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怎么可能会不疼。
但他表面上还是冲男人笑了笑,没有戳破这个谎言,是一脸的庆幸,“那就好。”
他语气轻松,“呢,就跟你不一样,就很怕疼。”
顾息允注视着他,“知道。”
小九虽然素来爱闹,运动神经很不错,但痛觉神经也比较发达,比一般人要更能感觉到疼痛,所以上次崴脚的时候,夜里都会睡不着觉。
“你小时候额头上肿了个包,都会趴在我身上委屈地哭。”
“……是吗,”叶久完全忘了,“这黑历史就不用说了吧。”
顾息允挑眉,“黑历史?你当时哭得多可爱啊。”
哭得可爱??
这是什么恶趣味?!
叶久眼神不悦地觑着他,“就只有你觉得可爱吧。”
“刚巧不是,其他人都这么觉得,当时还有人给你拍了照,要不要现在让人把照片找出来,给你看看?”
擦?叶久立马拒绝,“不要。”
顾息允笑,“现在都不会了,叫人怀念。”
叶久轻哼了一声,这时忽然想起,上辈子临死的时候,神智恍惚间,总是会想起这个人,那时脚筋挑断,感觉整个人都要废了,日日夜夜,疼得要命,叫不出来,一声都吭不出来。
因为脑子里总想起这个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顾家出疯子,不养懦者。
世世代代都没有软弱的人,痛哭求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但是,即便是疯子……依旧是会觉得疼的啊。
叶久垂下眼睫,“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顾息允看着他,“倒不这么觉得,现在就挺好。”
“……?”叶久『迷』『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你是正常人吗?”
哪有病人会希望自己一直病着,当然是赶紧好起来。
顾息允这时轻轻地咳了一声,见叶久下意识『露』出担忧的神『色』,他于是笑了笑,“因为你现在很听话。”
叶久撇了下嘴,“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外人都说他这个九爷肯定是会嚣张叛逆,不好管教,但实际上,他在家里别提有多懂事了,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换做是别人家的孩子,可不一定有他这么顺从。
不过也是没办法,谁让家里的是位病人,不能磕磕碰碰,吵一句骂一句都不行,当然得小心点。
顾息允嗯了声,“乖乖的就很好。”
叶久眨了下眼,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笑,“你病好了,还能更乖。”
顾息允:“有多乖?”
叶久看了看男人的脸,尤其是他的唇,『色』泽淡淡的……不知道碰上去是什么感觉,心里痒痒的,就像是狗尾巴草在撩来撩去,半天挠不到重点。
他压住了那一点痒意,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你猜。”
白天在学校里,有一节体育课。
叶久一个人坐在『操』场旁边,并没有场,是百无聊赖地看着其他人在打篮球。
陈官泽走了过来,“没兴趣?”
叶久:“天冷了,不想动弹。”
陈官泽瞧了他一眼,“既然冷就回班,在这里吹冷风是做什么?”
“班里闷,”叶久歪着脑袋,侧头一看,看到陈官泽手里捏着一瓶水,他伸出手,很不客气,“喝一口。”
“这喝过的。”
“没事,不嫌弃。”
“……”陈官泽有些好笑,把那瓶水扔给了他,然后走过来,坐在了旁边,侧着头,看着叶久一点都不介意地对着瓶口,灌了几口水,突出的喉结也滚动了几下。
他眸『色』暗了下,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到人喝完,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问了那个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
“你最近……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叶久转眼看他,“你看出来了?”
……『操』、
陈官泽脸『色』一僵。
还他妈有。
他顿时懊恼,拧着眉,心里啧了声。
沉默了下,转过头,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来懒散的嗓音低了几分,甚至有点生硬,是在掩饰情绪。
“噢,猜的。”
叶久有些惊讶,他谁也没说,陈官泽也能猜得到,那挺厉害的啊。
不过他还是没说什么。
气氛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
直到陈官泽状似随意地问,“谁啊?”
叶久把手里的瓶子放在地面上,“还没谈呢。”
“没谈?”
