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真是万万没想到,凌晨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安姨。
席夫人正在拿『毛』巾仔细地给他擦脸,见他睁开眼,那紧蹙着的眉心松开了一些,“小久醒了?”
叶久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人,再看了下自己目前处的环境,还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有点疑『惑』,“安姨……你怎么来了?”
“我刚巧有事经过这里,谁知就听到你们出事了。”
席夫人伸扶住他,温声道,“失血过多,还是躺下休息吧。”
“没事,”叶久对她『露』出一个笑,“其实我大部分都是装的,除了少点血,别的什么事都没有,好得。”
“没事就好。”
席夫人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忧虑,“怎么会突然被绑架?小屿也在,你们是怎么都被绑起来的?发生了什么?”
叶久抬手蹭了下鼻尖,总不能说他们俩是故意的吧,“其实是这样……”
他想起那个男人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刚巧,安姨既然跟他妈关系那么熟,肯定会知道一些,于是试探道,“安姨,我被绑起来的时候,有人跟我说……我不是顾家的人。”
席夫人神情微顿,快恢复了自然,“怎么会有人这么说,绑匪肯定看你是孩,想要哄骗你,不用听那些胡说八道。”
叶久的视线快速地掠过安姨那微微停滞的指动作。
心下一沉。
原来……是真的?
他眸光微不可察地暗了下,“安姨你不用哄我,我觉得我都这么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了,你们总是想隐瞒我,这样反倒不好。”
“怎么会是哄你呢,”席夫人连忙说,“你现在就是顾家的人,是顾家名正言顺的九少爷,这一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小久,不要听信外面的那些谣言。”
“但是那人说我爸、”叶久想起那个男人嘴里吐出的那些话,脸『色』沉了一分,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被人害得家破人亡,还认贼作父,狼心狗肺。”
听到这话,席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显然是没想到,但见叶久此时表情凝重,是很在意的样子,她抬手,轻柔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小久,你信不信安姨?安姨虽然……不怎么喜欢你父亲,但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叶久抬头,看向她。
席夫人坐在病床边,继续温声道,“安姨虽然对你家里的事情不是很了解,是个外人,但年众人都知道,你父亲自幼是被顾老爷子做是正经的继承人培养的,顾老爷子对他寄予厚望,一直想将顾家交到他里,由他传承下去。”
“如果是真的有切骨之仇,不共戴天,顾老爷子怎么会放心地培养他,甚至是将传承都交予他里?你父亲又怎么可能会安心地留在顾家?”
“这样谁能放心呢?”
叶久觉得也是,毕竟是整个顾家,不是什么小事情,没人能够放心地交给一个外人,况且,就算是顾老爷子同意,家族里的其他人也未必能应允。
“那,然后呢?”
席夫人面『露』回忆,『露』出一点无奈神『色』,“有时候你父母真的像,如出一辙的生『性』自由,不爱约束,哪怕顾老爷子把有的期望都放在他身上,但他始终不愿被拘束,宁愿肆意一生,也不想变成一个经年苦心谋划的家主,哪怕那是国内第一世家家主的头衔。”
“他觉得那样的日子太闷,不是他的风格。”
“阿澜也说是。”
“两个人都不愿意。”
“后来,有了你,就计划着等你长大一些,带着你去环球旅行,到世界的每一处地方,各个角落,都走一遍。”
这个叶久倒是有印象,家里有一本关于他幼时,母亲的随笔笔记,上面记录着一堆闲杂琐事,就比如他出生的时候有几斤几两,哪天开始长牙,吃『奶』的习惯,夜里睡觉哭闹,会说的第一句话是粑粑不是麻麻,除此之外,还记录着一个关于环球旅行的计划,规划的线路长,一路游玩的话,要花费几年的时间才能走完。
不过,他想起安姨刚的那句话,疑『惑』,“安姨,你刚说不喜欢……我爸?”
席夫人静静凝视着他,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张扬而又英气的五官,那双向来温柔的眼里有着一丝的怀念与恍惚,半晌,轻地说了一句,“因为他是我的情敌。”
啊?!
见他『露』出疑『惑』又懵『逼』的表情,席夫人笑了声,“你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同意你和小屿的婚约解除。”
“因为安姨的心上人,不是别人,是你母亲。”
“!”
叶久一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但心里隐隐有种啊原来如此倒是怪不得的感觉,之前的那些说不出来的违和感通通都有了解释。
“我和阿澜年少相识,曾被她救过一命。”
“说起来俗套,但自那以后,我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我觉得她很好,哪里都好,让人是欢喜。”
她说着这些的时候,面上有着些许的怀念,就好像是回到了年,那些草长莺飞不知愁的青葱岁月,少女心事骰子玲珑,贪恋相思,不知解。
“不过阿澜一直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也始终是这样。”
“后来,她遇到了你父亲,两个人烈焰对焦炎,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对别人有着不一样的感觉,连少时的梦想与未来都可以抛弃,不顾一切地跟着别人走,而顾二爷,年少时浪『荡』轻狂,追求者众多,在结婚之后,却是难得的规矩,尤其是阿澜怀孕的时候,走到哪都要跟到哪,怎么都不放心。”
“我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那时,他们出事前,阿澜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让我有空多照顾照顾你,我时还笑,笑她怎么突然变得肉麻起来,却没想到——”
“她跟着她爱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只留下你一个。”
席夫人这时认真地凝视着他,“安姨原本想着,你要是能和小屿在一起,我也能一直照顾你,也算是……圆了多年的挂念。”
“但如今,你们都不喜欢,再强迫下去只会更糟,安姨想了久,还是退婚吧,回头我会跟你小叔和舅舅说。”
“不过,”她停顿了下,“小久,安姨问你一个问题。”
叶久:“安姨你说。”
席夫人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语气却是依旧的轻柔,握着他的,不紧不慢地问,“这次的绑架……小屿有没有参与?”
