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刚才明明有的……”郝可扒着玻璃,恨不能把头伸到橱窗里,上上下下仔细搜索一遍,“奇怪,难道刚才被风吹到下面去了?不可能啊,这是玻璃橱窗,又不是纱窗,风也吹不进去啊……”
凌旭站着等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了,问:“看什么?”
郝可无奈,只好站直身子,跟凌旭解释:“刚才这里放着一个纸扎房子,突然不见了,本来想给你看那个的,诶。”
凌旭:“哦,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郝可不信邪,伸手拉住凌旭的胳膊,继续往前走:“继续走,不回去!我就不信了,这条街上的进货源都差不多,绝对有第二个粉色城堡!”
凌旭被他拖着走了一段,殡葬一条街不长,很快走到了头。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条街就是没有第二个粉色城堡。
郝可一脸失落地望着最后一家店的门脸,忽然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门后闪过。
郝可激动了,他立刻登上这家店前面的台阶,在漆成黑色的门板上敲了敲。
“咚、咚、咚。”
三声木板响,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吱——呀!”
黑门板打开了,后面露出一张蜡黄的脸,微凸的眼珠子打量着郝可。
“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来看纸扎房子的,您知道有一种很漂亮的粉色城堡纸扎房子吗?我记得在这条街上有卖的。”郝可十分礼貌地问道。
“现在已经下班了。”蜡黄脸老板慢悠悠地说,但是还是把门打开了一半,露出光线昏暗的纸扎店内景观,“我收拾一下就走了,要进来看看么?”
一般人在天黑以后遇到纸扎店老板的盛情邀请,都会选择拒绝,但郝可作为一个百分之百的唯物主义者,他身上时刻闪耀着无神论的光辉,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实事求是精神。
郝可踏进纸扎店内,环视四周,发现高低林立的都是些中式的小二楼、小三楼纸扎房子,中间夹杂着朱红的八抬大轿,深褐色的神龛和惨白惨白的大蜡烛。
“原来是主打中式风格的纸扎店啊……”郝可失望。
“客人不喜欢中式风格吗?”蜡黄脸老板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下面的建筑风格都是中式的啊,归根结底,我们都要去中式的阴曹地府……”
郝可好奇:“老板,您怎么知道下面的建筑风格都是中式的?”
蜡黄脸老板干咳一声:“客人,咱们还是说说粉色城堡的事吧。”
蜡黄脸老板将郝可引到两只惨白大蜡烛前,指着墙上的照片,给他看:“你看这是不是你说的粉色城堡?”
郝可抬头看去,在昏黄的光线中,墙上的照片里——果然就是那个粉色城堡!
可是,粉色城堡明明是个纸扎房子,为什么会变成实景呢?这照片里的分明就是实景啊!
与此同时,凌旭也来到了两人身后。
蜡黄脸老板不易觉察的抖了抖,偷偷溜了一眼身后的高大男人,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
“老板,粉色城堡难道真有其物?”郝可好奇地问道。
“不错。”蜡黄脸老板幽幽地说道,“客人,你可知道,这粉色城堡虽然外形漂亮,却是一座受到诅咒的城堡,它原名叫做斯特里孤独城堡……”
S市有一条横贯整座城市的大河,叫做S河,在S河出海口,离岸10公里的地方,有一座人迹罕至的小岛,这座小岛上,只有一座建筑,就是斯特里孤独城堡。
斯特里先生是位生活在二百年前的传教士,他出身富贵,但无意于名利,来到S市传教期间,与一名华国女士相恋,并生下一女。
然而战争突然爆发,斯特里先生的女儿投身保家卫国的战争之中,因为高超的飞行技术,破格成为一名空军飞行员,在空袭敌军的返程途中不幸遇难,掉落进大海之中。
斯特里先生心痛不已,战争结束后,他斥巨资买下S市出海口的一座小岛,并在岛上建筑起这座粉色城堡,要等着他的公主回家。
郝可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心中不由得酸涩起来。
“原来真有这座城堡,”郝可喃喃道,“可是,为什么说它是被诅咒的呢?”
