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相对简单,就是男女双方比较近的亲戚一起吃顿饭,算是正式定下来,双方亲戚也见见面,更加亲近的意思。
所以,除了新人双方父母,就是姑姨娘舅,叔伯兄弟这些要紧亲戚参加。
就是确定人数,要了一个大包厢,摆了四席酒。
林晚照当然是坐首席的,刘爱国也来了,难得这回能坐在林晚照身边。刘爱国头发都白了,如今他住在老三那里。
老三现在要供楼,不能再请钟点工来伺候老爸。
老三很有法子,还能教一辈子没做过家务的刘爱国做起家务来,言语间充满感激,“我这两年有些紧,不能好好孝顺爸,倒是爸帮我不少忙。”把亲爹教的,眼瞅就要打扫厨事一把抓了。
还把刘爱国哄的挺乐。
林晚照是不管这些的,她只管跟大哥说话,有人同她说话时,她也笑着说上两句。大喜的日子,说就得说好话,说吉利话。
至于跟老大坐一起的前儿媳赵铃,林晚照也完全没看到一般。
这离都离了,前婆媳,可不就是陌生人么。
林晚照从神色到姿态都透着一种舒心的放松感,赵铃忙着跟亲家母说话,朵朵恋爱她在国外没办法参与,如今回国,当然要抓紧时间跟亲家搞好关系。
如赵父也一向话少,以前赵父跟刘爱国还能说得来,俩人性格有些像,都是很老实的人。可刘杰离婚,赵铃分走好几套房,刘爱国是个小心眼儿,甭看把钱分给儿女他不心疼,叫离婚的儿媳妇分走一半,他简直是边心带肉一起疼。
赵父则是觉着闺女跟女婿离婚,不好再说话。
所以,这俩人也没话。
赵母倒是很有话说,跟林晚照打听,“听说你家老三炒期货把房都亏进去了,老姐姐,怎么样了,还好吧?”
“您这打哪儿听来的话啊。”林晚照一幅很忠厚很吃惊的样子,跟赵母说,“老妹妹,您是哪儿听差了吧?您还不知道我家么,房子真不缺。”
赵母一噎。
她虽然素来刁钻,也会给人难堪,却没想到前亲家母林晚照现在变的这样难对付,竟然不肯认。
朵朵立刻就截了赵母的话,问奶奶,“奶奶,三叔的博士快读下来了吧?”
“嗯,顺利的话今年就能拿学位证。”林晚照跟朵朵公婆说,“我们家的人都爱读书,以前孩子们上大学的时候,都是体谅我跟他们爸爸辛苦,老大老三都是硕士毕业就工作了。朵朵爸是工作后读的博士,老三前几年也开始读博了。”
林晚照笑,“朵朵的专业跟做研究的专业不大一样,她学的时尚,这专业更注重实践,就先工作了。我就说,世间处处是学问。不妨先工作几年,待有一定积淀,那时想读再读研,更有收获说不定。”
以前,林晚照可不是这样爱吹牛的人。
可现在她发现了,为人处事,的确不能太谦虚。现在人眼皮浅,你谦虚,别人可能真当你不行哪。
何况是订婚的重要日子,林晚照当然得夸着朵朵些。
朵朵也说,“嗯,我们老师也鼓励我们先工作。”
朵朵非常讨厌姥姥说话不着调,好端端的她订婚,说三叔的事做什么。她说不让姥姥来,妈妈非跟她说,不让姥姥来,姥姥就太没面子了。
这可好,叫姥姥来,姥姥这叫说的什么话。
朵朵决定,结婚再不请姥姥了!
方红悄悄跟身边儿黎家的一个亲戚低声说,“朵朵奶奶在外头不愿意提这个,那会儿老家拆迁拆好几千平,真不缺房子。倒跟显摆似的,咱们又不是那样人。”朵朵未婚夫姓黎。
亲戚立刻秒懂,以前A市都是农村人羡慕城里人,自拆迁开始,农村户口那值大价钱了。
大家转而说起一些专业上的话题,这几年随着孩子们接连升学,林晚照在这方面也懂一些。
像齐硕考入B大研究生,刘飞也去大学读了EMBA,林特博士毕业这更是不消说的荣耀事。还有大哥小弟家的孙辈,也都在升学、毕业、就业的过程中。
总得来说,颇拿得出手。
所以就很有共同话题。
如果林晚照是那种刻薄人,当时就能问一问赵母,你家孙子孙女读的什么学校啊?立刻就能给赵母个难堪。
可林晚照不是那样人。
尽管有了一些锋芒,但林晚照始终是厚道的。
她就觉着,是朵朵订婚的大喜之日,就得都高高兴兴才好。
订婚礼结束。
两家人都很是亲热且客气,双方握过手道别,男方还是请女方先行。林晚照就跟大哥大嫂直接回家了,朵朵跟爸爸先看奶奶大舅爷他们上了车,这才上自己的车。
朵朵一上车就跟爸爸说,“等我结婚,再不能让我姥姥来,真丢人。”
刘杰发动车子,“她丢的倒不是咱家的人,是她自己的人。谁还傻啊,她觉着说这话聪明的很,其实反倒露出自己的尖酸刻薄。”
黎家也在说订婚宴的事,黎家挺满意这门婚事,双方都是学术圈的,很有些共同语言。
黎妈说,“听朵朵说起过她奶奶,听着说话就知道是好读书的人。”气质谈吐都很温和,尤其不与人争长短,亦有涵养。
黎爸点点头,“一看跟林教授就是一家人。”林教授,林晨阳。
至于赵母此人,人家提都没提。
未来儿媳妇的姥姥,以后能打着什么交道呢?
