这种方式来快速提升失忆后的自己对凌旭的好感度。

到底是什么时候……

发生了什么事?

郝可感到原本对记忆的信赖都给打碎了,眼前看起来稳定的日常生活,突然变得不可信起来。

不可以,他必须弄清楚,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在那段失去的记忆里,自己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凌旭的?

不是小男生小女生那种喜欢,而是单纯对这个人的各方面感兴趣,对他的人品有十成十的信赖,由此产生“不愿错过”“舍不得”这类感情,在这样的感情驱使下,就有了郝可眼前的这张纸条。

郝可沉思着,眉头紧紧皱起,他下意识咬了一嘴创可贴,浓郁的中药味传到舌尖。

“呸呸。”郝可醒过神来,把创可贴边缘的胶吐掉,将纸条攥进手心里。

如果,那个时候的自己,认为凌旭是可以完全敞开心扉的人,是十成十可以信任的人。

那么,凌旭选择把凌思睿送进帝皇小学,也应该是经过周密考虑的。

他……应该尊重凌旭的选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