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的女孩优雅落座,艳丽的裙摆铺展开一朵繁盛的花。
全场都是黑暗，唯有她头顶是给拍卖台专门打下的一束灯光。
仿佛全场的客人都不存在，这场拍卖会,只是为她一个人而做出的表演。
景修白坐在容凤身边，两人看着这拍卖场上史无前例的一幕，眼中浮现出相似的神色。
周围人浅浅的抽气不绝于耳，笑意在景修白身边一掠而过，但随即又沉凝下来。
无论到哪里，她都是如此耀眼灼目,犹如这混沌尘世唯一的光明。
容凤的身形自从落座以来,一直挺得很直，就像在时刻提防着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第一排的一颗脑袋身上，眼睛里流淌着几分复杂的厌恶。
光线太暗,景修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仔细感受了一下那丝让自己不舒服的感觉，低声对容凤附耳：“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池芯？”
容凤眼神一变，流露出一丝懊恼。
作为天生敏锐的狙击手,他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里过度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而忘记了关注任务，反而让五感尚是普通人的景修白率先感受到了危机，这是一种失职。
他定了定神,视线在全场一闪而过。
光线越亮的地方，和光紧挨着的黑暗就更容易落入视觉死角，容凤仔细向上方打光的边缘处观察了一下,低声说：“你看拍卖台上面,有一个摄像头。”
景修白随言望去,在他的特意寻找下，果然发现了那个隐晦的红点，脸色冷了冷，“那不是对着全场的，只是对着池芯一个人。”
容凤的目光也严肃起来，“这后面的人恐怕另有打算。”
“也不奇怪。”景修白用气音说，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操控着这一切的人，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他们在后面的暗自交流，池芯在前面是完全听不见的。
此时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她，握着刚刚林朝文交给她的号码牌，维持着优美的仪态和微笑，内心发出了凡尔赛的抱怨：早知道不为了看得清楚一点特意坐这么靠前了，仰着脖子好累，林朝文的吐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了！
“第三次叫价五颗新鲜肝脏，五颗新鲜肝脏！时间不超过三天，是否还有下一位客人叫价？”
池芯将后背向后移了移，避开了台上林朝文的激情横飞。
而偏偏林朝文还专门低下头对她露出一口大白牙：“怎么样，池老板没有兴趣？”
池芯：“过。”
“池老板不愧是池老板。那么既然没有下一个叫价，这枚商品最终以五颗新鲜肝脏成交！”
拍卖槌当地一声敲响。
池芯看着有人上来，将第一个卖品拿了下去，又送上第二个。
刚才拍卖的是极为稀有的RH阴性血，这种血在末世前也很难得到，但是对于不需要的人来说，这就是一个没用的东西，因此没有得到太大的水花也是正常现象。
“下面我们来看第二件卖品——变异虎的虎牙！”
什么？池芯向前坐了坐。
林朝文举起手中的虎牙，顿时虎牙的影响同时出现在全场的屏幕中，晶莹如玉，尖锐骇人。
“众所周知，变异虎极为稀少，并且十分难以捕猎，虎牙的攫取时间最好在变异虎尚未死去，以及刚刚死去不超过五分钟时最佳，质感十分锋利，无论用来打造武器或者饰品，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起价，大米十万斤！”
这东西这么好使吗？
池芯沉了下意识，找到自己之前第一次救下永宁时拔下来的虎牙，当时拔的时间也是刚刚杀死变异虎的时候，应该没有错过最佳时间。
虎牙的出现比之前的稀有血型反响要热烈一些，底下陆陆续续有几个人出价，价格被抬到了二十五万斤。
正当林朝文打算成交的时候，下面突然跑上来一个人，在林朝文耳边絮絮说了几句。
林朝文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当那人下去之后，他说：“十分抱歉，提供这件卖品的老板刚才补充了一条刚刚由实验室研究出来的虎牙新功效——壮阳！没错！只要以虎牙磨碎后的粉末入药，或者混着酒水喝下，就能有雄壮威武的功效！大家还有继续出价的吗？”
这神转折把池芯唬得一愣。
然而这新加的一条功效，却让后面的竞价瞬间热烈起来。
“三十万斤！”
“三十二万斤！”
“四十万斤！”
池芯暗自咋舌。在粮食稀缺的末世里，想一口气拿出几十万斤大米实在不是什么小数目，这些老板也是拼了。
看来壮阳的诱惑，对这些人来说的确是很大。
最终虎牙以五十万斤大米的价格成交。
