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二老三刘飞的加入,饺子在中午前就包好了。
林晚照到厨房煮饺子,秦特帮着摆碗筷,提前把腊八醋拿出来。老大问,“小特,年终考考的怎么样?”
听说秦特全班第二,老三先夸,“考的真好,进步真快。”
秦特说,“大舅,朵朵妹妹考的多少名?”
“朵朵也考的不错,不过没你好,班里第五。”
“我听说朵朵妹妹的学校是市重点,她班里第五,到我们学校可能就是全校第一。”秦特很大方的称赞朵朵妹妹。
“你们学习都挺好。”老二看大家说起孩子们的学习,就有些眼馋,“刘飞很喜欢玩儿电脑,大哥,你说要不要让刘飞接着上个大专。”
“能上当然是接着上,中专文凭有点低。刘飞年纪还小,咱家又不是供不起孩子读书。最好能像小特这样,补习一下高中基础,直接考本科。”
刘飞已经抗议,“大伯,我可不读高中,那我命就没了!”
老大不赞同的看这个侄子一眼,“就是不想读本科,读大专也可以,大专毕业后直接专升本,也要拿到本科文凭。”老大说老二,“你别太溺爱刘飞,刘飞小时候很聪明的,五六岁就能背几十首唐诗。”
老二跟大哥打听,“大哥,哪个大专院校比较好?”
刘飞跟小特姐摆盘子碗去了。
大家伙儿一起吃午饭,刘家人多,老大老三都不是大饭量,也是正当盛年的男人,老三食量大,但吃的最香的是秦特刘飞,正在长个子的年纪,吃什么都香。
刘爱国瞧着孩子们吃饭就高兴,由衷觉着一辈子没白活。一个劲儿的给孩子们夹饺子,不停的说,“多吃,多吃长大个儿!”
吃过午饭,男人们清点一下烧纸纸茶供香鞭炮,跟大伯三叔那边通过电话,到点儿一起出发。
刘家要烧的坟头儿多,俩小时候才提着篮子回来,刘爱国膝上还有没打扫干净的浮土。老三弯腰给他打扫两下,还是打不下来,到洗手间拿毛巾醮湿,给老爸擦了擦,才算擦干净。老二说,“公墓就是规矩多,鞭炮白买了,不让放。”
刘爱国笑,“没事儿,初一早上我到楼下放。”老三也说,“没院子真是诸事不便,要是咱以前老家,出屋儿就能放。”
“有院子不觉着什么,没了就又想。”老大笑着看老妈养的水仙,“这花儿养的真好。”
大家商量一回拜年的事,儿子媳妇们初一来,闺女那里是初二过来,等初三过来接了爸发,一起到市里给姥爷拜年,顺带也得往小舅、小姨那里走一走。
初四日子不好,给老爸老妈过六十一大寿的日子定在初五。老大订好了餐厅,一大家子聚一聚。
老二说,“今年是大哥主持,我们说好了,轮着来,明年是我,后儿年是老三。”
刘爱国一个劲儿的说不用不用,脸上却早笑开了花,显然是极愿意的。看刘爱国这样高兴,林晚照也没反对。
下午三点钟,林晚照就让孩子们回去了,年三十路上车多,都别开快车,到家打个电话报平安。
林晚照带着秦特把提前买的瓜子粮都准备出来,放在干果盘里,桔子、香蕉、草莓、苹果、樱桃、葡萄,六样水果摆茶几上。待吃过晚饭,看过穿着大红衣裳的主持人主持的一片喜庆的新闻联播,七点半天气预报,就开始春晚倒计时。
八点准时,祖孙三人一起坐沙发上看春晚。
屋子里的暖气暖和极了,窗外时而传来鞭炮烟花的声音,映着窗子一闪一闪。姥姥养的水仙花在静悄悄的绽放,馥郁花香与果香混和,秦特含着块巧克力糖,这是她最喜欢的牌子,姥姥过年买了好多。
她悄悄靠在姥姥身上。
这是秦特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春节,春晚还没到,她就歪着睡着了。姥姥把她叫醒,让她到屋儿里睡,她说还没刷牙洗脸哪,姥姥说,不刷不洗也没事。
姥姥就是这样溺爱她,一点儿不严格要求。
秦特对自己是很严格的,她半睡半醒的去洗脸刷牙,然后才到房间睡觉。被子是暖暖的蚕丝被,楼里暖气太足,自从搬到楼上,厚被子就没再用过了。
秦特的神思很快变的飘渺模糊,进入梦乡。
对于秦家。
这是一个比较凑合的新年。
打扫卫生的阿姨一大早就到了,但因为是年三十,阿姨的工资是平时双倍。再加上秦耀祖对卫生要求比较高,陈茜也享受惯了秦特的卫生水准,原本三个小时的工作,阿姨干了五个小时,劳务就比想像中多了一倍。
年夜饭已经定了外头饭店,可秦家习惯年三十中午吃完饺子去上坟,而且,年初一早上的饺子也得有。
当然可以买速冻水饺,但从没听说过有人过年吃速冻饺子的。孤寡老人也不至于这样过啊。
秦耀祖秦光都不会做家事,陈茜只得一个人做,她一大早起来,和面剁馅儿忙活大半天,饺子的味道也可以,但可能是父子俩吃惯了秦特的手艺,总觉着哪里不足。
但也没法儿说,秦特的名字是家里的忌讳。
尽管现在秦耀祖陈茜都工资拿的不少,一年的管制刑期仍被秦耀祖视为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不过,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做了。
以前或者还想过种种不让秦特好过的手段,可那更像气急败坏下的发泄,他有妻有子有老母,难道真敢豁出命去报复秦特?