“因为啊……斯特里先生一直没有离开这座城堡,简单来讲,就是阴魂不散,三年前,这座城堡以极低的价格拍卖给一个专门做游轮观光旅游的商人,那个商人想开发利用这座城堡给他的游轮增增值,谁知发生了一些很晦气的事情。”
“什么事情?”郝可不大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多半都是巧合和以讹传讹。
“这我可不能说,反正客人你知道这座城堡很晦气就对了,”老板一脸的讳莫如深,“后来有个大师给商人出主意,让他把城堡做成纸扎房子,来分担故人的怨念,你说这招损不损?明知道是晦气的房子,还让不知情的人买了去烧。所以啊,客人,你还是看看中式的房子吧,至少都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用着放心。”
郝可:“……”
说了半天您就是在推销自己的纸扎房子,顺便黑了一把别家。
大晚上的还在卖力营业,是真的很敬业。
郝可谢过了老板,离开纸扎店。
不管怎么样,他的目的达到了。
“凌思睿爸爸。”
离开纸扎店后,两人走在殡葬一条街上,郝可拿出了班主任的口吻,郑重地向凌旭挑明了本次约见的目的:
“老师和家长不应该是敌人,而是战友,一条战壕里的挚友,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那种。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让孩子健康成长,成为正直优秀、对社会有用的人,这一点,我想凌思睿爸爸应该是认同的。”
“可是,从开学到现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我却没有看到凌思睿爸爸表现出一个合格家长应当具有的责任心。先是屡屡推拒进入家长群,找各种理由回避和我这个班主任的直接交流,再是借口出差长期离开家,把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往家里一扔,甩给保姆和老师完事,最后,最过分的就是这一次,竟然买纸扎房子来搪塞手工课的亲子家庭作业。”
“凌思睿爸爸,我想,在铁证面前,您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了吧?”
郝可侧过脸,抬起头,看向身边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人。
凌旭的表情十分凝重,侧脸线条紧绷,唇角向下撇着,像是深刻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然而郝可知道,凌旭发呆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之前在出租车上,郝可以为自己说服了凌旭主动承担起做家长的责任,可是实际情况是没有,凌旭只是加了他的微信,然后继续做甩手掌柜。
这一次,郝可必须要一个板上钉钉的保证。
“凌旭,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郝可尽量将语气放柔和,“能把孩子送进帝皇小学,想必您在事业上还是很成功的,为什么不肯透露一下呢?凌思睿的那种说法,我是不大相信的,您看起来不像是在保密机关工作的人,就是,没有别的意思,您能不能留给我一个您的单位的联系方式,以便我及时向您反馈孩子的在校情况呢?”
凌旭的后背顿时绷直了,瞳孔不受控制地拉长、震颤,幸而光线幽暗,这些微的变化不易被觉察。他加快了步伐,越走越快,急行军一般前进,只要他走得够快,就没有人能问他问题。
一闪神的功夫,新素食沙拉的招牌已出现在眼前。
凌旭微微松了口气。
小圆桌上还有几桌客人在吃饭聊天,凌思睿和男保姆早就吃完了,服务生给他们上了些柠檬水,甜甜的,很好喝,俩人已经喝了两桶。
一看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栅栏门边,凌思睿立刻站起来,小跑过来,打量着凌旭的脸色。
两人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血缘默契让他们在这一刻不需要说话,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凌思睿:露馅了吗?
凌旭:还没,但是快了。
凌思睿小小的眉头纠结起来,忽然发现有个重要的人不见了:“郝老师呢?”
凌旭回头,只见背后的来路上空无一人。
凌思睿一把抓住凌旭的胳膊,跳过栅栏门,向路上跑去。
一个九岁小孩竟然能跳这么高,花园餐厅中的客人们纷纷惊叹起来。
这可是运动员的好苗子啊!
凌思睿刚跑出两步,就看见道路转角处,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走过来。
是郝老师!
凌思睿急忙向郝可摇晃胳膊,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郝可刚刚为了追上凌旭,一口气没上来,肋骨下缘一阵阵刺痛,不得不慢下来揉岔气儿的地方,等他再一抬头,凌旭早没影了。
至于吗?
至于吗!
不想回答问题也没必要跑这么快吧!
凌思睿爸爸……是真的很任性呢!
郝可撑着腰,气喘吁吁地沿着坡道走上来,看见新素食沙拉招牌灯光下,小小的凌思睿正兴高采烈地冲他挥手。
唉……对凌旭的恼火,在这一刻也被小天使抚平了。
世界是真的很不公平,凌旭那样的爹怎么能拥有这么乖巧的孩子。
“一共是526元。”服务生说道。
“刷码。”郝可打开微信。
男保姆和凌思睿面面相觑,竟然要这么多钱,四盘菜叶子而已,中间夹杂了一些肉粒,这也能人均100多?
这时候,旁边沉默不语的凌旭,突然拿出了手机:“我来付。”
郝可有些诧异地挑眉,凌旭不是玩不转手机吗,怎么都学会手机支付了?
就在郝可分神的时候,服务生已经在凌旭的支付码上刷了一下。
扣费526元成功!
服务生的机器打出一张凭条,他随手撕下来,递给凌旭。
就在交接之时,服务生不小心看到了那款蓝色支付软件上的余额,只见一大串数字出现在屏幕中,服务生一时间竟没数清到底有几位。
嘶!
怎会如此!
竟有人把足够在S市买房的余额随随便便扔在不产生利息的支付软件里!
四人离开时,服务生一直呆立原地,直到大堂经理叫唤,他才小跑回去,心中咕哝,欧风小镇果然是个有钱怪人很多的地方!选择在这里打工,每天都能产生新奇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