根本不必在意。
赵母回家颇受埋怨,连赵铃都说她说话口无遮拦。
赵母道,“我就看不惯刘杰妈那幅装腔作势的矫情劲儿!”
“妈,那是朵朵订婚宴,您就不能憋憋!闹出笑话来,人家得笑朵朵的!”赵铃道。
“不是,我就奇了。以前那么个农村老婆子,怎么就能装成这个样儿呢!”赵母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想到林晚照那柔和干净的气蕴,得体优雅的穿戴,还有那一看就很贵的首饰,赵母心里就很不舒服。
“妈,您管人家呢,咱自己过自己日子呗。”儿媳妇劝了一句。
赵母轻哼一声,“真是老天无眼,偏叫这等乡下人得了意!”
儿媳妇也就不说话了,心里却觉着婆婆是眼气人家日子好。就是她也听说朵朵奶奶手握几十套房子,日子过的阔气的不得了。
今天一见,想来是真的。
儿媳妇看看自家局促的三室一厅,回屋换衣服去了。
赵铃回国住在娘家。
同在师大家属院,且住的不远,时不时就能遇到刘杰。
有时,是刘杰一人。
有时,是师大的另一位老师同刘杰在一起。
那是一位搞古文研究的女教授,著作颇多,终身未婚,四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被评为教授了。
在师大一直是知名人物,并不是人们想像中刻板老女人模样。
或许因为单身的缘故,不需要为家庭付出,从青年时代就样样讲究。除非太忙碌,城里兴起什么新衣料,新款式,必然早早就买来尝试。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听同事说,做的一手好菜。
还复原过古食谱。
也许是没生育的原因,比同龄人更显年轻。有时,缘分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赵铃想去问问刘杰,是否会再婚?
可自己是出于什么立场而问呢?
如果她愿意放弃绿卡回国,他们是否还有机会在一起么?
窗外天空有倦鸟飞过。
赵铃站在窗畔。
如果是上次刘杰打电话的时候她回来,是可以的。
现在,大概不行了吧……
在国外的生活,并不十分如意。
如果有别的办法拿到绿卡,赵铃也不会用与人结婚的方式。她自以为是个一等一的能人,但真的出去才发现,世上没有好相与的人。
再婚丈夫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中年男人。
他们之间没有孩子,更不存在谁养谁的问题。赵铃一样需要出去工作赚取生活费用,而在国外的工作,赚的当然比国内要多,但赵铃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她无数次想到在国内时的轻松。
年轻时清贫疲惫的生活已经过去,她在教务处并不忙,家里有事还能提前早退。每个星期有一次钟点工上门打扫,家中生活更是轻松惬意,夫妻俩的工资已经绰绰有余,平时每月亦有房租收入。
除了……不大上进的丈夫。
可在疲惫的他乡,刘杰这位不大上进的丈夫也能让赵铃感到温暖。
起码,从结婚时起,刘杰的工资就是交给她的。
即便是家中最不宽裕的时候,她的心依旧是安稳的。公婆都肯补贴,后来,婆婆变得抠门自私,但公公那份儿已经到手,她的日子依旧优渥舒心。
赵铃的电话在稍晚些时间打过去,“看到你和章教授在一起,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刘杰觉着这话有些突兀,不过,想到赵铃可能是担心朵朵,就如实说了,“嗯。都是老同事,章教授说,希望能在结婚的前提下确定恋爱关系。我认真想过,我们还算合适。”
赵铃心里一阵酸痛,抑制住心里伤感,说,“那恭喜你们了。”
“谢谢。”刘杰礼貌道谢,随口问了一句,“你过的还好吗?”
“不是很好。这次再回去,应该会离婚吧。”
刘杰顿觉失言,“不好意思。”
两人都沉默了一段时间,赵铃说,“没什么事。再见啊。”
“嗯。再见。”刘杰挂断电话。
接下来,赵铃的日子过的不好不坏。
她拿到绿卡,不过,并没有留在米国。朵朵有两处小生意在法国,知道妈妈的处境后,建议妈妈到法国帮她看店。
朵朵说,“妈妈你在国外也呆好几年了,与其给人打工,不如帮我管理。”
赵铃也觉着,再在米国无益,便去了法国。
她也有自己的才能,当然离天纵英才那种还远,不过,专注做个小生意不难。慢慢的,赵铃也就习惯了法国的生活。
不过,赵铃也并未如当年赵家对朵朵的期望那般,国外定居后接侄子侄女出国读书接受更好教育,亦未将父母带出国外享福。
即便赵母非常喜爱法国的生活,屡次暗示以后就跟着闺女享福了,也没有。
那种巨大的责任,不是赵铃愿意承担的。
她在法国置业,许多年后,亦有一些资产,梦想中带泳池的别墅也住上了。但似乎,又不是梦想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