秦耀祖是个爱惜生命的人,他不会,也不敢这样做。
管制刑期已经让他尝到刑罚的厉害。
管制已然如此,那些拘留、判刑,更是难已想像的事。
死丫头。
尽管秦耀祖仍然这样想。
尽管陈茜无数次的在心里过样骂。
可其实,他们真的做不了什么了。
秦特是在客厅的笑声中醒来的,她一直以来都习惯早起,上学的日子、哪怕星期天也从不赖床。没想到大年初一反而迟了,天光从不太遮光的浅粉色小碎花窗帘透入,秦特看看床头闹钟,已经七点了。哎呀,大年初一竟然起晚了!
秦特一头乱发的坐起来,细听客厅说话的声音,嗯,肯定是亲戚们过来拜年了。
现在不好出去,秦特咕咚一下又躺回床间。
哎,她真的睡的太舒服了。
连一个梦都没做。
怎么会这样舒服呢?
秦特露出个傻笑,下床把衣柜里准备出的新衣拿出来。春节就要穿新的,里外都要新,所以叫新春。
穿好衣服叠好被子,睡衣睡裤挂回柜子里,秦特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一遍,听着外头亲戚们走了,她才走出去洗漱。
林晚照笑眯眯地,“起来了?”
“姥姥你怎么没叫我呀。”
“大年初一又没事儿,平时每天学习那么辛苦,没醒就多睡会儿。”
“姥爷说初一不能睡懒觉,会一年都睡懒觉的。”
“那是迷信思想,不用信。刘飞大年初一从不早起,他都睡到中午。”
秦特到洗手间洗漱,出来后给姥姥姥爷拜年,祝姥姥姥爷过年好。林晚照拿出俩红包给秦特,也祝秦特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秦特从房间拿出给姥姥姥爷准备的新年贺卡,刘爱国以前收到过大孙女朵朵和大孙子刘飞的贺卡,不过也有好几年没收到过了,这次收到秦特的贺卡,明显很高兴,还是说了句,“不用准备,什么都不用准备。”
秦特知道姥爷有点儿口是心非的毛病,笑着说,“那也要准备,以后我每年送给姥爷一张。”
然后,姥爷就不再拒绝了。
秦特觉着姥爷也怪可爱的。
姥姥从厨房给她煮饺子,秦特一口气吃两碗,还喝了一碗饺子汤。元汤化元食。
刘爱国心说,端看外孙女这吃相,以后就是个发达的命。
兄弟三个也早早就过来了,秦特刚吃完饭,就迎来三个舅舅三家人。舅舅们一来先磕头拜年,这是村儿里的老礼儿,舅妈们不用磕头,鞠躬就行了。
给爸妈拜年,祝爸妈过年好。
孙辈里刘飞要跟着爸爸一起磕头的,这也是老礼儿。像年三十,就是刘飞跟着爷爷叔伯去烧纸,女孩子则是不用去的。
阳阳还小,不算在数内。
朵朵也给爷爷奶奶拜年,祝爷爷奶奶过年好。
刘爱国已经笑的合不拢嘴,过年就得这么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啊。林晚照拿出红包,孙子孙女一人两个,不偏不向。
大家坐一会儿,哥儿仨就带着媳妇去给亲戚们拜年了,叔伯家都要走一走,没出五服的长辈家,也要转一转。
好在现在同一个小区,效率高不少,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大家脸上带着唏嘘,林晚照说,“这是怎么了?”
“妈,您不知道,以前咱们村北头儿那边儿杨大伯家的铁蛋大哥,昨儿出去赌钱,一宿就输了六十万。”
林晚照脸上木了一下,刘爱国震惊极了,手里的桔子放下,“真的?”