“嗯,再过几个月。”
陈官泽眉头皱了下,“你最近很忙?”
“有点。”
“那个人也很忙?”
“嗯。”叶久看他,“怎么?”
陈官泽撑着手臂,依旧看着天空,素来嚣张肆意的眉眼在此时有点沉默,这沉默在他的身上很会出现,即便是日后的陈大少身上,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但他还是说了句,“如是我……应该等不到几个月。”
叶久嗯了声,“这么说的话,也是。”
陈官泽这时看了他一眼,“那个人喜欢你吗?”
叶久想了想,“应该……喜欢。”
应该?陈官泽心里生出一点古怪来,这段时间他一直隐隐有所感觉,但叶久始终是不肯多说,一个身份不曾公开、连顾家九都缄口不言的神秘人?还连究竟有几分喜欢都不确定?
“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不可能,”叶久说。
陈官泽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哀悼自己的恋情就这么夭折了,还是该担心这个从来就没恋爱过的家伙,可能被某些人给骗了,是好大的胆子。
他提醒这个人。
“几个月后,正好是你成年的时候,到那时候,你家里是不是应该对你有些安排?”就比如股份与职位,该继承的与到时需要公开的一些事情。
恋情关系明明随时都可以确定,却偏偏要到那个时候。
几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有些事很容易就变了。
“知道啊,”叶久语气不以为意,“这些都考虑过。”
陈官泽的提醒,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学校,就是回家看病人,或是忙于公司的事,并且由于顾总病情的缘故,集团总部的一些事务目前也在逐渐移交到他的手里,由他负责协助决议。
考虑到顾息允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实是不宜过多『操』劳,叶久没多想,尽量揽了下来,开始『插』手这些事,尽可能地给人减轻负担,让这个人在这期间内好好地治病。
只要把病治好,多忙都无所谓。
某次看到他开会,林莫还感慨,“小九同学厉害啊。”半年前,才从傻子状态清醒过来,他以为这根本没上过学的基础,顾息允起码得好好地培养两年,才能把人放去公司磨炼,没想到这才过了短短半年,就已经能够开始召集高管开会了。
步简直是神速啊?!
叶久心道他上辈子好歹是多活了几年,当了几年的首席执行官,对这些事当然是得心应手,但他解释,“就是小叔教得好,就是照着他学的。”
其实要不是他小叔太牛掰,以他的这个进步速度,确实是有些惹眼,容易让人起疑。
林莫:“厉害厉害,回头一定让你小叔好好奖励你。”
叶久扬眉,“那当然,”说完就不再废话,转头继续忙去了。
直到这一天,他从顾息允的贴身下属那里收到一个u盘,里面保存的是公司的一些机密文件。
他在电脑里打开u盘浏览了下,居然在这里面看到了一个命名为“s”的文件档案。
叶久表情一怔,有些意外,“这个“s”计划?”
旁边站着的下属也是一愣,没想到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里面放在不起眼角落里的一个绝密项目的档案。
他解释道,“顾总的意思是,这些文件,爷都可以知晓一下。”
叶久点开看了几眼,然,是他上辈子坐上总裁位置时所经手的那个最重要的机密项目,可按照时间来算,这个项目目前还在实验室阶段,起码还得准备两年,为什么现在……就交到他的手里?
这根本是没必要啊。
叶久疑『惑』,试探了一句,“这个计划什么时候启动?”
下属看了他一眼,谨慎地说,“目前在待定中。”
没打算告诉他时间?
叶久的眼神定在电脑的界面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渐渐凝重了下来。
片刻后,摆了摆手,让人出去。
下午回到家,照例去看病人,走到门口时,门没关严实,他准备推开门走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看小少爷最近挺忙,脚不沾地,你这是打算到他成年的时候,就把公司交给他?”
