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蓝色布条

“廖师兄来试试。”

芒山脚下的许多地段已经铺设上平整的石板,从前的散碎石砾和参差草木被移除,丢进不远处的百丈裂谷中。

不过这仅限山脚,因为大部分居室是在山脚被开凿而出,才特意弄得平整些,方便出入。

芒山整体仍少有人工痕迹,放眼望去,所见唯有青青草木与裸露的白色岩块。

还有压在峰顶上镇守整片地域的黑色战舰。

贴着山脚的一处平整空地上,陆渊正招呼廖原前来试甲。

七天已经过去,今儿就是交货的时间。

做生意就得讲信誉,说好七天就是七天,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

“这件甲的破损主要在胸腹处,原本铭刻的纹理被震断,真元不能在其中流转,便失去了效用,对材料的增幅以及同各处呼应的作用都没了。

我没照搬原本的构造,而是在其基础上,添了些东西,廖师兄可自行体会。

另外面甲这里,我在原本没有纹理的地方加了层过滤用的小阵法,能够过滤大部分毒性明显的气体。”

那边廖原已经换好甲胄,陆渊伸出食指,点在刚刚所说的几个地方,好让他了解的更加清晰直观。

铮铮铮

廖原五指张开握紧,慢步朝前,仔细感受甲胄带来的感觉。

体修甲胄大多沉重,手、肩、肘等需要灵活开合旋转的部分多有坚硬的金属部件作为连接。

此刻连接固定的金属部件随甲胄内的强健体魄运动而咬合,于行走间发出缓慢低沉的摩擦声。

似是剑锋出鞘的铮鸣。

随着真元在纹理间流转,这些声音消失不见,廖原的步子越迈越大,抵达山脚岩壁时只脚尖一点,便轻盈地上了去。

“嗬!”

经由面甲缝隙传出道沉闷的惊呼,这套曾经熟悉的甲胄,廖原已经不再了如指掌。

但这并不是坏事。

甲胄仍是那套甲胄,但作用却远大于原本的作用。

随后便是腾跃、奔跑。

廖原顶着厚实粗犷的甲胄,在山谷、岩石、密林中穿行,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陆渊只能瞧的见人影,眼睛却跟不上动作。

直到廖原玩够了,才携着尘风和草叶,从高高的山岩上一跃而起,重重落在陆渊不远处。

激起一圈小小的气浪,地上铺的石板都被震碎许多。

“多谢陆师弟!”

平稳落地后,廖原快步走近双手抱拳朝陆渊躬身。

他原本只是想修补缺损,谁知道眼前这位陆师弟不仅将缺损补齐还顺便给整套甲胄都升了个级。

所耗的真元减少一成左右成效却不减反增。

无怪乎当初找符器阁同门时,许多都对他十分推崇。

“还没完呢这是廖师兄你要的二品护身腕带,体型不大而且基本不会脱落。我敢打包票你要再被归真巅峰的修者戳一剑,可能还会被打飞,但至多受些轻伤。

当然,他要是不依不饶再砍几剑这东西就得报废了。”

从丑丑的百宝囊里抽出条二指宽的玉色腕带,顿了顿,又掏出枚极细的针,陆老师继续他的讲解,

“这枚飞针的材料取自食铁兽本身就已经极为坚固,其上铭刻的纹理使得它能够极好的隐匿真元波动和身形。

最重要的是,它在真元催动时本身纹理组成的势会对前方造成一些干扰,使得其它纹理中真元运行滞涩用来破甲有奇效。”

为了更好的构思自用的隐匿法器陆渊最近找了几件专精隐匿的法器用四爷给的明晰晶加上自身知识,将其中构造了解清楚。

在飞针上试了试,效果还不错。

“不需校验了,陆师弟的技艺高明,我很信服,剩下的几件也定然是品质很高的,我这就将灵石结算清楚。”

陆渊比起大拇指,咧开大嘴。

就喜欢爽快给钱的人。

收钱的时候,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沉甸甸的灵石入手的触感从来都让人陶醉。

“爽快,咱们也算老交情了,就抹个零,承惠三十颗二品灵石。”