池芯摸了摸被自己随便扔在空间里，连上面的血迹都懒得擦的虎牙，霎时觉得自己这是背着一大个粮仓。
拍卖场以为池芯的异军突起而有些微妙和沉寂的气氛，因为虎牙的卖出而热情了许多，大家也许是察觉出会有好东西，纷纷坐直了身体。
前几样卖品本来都是小打小闹，用来热场的，现在气氛已经热起来了，真正的好东西也开始登场。
“下面是我们的第十件卖品——”林朝文的嗓子因为持久的呼喊，而微微有些沙哑，“——能让半兽人在兽化时保持理智的药剂！”
这话一出，全场都静了片刻。
池芯也是一惊，她目光立时定在林朝文手中的针管上，提出疑问：“这个药剂，是一次性的，还是从此以后每一次兽化时都能保持理智？”
林朝文笑着说：“池老板真是好问题，这药剂，其实是分剂量的。”
他举起手中的盒子，里面一模一样的三针药剂出现在屏幕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晰。
“大家请看，我手中有一共有三针药剂，如果只打一针，那么半兽人只有当次兽化时可以保持理智，但是如果连着三次兽化时都能注射这种药剂，那么恭喜——你将得到一个拥有思维的半兽人手下！”
林朝文的语气中充满蛊惑：“大家想想，如果半兽人拥有思维，但是又同时只听您的话！那会是多么美妙的体验！”
他的意思很明显。
想要手下有手下，想要玩物有玩物。
之前在永宁上斗兽场的时候，池芯亲耳听到过那些人是如何发出恶臭幻想的，那还是在永宁失去理智，完全退化成猛兽的情况下。
池芯面色微冷，听到底下一出报价就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举起了手中的发光号码牌：“阿莫西林两千克。”
刚举起牌子池芯才注意到，她的号码居然是一个硕大的“0”。
理智药剂的交换物是药物，底价是任意消炎药五百克。
这出乎意料的低价让池芯诧异了片刻，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在末世中，药物是比任何东西都要稀缺的资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能力搞到这种药剂的人竟然会缺药物，但是这无疑给了池芯几分底气。
大家都缺，她除外。
果然，池芯一举牌子，底下的声音就出现了一个断层。
之前大家虽然喊得热烈，但因为药物的过度稀缺，基本都是几克几十克地往上加，刚刚将价格炒到一千二百克，结果池芯一出手，直接差点翻倍，这谁受得了。
在场的这些老板也不是拿不出来那么多药，但是末世里，谁能说自己就不会生病？这都是最为贪生怕死的一群人，又怎么能为了这在他们看来取乐的东西，而放弃自己救命的机会？
池芯保持着微笑，正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后面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消炎药两千五百克，任选。”
场中一片哗然。
池芯回头看去，坐在第一排，距离她不远的林老板举起手中写着“10”的牌子，波澜不惊。
看到池芯终于发现了自己，林老板对她露出一抹儒雅的微笑。
笑面虎。
池芯暗暗吐槽一句，转回了身子。
看到竟然有人和池芯叫价，林朝文反而更加兴奋起来，他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让声音更加清晰地传遍整个场子：“10号出价两千五百克消炎药！10号出价两千五百克消炎药！这在末世是一笔无价之物！诸位还有继续出价的吗？池老板？”
再次被cue的池芯摩挲着脖子上的项链，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向身后。
之前的十轮拍卖，林老板一次都没有举过牌子，因此成功避过了池芯的注意，现在他突然出声，怕是志在必得。
不过，能一口气拿出两千五百克消炎药，还任选，这个人家底这么恐怖的吗？
池芯因为思考而沉默了片刻，林朝文的叫价已经重复了第二次。
“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还没有人出价的话，这三针药剂将会归10号老板所有！各位老板真的没有动心的了吗？要想想，这是当世唯一的能让半兽人保持理智的药剂啊！到时候无论你下设么命令，他都能听懂，并且完美执行！再也不会出现不听命令的情况——那么，现在是第三次叫价！”
“第三次——”
“三千克。”
冷淡而带着压抑的声音从不远处前来，池芯诧异地挑了挑眉，从宽大的椅背旁边歪过头，向后面望去。
一个标着“30”的牌子亮眼地举在一片黑暗中，凭借着牌子发出的光，池芯认出了容凤的脸，以及紧挨他坐着的景修白。
池芯的第一想法：哦！原来他们在那里啊！
“三千克——30号老板出价三千克！还有没有其它老板出价了？”
池芯侧过眼，专门看了下林老板的表情。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嘲讽或者懊恼。
