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三百女兵就全副武装、头戴白巾出现在朱氏酒楼,接到赵桓、刘慧娘、陈丽卿之后,到了宿府门前;杨存中精选出来的一千禁军在杨汜中的带领下也已经在宿府外等待。
郁保四、焦挺留给了宋清,今天的东华门一定特别需要人手维持秩序。
他们三个经过了易容,是三个少年模样。
身为大宋太子,赵桓可以吊唁臣子,但不能为臣子送葬,这牵涉到的是皇家的颜面,因此他必须化成另外一人。
宿府上下很沉痛。
宿元景的灵枢今天要被送回老家丰田镇,宿夫人、宿德、宿良、宿义、宿红裳扶灵,数百里的路,以他们的速度至少要走3天。
宿府家眷虽然没有了三天前的嚎啕大哭,但脸上的悲伤却更有甚之。
尤其是两家唯一的姑娘,宿红裳。
眼泪已经哭干,只是呆呆地走着。
哀毁骨立。
她与宿元景的关系,要胜过亲生父亲。
赵桓在后面看见,自然忍不住心疼。
但他自己也不好受。
没有了宿元景的大宋朝廷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和必要,死去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老人,还有他自己的耐心和信心。
柳家坡。
一个熟悉的地方。
赵桓还要继续往前送,被宿老夫人拦住。
“殿下,回吧!东京城里还有很多事要忙,不能再往前送了;等安葬了老爷,我会让宿良、宿义、金娘尽快赶回东京,助殿下一臂之力!守灵的事,有我和德儿就行了!”
赵桓抬头看向前方:“再往前送十里吧,否则我心难安,终究我欠老太尉的太多!”
“殿下还是回吧……”
“不好了!前面的路被禁军封住了!说要抓造反的逆贼!”
宿老夫人还要再劝,突然听到路边有人大喊。
“老夫人,还是让我一起去看看吧!”赵桓真诚道。
宿老夫人本就对前路被封心生疑虑,见赵桓坚持,也不再劝。
“好吧!过了前方,殿下务必返回!”
就在宿氏三兄妹曾经大闹司马九公的树林里,两万禁军把周围的路封了个死死。
只是这军容,也实在太难看了些,看起来密密麻麻,但仔细一看就没几个能站直的,大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禁军怎么都这副德性?莫非有诈?”
刘慧娘皱紧了眉头,不让赵桓上前。
“刘姑娘多虑了!”杨汜中道,“禁军被我兄弟抽了八万人之后,但凡能上眼的基本都没了,剩下的就是这样的货色!我今日若多带两千人,就这两万人撑不住我一个冲锋!”
杨汜中是杨存中的堂兄,二十五六岁年纪,跟随长辈上过战场,还是比较沉稳的,他既然这么说,说明大致有把握。
这么说,几天后杨存中带着八万人完全压制禁军,也是比较轻松的。
赵桓却抬起了手,提醒道:“不要大意!我看到了童贯,这里有猫腻!”
“童贯在里面?”
刘慧娘吃了一惊。
“没听说有什么人造反的消息,童贯竟然亲自带着两万人来了,看来这事的确不简单,会不会是针对殿下的?”
“不像!”
赵桓一边看一边小声道:“童贯在向这边看,面带冷笑,十有是来找宿家麻烦的!大家小心,尽量不要发生冲突惊扰了老太尉魂灵!”
魂灵不魂灵的他是不信的,但灵枢被拦可是奇耻大辱;死人都不放过,也说明这矛盾无法转和。
宿老夫人带着宿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赵桓把看到的情况说了,宿家人也十分恼怒。
刘慧娘向赵桓道:
“老太尉的魂灵虽然不能惊扰,但我们要做好发生冲突的准备,我建议让杨将军跟我们分开,省得闹起来牵连宿府,影响了送灵。”
赵桓点点头,向杨汜中道:“杨汜中,你带人走后面,如果他们放行还则罢了,如果敢找事,看情况上去凯陆,不必顾忌童贯!”
又对陈丽卿道:“卿儿,你脱离人群,找个合适的地方;如果杨汜中这边搞不定,你就放几支箭!记住,不要射死了童贯,也尽量不要出人命,但可以射伤!”
“好!你们自己小心!”
陈丽卿转身向一旁干草丛里去了。
最近赵桓身边不安全,今天出来护卫的主力又只有她自己,因此武器带的很齐全,没有因为送灵就赤手空拳。
宿老夫人担心道:“殿下,你和刘姑娘也跟我们分开吧,我们扶送灵枢,他再怎么过分也不敢怎样,倒是殿下你,万一被有心人对付,那就危险了!”