阳光灿烂,云影无踪。

是少有的好天气。

光线明晃晃地从天空垂下来,将整座芒山和山间的绿意都映得更加明艳。

但阳光照不到的战船舱室内,亮着的仍是毫无明媚可言的人造光线。

那是灵石供能的灯具,发出的光并不刺眼,也不昏暗。

只是呆板的明亮。

不大的方状舱室中,柳余恨坐在案几前,清丽的面庞上看不见情绪。

周围除了些常用的杯盏,便再无其它,整间舱室极为空荡。

她眼神淡漠,面前放着两本册子。

其中一本铺开,内里记载青都界各宗的人数、实力等,中间夹着张有许多折痕的青都界地图,上面许多处都已经标记成红色。

那是流匪常引为据点的地方。

另一本上有明显的卷曲痕迹,靠的离她更近一些。

“师姐,尘海宗来使到了,他想邀请你去尘海宗做客,已经备下宴席,为您接风洗尘。”

说话的是名模样年轻的男子,他体貌端正,着一身制式黑甲,正躬身禀告。

并不像别人那样蓄有长发,而是将过长的头发剃了,只留一寸。

但别误会,他不是穿越者,只是嫌头发打理麻烦,争斗时也多有不便,顺势剪了而已。

他叫周瑾,是真正有资格略去师姐前面的柳姓,直呼她为师姐的人。

因为他是冲夷真君的记名弟子。

如果柳余恨不在,他便是唯一有资格接管战舰指挥权的人。

“宗门派我来芒山,不是为了交际应酬,而是为了守住这座矿,护着这些弟子,我不能轻易离开。

但尘海宗与我太华素来亲近,所以你代我去。”

柳余恨的语气并未因此生出波折,仍如往常一般平稳地叙述:“还有,在这里要叫我统领。”

周瑾肃然:“是!统领!”

战军中多是同门,所以更要规章明确,公私分明。

若是如在宗中一般,统领难以树立威严,真正战斗的时候,便易出现奉令不从的局面,这是大忌。

但周瑾应声后,并没有离开。

他仍保持躬身抱拳的姿势:“统领,司昭军的暂时编制已经满了,此刻允许扩编的命令还没下来,贸然招那名叫做廖原的同门进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新建的四支战军,都暂时以一营为编,除却正副统领共两百修者。

司昭军人数已满,如果执意招廖原进来,严格上来讲是违反规定的。

“他很不错,在保护同门这件事情上有赵四的风范。虽然可能有点意气用事,但只要能够遵守命令,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在我眼里,他和你一样,都是能让太华更好的那类人。

另外,我只是给了他一面令牌,以证明他是我选定的人,等到下次扩军时,才会真正将他招收为战兵。

还有疑问吗?”

柳余恨将展开的册子合上,拿起有卷痕的的另一本。

“没有了。”

周瑾应声,而后视线在那本卷痕明显的册子上停留了片刻,出了这间朴素的舱室。

那本册子是他亲手送来,自然知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不是军机要务,也不是各种势力的境况描述。

只是一个人最近做了哪些事。

大到迎敌,小到食宿,从荦荦大端到鸡毛蒜皮,都被列在里面。

那个人周瑾并不熟悉,大多数的核心弟子和内门弟子也并不熟悉,他已经有许多年都没在新弟子中露面。

但他的名字周瑾听过很多次,从诸位长老那里,从各阁真传那里,从师傅师伯那里。

那个人叫赵四,符器阁首席真传。

陆渊也有点想四爷。

四爷走了以后,生活就枯燥了很多。

如果每个人的生活都能剪成一部电影,那么四爷不在的这段日子,肯定是黑白的。

生活似乎失去色彩。

没人总想着拽自己去燕舞楼了,也没人偷摸着弄点好吃好喝的回来,碰上炼器的问题时也找不到交流对象。

要不,重逢时跟着四爷去听歌唱曲儿?