听到容凤的声音，林老板竟然扭身向后看去，待看到那光芒下的脸庞，他又缓缓地回过头来。
以池芯优秀的视力，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有着一丝欣慰，一丝怀念，还有丝更为复杂的神色。
而在容凤出价之后，林老板竟然就不再举牌了。
这下即使池芯再迟钝，也察觉出他们中间有问题了。
容凤和林老板？这两个人能扯上什么关系？池芯诧异地在两人中间巡视一圈，百思不得其解地回过身。
林朝文还在叫价：“第三次叫价！真的没有老板再出价了吗？池老板？”
也许是看池芯难得对某个商品感兴趣，林朝文一次又一次地cue她，就想让价格再炒得热烈一些。
但是池芯只是回了他一个白眼。
容凤得手，和她得手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好吧，成——”
“等等！我出三千……一百克！”
到手的鸭子飞了。
池芯蹙了下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偏向后方的位置举着一个哆哆嗦嗦的号码牌，上面写着“95”的数字。
这哆嗦的频率，让池芯都定了下神才能看清，林朝文更别说了，他眨着眼望了半天，才试探地说：“是……95号老板吗？”
“是！”急切而有些尖利的声音，这是95号第一次和前面那些大佬抢商品，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崩溃，“看清了吧！快点叫价！”
“是是，95号老板出价三千一百克！第一次叫价！第二次……”
到这个分量，全场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承受得了，即使池芯和林老板他们不再叫价，也没有人会轻视。
他们安静地等待着最后的成交。
池芯既想看看后面的情况，又不想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这可给她急坏了，甚至多出了几分暴躁。
好在林老板坐的位置就在第一排，池芯打眼一瞥，发现他又要举手，直接一摁牌子上的灯光开关，“啪”地一声，将牌子拍在了拍卖台上。
林朝文一怔：“池老板？”
“别这么麻烦了。”池芯脸上虚假客套的笑容消失了，露出冷淡的神色，在一身红妆的映衬下反而愈加冷艳，她描摹着精致妆容的眼睛瞥过来，如一柄尖刀，“一直出消炎药也挺没意思的，也不算什么稀有的东西。”
全场静默。
连“不算什么稀有的东西”都拿不出来的各位老板，纷纷坐直了身子，要看池芯要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林朝文结结巴巴：“那，那池老板要出什么价？”
池芯伸手将脖子上的项链给解了下来。
她的项链是一个小巧的挂坠盒，因为她的礼裙的上半身是略微宽敞的褶皱设计，需要有个比较厚重的饰品来坠住它，让整体不显得漂浮。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在探照镜头打过来之前，池芯飞快地从空间里取出一样东西，捏在了指尖。
下一秒，池芯的手和她手中的挂坠河，一起出现在了所有屏幕上。
林朝文认真研究，不明所以，“池老板，这是？”
池芯莹□□润的手指在所有人面前优雅地动作着，随着挂坠盒的开启，一颗微型药丸被倒入了她的手心。
她将药丸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清。
零碎的议论在场中响起。
“这是什么东西，能抵得上三千多克消炎药？”
“不知道啊，咱也认不出来。”
“池老板，请您向大家解释一下吧。”林朝文陪着笑，“毕竟如果无法判断这颗药的价值，我们也无法判断您赢不是吗？”
池芯只说了一个字：“锎。”
什么kai？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景修白目光猛地一闪，盯着那颗药，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
林朝文也不认识，他愣了片刻，抬手叫旁边的警卫上来：“去叫鉴定师来一下，负责药物部分的那个。”
拍卖场上从未出现过这种景象，客人拿出的筹码竟然没有人认识，需要特意让鉴定师出马，当场判断筹码的价值。
池芯一派从容，叫就叫，她坐在椅子上等着。
絮絮的议论传入她的耳中。
“拍卖会的药物鉴定师是谁来着？”
“好像是以前世界顶尖药物研究所的所长，末世之后就被市场挖来了。”
“是汤姆先生吗？”
“应该是他。”
“那他鉴定出来的东西应该没人不信。”
这是市场前所未有的失误，因此不消片刻，一个头发谢顶，一脸严肃的白发老头就小跑了上来。
老头不是C国人，上来对着林朝文张口就是一通A语：“eiwghwoeghw！”
语气还颇为激烈。
池芯听懂了，他这意思大概是说为什么提前不鉴定好，非要在拍卖会中间叫他上来，药物鉴定是那么好做的么？没有色谱仪让他怎么做！
林朝文面色发苦：“可是也不能拿下去鉴定啊，那样客人会对是否是同一样东西抱有疑问的。”