赵桓犹豫了一下,认为宿老夫人所说的未必没有道理,如果童贯是针对自己,那么自己在送灵队伍里面反而是连累了宿家,便不再坚持,带着刘慧娘和三百女兵悄悄退后,藏到了杨汜中大军之后一处高地。
远远地,赵桓看见宿德、宿老夫人先后上前与禁军交涉,都被挡了回来;送灵的队伍也都愤愤然,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童贯针对的是宿家。
赵桓叫过来两个女兵,吩咐:“让杨汜中带人过去!”
两个女兵飞马而去,很快杨汜中的队伍动了起来,行到宿家人与童贯禁军中间。
“杨沂中的人?”
童贯一见这一千人马,眼睛就眯了起来。
冤家路窄啊!
“把这帮叛徒给我围起来!”
童贯一声大叫,人群呼啦一下把杨汜中为了好几圈。
杨汜中不以为意,反而笑道:“童枢密,你若是想练练兵,我等奉陪,别看我们只有一千人,照样想来来、想走走!不过,‘叛徒’这两个字童枢密得收回,否则可就是对官家的圣旨不敬!我等奉旨供太子殿下调遣,为大宋效力,何来‘叛徒’之说?”
“哼!尖牙利嘴!”
童贯冷笑,又向一千军士道,“忘了告诉你们,我和王太尉已经派人去河北强行催促梁山军返回东京,打散重编,分配到各座军州!那时候你们就要北上打仗了,不知道还能有几个人回来……我现在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机会,包括杨汜中你,每个人给我磕十个响头,我可以答应把你们重新调回来!机会只有一次……”
“啊呸!”
杨汜中怒道,“童贯!不要耍阴谋诡计,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自从出了禁军大营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退路了,回到你你麾下只有生不如死!前天你承诺说留下的人军饷加倍、官升一级,可是留下来的那三千多人不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比以前要干更多?”
“而且,太子殿下答应大家留在东京城,就一定不会食言;殿下知道大家不想打仗,怎么会强逼着大家北上?”
“至于梁山军回东京,哼,征北还有九节度的五万人,那是大宋最能打仗的厢军,就算打不赢,也输不了!你也不用拿话吓唬我们!再怎么说,也没人会回去!”
童贯一计又不成,恨得牙根痒痒。
倒不是他不善言辞,相反,他能长期霸占枢密院,也不可能在言辞这一方面出现短板。
全是因为他的名声不好。
权势滔天,但名声却低污到了脏水沟里,没人肯信。
他心知再让杨汜中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便打消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心思。
本枢密长板在于权势,跟你们这帮丘八扯什么计策?
直接来硬的不香吗?
他立刻指着杨汜中,嘴里大叫道:“左右,你们都看见了、听见了,一个没名没官的白身,竟然对朝中重臣不敬,情节极为恶劣,这罪过往轻了说至少得流放吧?来人!给我拿下!先打二百军棍再说!”
杨汜中一听大怒,指着童贯道:“狗官!我杨家人世代为大宋江山拼命,已经五代!你想谋杀忠良?天下好汉也不会答应!小爷给你拼了!”
一千部下也都愤愤不平,童贯欺人太甚,找一个死人的麻烦不说,还以势压人。
真不要脸。
一个个准备好了兵器,随时准备打过去。
童贯部下们一见,反而都退缩起来。
童贯强忍住怒气,阴笑道:“那你们想好了,以武对抗上官形同造反,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杨汜中等人,杨汜中瞬间又冷静了下来。
这狗太监,差点着了他的道。
“拿下……”
童贯正得意下令,左前方嗖嗖四支箭飞来,每支见都锁定了他。
躲已经来不及了,一瞬间,童贯睁大了眼睛,两腿发软。
“救……”
噗噗噗噗——
刚喊出一个字,四支箭就分别钉在了童贯的两肩和两膝上,透骨而过。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从仰面而倒得童贯嘴里发出,两万禁军哪见过这样的箭法,但凡看见的都头皮发麻,发一声喊,向童贯簇拥而去,也管不得杨汜中等人了。
混乱中,杨汜中向宿良宿义使了个眼色,宿家人急忙推着灵车向东而去,杨汜中在后面跟了两三里路,因为担心赵桓,便勒马而回。
“抓刺客!”
童贯咬牙大怒,树林周围立刻乱了起来。
“走!去接应卿儿!”
赵桓在远处早已看到了发生的一切,见两万禁军都被童贯逼着围向了陈丽卿,急忙带着刘慧娘和三百女兵就要赶过去。
“嗖嗖嗖——”
密集的破空声响起,赵桓转头一看,十几支箭瞄准了他和刘慧娘,从半空中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