陆渊很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可不是为了个人私欲啊,这是为了照顾四爷的想法。

你想啊,四爷老是要带自己见世面,老是拒绝那不是伤人家的心吗?偶尔也得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不是?

所以下次我请!

“你能发现我吗?”

把心里头杂七杂八的念头给甩掉,陆渊手腕上系着块蓝色的布条,蹑手蹑脚进了小院,蹲在辰皎木椅旁边,小声问道。

他不是精神病发作了,而是在试自个做的隐匿法器效果如何。

腕上系的蓝色布条,就是那件集百家所长的隐匿法器。

“不能。”

辰皎的眼神有些无奈,看着蹲在面前的陆渊,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八次了。

“不要屈从于现实啊,能发现就是能发现,干嘛要假装发现不了。”

陆渊单手扯下蓝色布条,有些丧气:“不行啊,还得再改,伤重如你都能发现,那我在外界用的时候,岂不是处处破绽?”

“不是这样比的。”

辰皎摇摇头:“我同你讲的是归真与金丹的神识五感,到了元婴后,你这些小玩意做的再好也都没什么用。而且”

她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就算试,你也要等我闭上眼睛再进来啊。你这样大摇大摆,旁人又不是瞎子,肯定会被发现的。”

“我是觉得你看外面看的出神了,才趁你分神进来的,要是在外界,肯定会好好作伪装的。”

陆渊揪着蓝色布条,把它放在比较醒目的位置:“我改了好几次,你觉得它的性能比之前有提升吗?”

“不知道,”辰皎干脆闭上眼睛,“在我的感知里,你的气息始终非常醒目。”

“不应该啊,多多少少会起点作用吧。”陆渊挠着头,这件法器他构思许久,所起的作用他一清二楚。

可能是境界差得太大,有许多现在尚还察觉不到的地方掩饰不住吧。

陆渊下了结论,然后又把蓝布条系在手腕。

这回他要出去,找几位同门试试。

修为越高深越好。

进到居室中,陆渊打开禁制,推开石门。

一头短发映入他眼帘。

修者界域中,修者多蓄长发,以发簪或发冠束之。

那面前这个发型和前世板寸有得一拼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他惊得快要跳起来,以为碰上了老乡。

因为这人的发型,实在是眼熟。

那人并未出声,只是看着陆渊,目光审视。

留存在芒山的太华诸门人中,发型如此出众的,只有周瑾。

“你能发现我吗?”

良久,双手扶门的陆渊嘴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乍听此言,周瑾的眉头蹙了起来,他仔细打量陆渊,从头到脚都没放过。

而后闭上眼睛。

正当陆渊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周瑾的眼睛再次睁开,目光里透着惊疑。

“气息几乎消失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刚开门那会儿,只觉得面前这个手腕缚有蓝色布条得人有些怪异,但具体哪里不对头却并没有被他发现。

直到这个人问了一句,他才闭上眼睛,用神识探知。

但探知的结果却让他十分讶异。

面前这位同门将自身的气息波动隐藏地极好,神识仔细观测尚能发现痕迹,若是稍稍大意一点,极大概率会将这些痕迹略过。

陆渊没回,试探着问了一句:“奇变偶不变?”

“陆师弟,方才你说什么?”

周瑾面露疑惑,刚刚那句话他听得很清楚,但连在一起,就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哦哦,没事没事,口误,敢问您是来做什么的?订做法器还是探讨交流?”

“我是来修法器的,现在很多人都说芒山的陆渊陆师弟,炼器很有一手,有需要找他就对了。

所以我才找上你。”

周瑾从怀里抽出一只玉笛:“这只玉笛是我归真时用的法器,前不久坏掉了,我觉得不舍,所以到你这儿来瞧瞧,能否修复。”

这人挺念旧的,不错不错。

等等,刚刚他说什么?归真时用的?

那岂不是位金丹真人?

这说明布条还是有点用的。

陆渊不动声色,脑中转过几个想法,手上接过玉笛,将神识探入,仔细探知内部结构。

“小问题,很快就能修复,您什么时候过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