老头十分不满，又是将林朝文一顿埋汰。
看林朝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底下的客人也逐渐发出不满的声音，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池芯主动起身，走到了拍卖台的前面。
林朝文和老头都朝她看过来，老头脸上更是有着明显的愤怒，认为就是她扰乱了拍卖会的秩序。
“就是你需要我亲自来鉴定东西吗？”老头暴躁地说，“有东西为什么之前不让我看，我看你现在就是故意捣乱，哗众取宠！”
林朝文一看他这么对池芯说话，脸色都变了，毕竟池芯一刀戳穿人鱼尾巴的场景还在他脑中没有消失，生怕池芯一个激动，当场把这老头也给戳穿。
他刚要焦急地说话，池芯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林朝文也不敢反抗池芯，面色发苦地看向她。
池芯微微一笑，用同样流利的A国语回复：“我是不是哗众取宠，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手指用力一捏，那颗白色的药丸就碎裂开来，露出里面一粒黑色的，石子状的东西。
那老头看了一眼，没看出来，“现在什么破铜烂铁都能拿出来了是吗？你以为包上一层蜡丸就值钱了？”
池芯嗤笑一声，让这粒黑色的东西当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那老头又不屑地瞥了一眼，然而这一眼看去，却让他整个人如遭重击。
他如同饿虎扑食，一个猛子扎过来，就要伸手去碰那粒黑色的东西！
但是他又立刻缩回了手指，如同一个想伸手去接糖果，又发觉自己手太脏的小孩，在衣服上猛地擦了几下，目露绝望。
而在这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里，桌子上的黑色物质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原先乌亮的颜色逐渐变暗，整颗东西变得灰扑扑的，还真有几分像普通的路边石子。
“Fxxk！”
老头爆出一句绝望的骂声。
底下的各位也许刚才那些流利的交流听不懂，但是这句曾经世界通用的咒骂，还是都能听懂的。
他们意外震惊的声音响起。
“汤姆先生说什么？”
“这真是那么好的东西吗？让汤姆先生都感到可惜？”
汤姆老头没有管底下那些细碎的声音，他又一个猛扑到池芯面前，想要一把抓住她的领子，“你还有没有！你还有没有了！”
池芯皱了皱眉，一个闪身躲过他，“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林朝文没来得及拦住汤姆老头，此时尴尬地站到两人中间，打圆场说：“汤姆博士，不如您先向我们解释一下，刚才池老板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汤姆老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出离愤怒：“这是锎啊！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锎？”
林朝文懵：“但是，什么是锎？”
汤姆老头深吸口气，直到压下心中那种滴血的心痛和愤怒，才向大家解释起锎到底是什么。
他长篇累牍，满嘴专业术语，让林朝文向大家同时翻译的脑子都开始打结。
但当一切都解释清楚，所有人看向桌子上那颗灰扑扑的石头，同时流露出饿狼般渴望的光。
池芯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她平静地站在拍卖台上，还侧开了身子，让摄像头能精准地照在已经变灰的锎上，让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欣赏这颗宝藏被蒙尘后的模样。
简单来说，锎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放射性金属元素。
刚才老头说那么多都没用，就只凭一点——这是目前治疗癌症唯一的必需元素，任何抗癌药物都无法避过它加以生产。
就凭这一点，之前那些人出再多的消炎药，都无法和这颗小小的石头媲美。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的震惊，全场只能听到汤姆老头的怒吼：“还有没有了！有多少来多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大家盯着它的眼睛都要发绿了。
池芯伸手撩了下长发，对所有形形色色的目光浑然不在意，只是抬眼看向林朝文：“我能拿出来一颗，自然也能拿出来其它的。三颗，交换这三针药剂，怎么样，成交？”
面对如此豪横的老板，林朝文还能怎么办？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