叶久顿时一怔,这位夫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不会问他这种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没,对了席屿现在在哪?”
“我来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他在警局里,没什么事,”席夫人握着他的稍稍收紧,难得带着点嘱托的意思,“小久,如果小屿真的做错了什么,先不要隐瞒安姨,好吗?”
“你们都还小,有些时候做事并不成熟。”
叶久看着她,然后,视线慢慢地移到了门口处,刚出现的那道身影,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可能也已经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席夫人很快察觉到,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小屿?”
席屿神情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在席夫人握着叶久的那只手上面定了一下,难得没有回话,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过了一会,人都走后,叶久捏了下眉心,怎么感觉这对母现在的关系不太对劲?
他没有多想,快回归正事,开始找自己的机,看有没有人给他发过来信息,关于绑匪那边的具体情况,现在是怎么样了。
而就在两个小时前。
夜半时分。
昏暗阴森的小巷子里,侥幸从警察眼皮底下逃脱的其中一人正瘫软在地面上,眼神惊恐地看着步步朝他『逼』近的那道修长的身影,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衣摆于半空中划下一道凌厉的弧度,由于是背对着光,叫人看不清面容。
但能看到,对方有着一头长发。
待到走近时,这个人一把扑过去抱住了男人的长腿,痛哭流涕地求饶道,“花爷!我错了!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
“这事根本不是我想做的!是金彦,是他一意孤行!我都跟他说了这事行不通,我只是被迫的,真的是被迫的!花爷!你饶了我吧!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男人垂下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嗓音极低,“饶了你?”
“对对对!饶了我吧!花爷,我以后生死都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什么都听你的,绝不敢违抗你!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男人抬起,里闪过枪/支金属的光芒,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完全是不为所动。
“我说过,不准碰他。”
“既然不听话,就没有留下的作用。”
话音未落,黑黝黝的冰冷枪口对准着这个人的眉心,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砰———”
“什么?都死了?!”
叶久听着电话那边的汇报,下意识看了下此时的时间,这距离事发几个小时,即便是从警局里放出来,也根本是走不远吧,“一个人都没剩?”
擦,他花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钓出几条鱼,还没等收网,这么快就被人宰了?!谁?!这么狠?!
对方很快又汇报几句。
叶久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他们顾家的追踪段很熟悉?甚至是非常的了解?那可就不多了,难不成……是他们顾家本家的人??
知道他在查,抢先一步杀人灭口?
倒不是没可能。
只有顾家的一些人才会在意他是不是继承人,毕竟只要把他弄下去了,继承人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叶久挂掉电话,躺了下去,抬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闭上了眼,一时有点头疼,如果真的是顾家的人,恐怕得小叔亲自来了……
就在这时,感觉有人在走进这个病房,掀起眼皮,朝那边瞅了一眼,然后,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
『操』『操』『操』?!
小叔这个时候怎么也来了?!!
顾息允瞧着他此时的反应,还算是生龙活虎,只是脸『色』白的有点难看,“怎么,不想看到我?”
完全没有料想到小叔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的叶久此时极度的心虚,因为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小叔说这件事,对方就出现了?!不对啊,他不是让保镖不要『乱』说吗?!『操』,忘了,他给舅舅打了电话,舅舅既然接到电话,肯定会第一时间询问小叔,而小叔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已经出事,肯定是过来找他算!账!
他垂着脑袋,“小、小叔,我错了。”
“错了?”
顾息允伸手,骨节分明的指抬起他的下巴,低眸打量着他,一字一顿,说得缓,声音也没什么热气,“是谁教你的,遇事以身犯险?”
叶久头皮直发麻。
……貌似没有。
“我给你的人,你都不会用?”
……用了啊。
“除了这种蠢办法,就不会想到其他的办法?”
……对方这么快就杀人灭口,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他的动作已经是不慢了。
顾息允捏着他的下巴的指收紧,眸『色』沉了几分,裹挟着某种危险的气息,盯着他的眼,最后问了一句。
“你就不会来找我?”
完了。
小叔真的生气了。
气到都不在家里养病了,大半夜的就过来找他算账。
叶久真是头一次见到小叔这样,整个人都有些无措,拉着男人的衣角,小声说:“小叔,你别气了,气坏了不好,医生说了你不能生气。”
男人不理他,捏着他的腕,捋起衣袖,然后就看到少年那清瘦白皙的臂上,赫然一个青肿的针孔。
他的目光森冷了几分,准备查看另一条手臂。
“没没没、没有了,”叶久连忙说,非常自觉地把衣袖都捋了起来,给对方查看另外一条胳膊,“你看,上面一个都没有,就是抽了点血,别的什么都没有,真的!”
顾息允的视线在他身上巡视了一圈,见人坐在病床上,“腿?”
叶久赶紧下床,为了表示没事,还在原地蹦了一下,“腿好着呢,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由于下床太急,原本就有些虚弱,这一蹦,身体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下一瞬,就被顾息允眼疾手快地扣着腰摁在了自己的怀里,那向来是清淡冷漠的声线此刻难得多了一丝紧张,还有一分明显的不悦,“这就是你说的没问题?!”
叶久整个人都被男人抱在了怀里,懵懵地眨了眨眼,然后伸,偷偷地抱住了对方,开始转移话题。
小声嘀咕道,“小叔,你不是说我走了,你还落个清净吗?”
“嗯。”
叶久顿时“哎???”了声,想说,那你还是没想我??!
却在这时,听到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
“但我不喜欢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