“嗯。”
“其他人不会反对?他毕竟是太年轻了。”
“没人能反对。”
“也是,到底是你们顾家的人,作为继承人,那也是名正言顺的,没有人能比他更有资格……”
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天的夜里,突然下起了雨。
他站在阳台处,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听着那些淅淅沥沥的雨落声,打在树叶上,啪啦作响。
伸手,接了一点雨,还有一点细小的雪粒,这才恍然,怪不得这么冷,原来是雨夹雪。
再过两天,学校就放假了,再接着,就是过年。
原来是快到了年底,难怪最近公司的事不。
叶久无趣地想着,这时一阵寒风迎面吹了过来,吹起他额前发丝,黑『色』的碎发凌『乱』,几乎要融了夜『色』里,衣摆随风扬起,于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林莫找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他的身影。
“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你不冷吗?”
“不冷。”
林莫被风一吹,身体一抖,忍不住把衣服裹紧,“你们这些年轻人呐,一点都不注重养生。”
叶久现在没心情跟这个人瞎扯,说,“林医生,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小叔的病,一定能治好吗?”
说着转过了身,看着这个医生。
林莫顿了下,“那当然,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一年,再要一年。”
叶久定定地看着这个人,眼神漆黑锐利,“你没有在隐瞒?或者是,小叔让你不要跟透『露』。”
林莫此时的脸『色』非常自然,摊手,“拜托小少爷,要是没有把握,现在这么费心竭力,有什么用吗?再说你不也是,连学都不上了,帮着他处理公司的事,不就是想着赶紧把人的病治好,到时一切万事大吉。”
万事大吉?
叶久听到这个词,眉头松动了下,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一年后,能痊愈,恢复如初?”
“嗯,你信我。”
叶久盯着他看了足足一会,收回了视线。
也就是说,明明一年后就能痊愈的病,却在现在,把一个两年后才会正式启动的机密项目,交到他的手里。
这是为什么,留后手?
可他想起之前听到的这两个人的对话,顾息允……到底还是要让他成为顾家的继承人。
叶久的手缓缓地收紧了下,眸『色』沉了下来。
……明明亲口答应他了,答应他,到他成年,就公开他并非是顾家人的事实。把他们之间的正关系公开出去。
且他也说了,到时候他独立出去,就不再是顾家的人,也就不再是什么继承人的身份,与顾家的血缘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他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约定好了这些,为此,他现在不知道有多听话,该管的不该管的他都揽了下来,多事塞到他面前,他都没有抱怨。
他以为顾息允起码到时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这时,脑子里突然响起陈官泽之前的一句话,“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蓦然又想起顾息允之前的那句,“乖乖的就很好。”
乖乖的……听话就很好?
叶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站在阳台上,风裹着雨丝吹到了他的身上,有些落在了他的脸上,带着丝丝寒气,让人的脑子愈发清醒了过来。他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随后,很低地笑了一声。
妈的。
多简单。
不过就是个缓兵计。
只要现在同意了他,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无论是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一切都会顺从安排。
直到,他成年。
到那时顾息允的诊治阶段刚好也到了最重要的时候,只要以病情的缘故,把公司交到他的手里,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毕竟总不能让一个病人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处理那些事吧。
他舍不得,没法忍心,还是得坐上那个位置,以顾家继承人的身份,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公开自己其实并非是顾家人的相,否则资历太浅,没法服众。
或者,顾息允那时放弃了,不想跟他在一起了,就对他说几句狠话,说他们之间其实没可能,根本走不下去,他还是得死心。
到最后他还是顾家最年轻的继承者。
这段无法启齿的感情……也就算是结束了。
一切,都会是沿着原初的计划走下去,结局都安排得刚刚好。
这一段横生的感情,也只不过是个……小『插』曲。
不该开始的,永远都不该开始。
几个月算什么。
想找理由,一辈子都能拖下去。
叶久低低地笑了起来。
……真是好计谋。
然是顾息允。
轻描淡写就能哄得人心甘情愿,晕头转。
林莫看着他此时的神情,“你……没事吧?”
叶久抬起头,一缕漆黑的发丝掠过那向来张扬的眉眼,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只余一片淡漠。
他嗓音淡淡。
“?很好。”
只是忽然间想起,他原本也不是那么“乖”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