老二过去把刘飞拍起来,自己坐小沙发上,“可不是真的么,我们在三叔那儿听说的,三叔说我们去看看就出来,别久待,杨大伯心里不好受呢。”
“这肯定中了人家的套儿。”老三说。
“现在说都知道是局,赌的时候可不这样想。”老二唏嘘,“一宿就输一套楼。赌这东西能碰的?铁蛋大哥平时也算一等一精明人了。”
“真正精明的人根本不会碰这个。”林晚照说,“那都是小精明。你三叔一直带着村干部在咱们小区宣传黄赌毒的危害,你们过来没见条幅都贴出来么。你三叔大冷天儿在小区发传单。”拍拍传单,“就有这种有钱烧的!”
老大刘杰很有做大哥的派头,跟小辈们说,“小特、刘飞、朵朵,玩儿牌没事,但都不许玩儿钱的!赌博这种事,赌上一次,人就完了!”
秦特说,“大伯你放心吧,我们上学都学过,不能赌博的。”
刘飞朵朵也这样说。
刘杰欣慰,“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杨大伯家的事是一个警钟,对刘家,对整个栗子沟村儿的人都是。
其实,昨晚输的不只铁蛋,还有旁的人,只是铁蛋输的最多,也最出名。
老三说起高兴的事,“咱们小区真了不得,我转悠一圈儿,满地都是好车,奥迪奔驰都有好几辆。”老二媳妇呱唧呱唧的磕着瓜子,“不光别家,就是大伯家刘超,也从夏利换了马自达呀。”
刘飞已经可以预见他妈接下来的话题,他默默的将脸扭向窗外,就听他妈跟小特姐说,“小特,你是白跟你大姥爷抗议了,刘超的马自达就是你大姥爷拿钱给她买的,这比十万还多哪。”
秦特剥块糖,舔一下糖外那一去可溶的糖纸,“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大姥爷就是给刘超哥买辆奔驰也是大姥爷的自由啊。我主要比较气大姥爷竟然直接把重男轻女摆台面儿上,大姥爷是古董脑袋,都古董六七十年了,叫他改当然不容易了。他又不是姥爷,姥爷就不像他似的。二舅妈你不知道,不管是大姥爷家的三位姨妈,还是大姥爷家的堂妹,都可羡慕咱家了,说咱家最开明,男女平等。”
朵朵不知道什么事儿,问刘飞,“什么事儿啊?”
刘飞一脸便秘,“一言难尽。”
秦特把大姥爷刘爱党家的事跟朵朵学了,朵朵很实在,问二婶,“二婶你是不是很羡慕刘超哥啊。”
二婶不承认,“我可没这么说。”
朵朵笑,“我都看出来啦。二婶你羡慕也没用,爷爷不是大爷爷那样的人啦。看穿戴就能看出来,爷爷多洋气。看大爷爷穿的,还跟电视里七八十年代的打扮一样。”
刘爱国说,“朵朵,你大爷爷是朴素,我也很朴素啊。”
“爷爷你这衣裳特有气质,是什么牌子的?”朵朵这姑娘很有点儿以貌取人,还知道很多牌子。
“我也不懂这个。”
朵朵过去,弯腰从爷爷后脖领翻出品牌签,哇哇惊叹,“爷爷你这衣裳真的超好诶,至少得一两千吧。”
刘爱国瞪林晚照,“这么贵!”
“二百。”林晚照老神在在,“朵朵,你爷爷这是高仿,不是真牌子。”
刘爱国转惊为喜,“我说嘛,可不敢穿那么贵的。”
秦特拉过朵朵悄悄告诉她实情,朵朵捂着嘴嗤嗤偷笑,也就不跟爷爷讨论衣裳的价钱了。
过年大家都很高兴,舅妈们看到电视柜上摆放的秦特的优秀学生纪念的笔记本,都要问一回,然后夸奖秦特成绩好。
这是最好的一天。
最热闹的一天。
三舅拿出带来的相机,“咱们拍张全家福吧。”
大家纷纷响应。
客厅有些挤,舅舅们把茶几挪开,合力将长沙发前抬,姥姥姥爷抱着阳阳弟弟坐在长沙发中间,秦特朵朵分别坐在沙发又宽又软的扶手上,长辈们一对一对站沙发后面,大舅大舅妈站中间,左右分别是二舅二舅妈、三舅三舅妈,刘飞弟弟横着在爷爷奶奶面前斜支身体一躺,摆个很帅的POSE。
三舅把相机支架支在电视机上,定好延时拍摄。
然后,大家齐齐喊一声在许多年后看来有点土的“茄子”,笑容就此定格!时光就此定格!
这是2002年的大年初一,万年历2002年2月12日。
虽然妈妈齐叔叔小硕弟弟不在,秦特仍将这一天命名为团圆,因为有时,团圆不仅是人头悉数到齐,有时候,团圆更是一种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