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珍解宝被挡在了宣德门外,赵桓则止步在紫宸门外。
“官家说,现在是修炼时间,不见任何人!我等如果放太子殿下进去,必然是杀头的罪过,还希望殿下不要为难我等,速速离去吧!”
紫宸门的侍卫统领冷冰冰地说。
赵桓再次叫门,里面再也没了回应,静悄悄的好像原本就没有人似的。
按侍卫统领的说法,自己最快也只能在傍晚的时候见到赵佶。
也就是说,自己至少还要等一整个下午。
宿元景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皇宫中暗流奔涌。
如此紧要的时刻,如此漫长的等待!
冷漠而又无奈。
这无奈不是来自于天意,而是来自于人为。
赵桓心里仅存的一点父子之情,被这一股浓浓的无奈一点一点耗尽。
这一刻,他忽然又感觉自己做不了一个好皇帝。
李二就是一个好皇帝,但人家敢在玄武门下围杀兄弟,还敢让自己的父皇变成太上皇。
事实证明,有手腕、能下得去狠心的李二,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天可汗。
他赵桓呢?
别人难为他,他要想办法来赵佶这告状!
别人杀他,他要想办法来赵佶这告状!
看不惯满朝奸臣,他要先过赵佶这一关才能锄奸!
想要匡扶天下,他要先想办法说服赵佶别给自己捣乱。
……
而此刻,明知道皇宫中有内奸,偏偏就见不到赵佶。
自己明明是在干对的事,却要处处看别人的脸色!
大宋明明已经因为赵佶病入膏肓,赵桓还带不要脸地说是奸党惹的祸!
是不是赵佶也只适合做一个太上皇?
找个僻静之地写写画画、修修道,偶尔逛逛青楼?
……
“殿下!”
背后有喊声传来,赵桓回头,是耿南仲、李邦彦、张邦昌三大未来之奸臣。
“殿下!我等听宣德门侍卫说殿下来了紫宸门,就赶紧跑过来了!”
耿南仲气喘吁吁。
“这个时间官家是不会见任何人的,殿下还是先回庆宁宫吧!”
赵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各自的神情。
甚至他根本没想耿南仲对他说的话。
他的脑海里满是三人漆黑得模样。
就表面看,的确是都在关心自己。
他们害怕自己冲撞了赵佶,引来灾祸。
但察其内心,所欲所求一目了然。
曾经有人说,“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的确如此!
或许也正因为是如此,才会有那么多人不辨忠奸。
不是因为忠奸难辨,而是因为分辨出来忠奸,其结果往往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所以就干脆不去分辨。
赵佶或许大约就是如此!
抛去了忠奸之分,自然顺自己意的就受自己亲近,反之则被疏远。
赵佶一朝的朝臣,凡是在东京的,没有几个是忠正贤良的。
这金碧辉煌的紫宸殿里,若是直视内心,则成了漆黑一片。
可笑!
看见了黑暗,不去用光明驱散,反而去责怪自己的眼睛!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桓转身又看了一眼紫宸门,忽然觉得还不如宿府的大门来的巍峨。
他不再留恋,又转向三人。
还是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是生是死,看他们自己的抉择。
赵桓平静地道:
“也不必去庆宁宫了,总共也没有多少事,干脆就在这里说了吧。”
“你们三个久在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们的眼镜,所以要除掉梁师成、蔡京、李彦、杨戬,甚至还有童贯、高俅、王黼、朱勔、蔡攸等人,本太子现在更多的要靠你们!”
赵桓盯着他们:“你们有把握能拿到这些人违法犯罪的铁证吗?”
耿南仲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犹豫道:“这几人作恶很多时候都不避讳,想拿到他们的铁证并非难事,难的是官家未必会允许我们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个你们不用管!”
赵桓道。
“官家那里由我去说服,我现在需要的是铁证如山!你们现在就去收集证据,无论用什么手段。”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公开审判这些恶贼。到时如果你们不害怕,可以做一做原告;如果害怕也没关系,把证据交给本太子,一样会有你们的功劳!”
听见功劳两字,三人隐隐有些激动。
“殿下暂且忍耐几日,我等这就出宫去做准备!”
“去吧!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随时去庆宁宫找我!”
“我等省得!殿下保重!”
三人告别了赵桓,一路向宣德门而去。
紫宸门和宣德门之间是朝中高层办公的地方,朝中高官几乎都可以凭身份自由出入。
紫宸门里边才是后宫。
当然,后宫里住的是嫔妃、帝姬,赵佶并不在里面。
后宫再往北原本是御苑,被赵佶扩建成了一片豪华宫殿,名叫延福宫,那里才是赵佶每天绝大多数时间所呆的地方。
而新的御苑,就是艮岳,是新建的,大约是这时候全世界最豪华的园林。
建造这些宫殿园林自然得花钱,每花出一两银子,同时至少要有五十两以的银子落入贪官污吏的腰包。
而这笔总账,最终自然也要算到赵佶的头上。
赵桓看了看怀中的龙泉剑,背着双手,把龙泉剑横在腰后,沿着大道向宣德门而去。
宣德门并未关门,但至少有两百大内侍卫分列两边严阵以待。
赵桓旁若无人地出了大门,把龙泉剑扔给了谢珍。
“殿下,您不是要拿此剑防身吗?”
“这把剑不顺手,回头让汤隆重新给我打一把!”
“不顺手?”
两兄弟一脸懵。
往日太子殿下使用此剑不挺顺手的吗?
怎么突然又不顺手了?
两兄弟挠了挠头。
他们想不明白!
“殿下,咱们现在去哪里?”
是啊,现在去哪里?
赵桓驻足。
他很想去宿府,但脑海中一想起来宿老夫人和宿家人,脸皮就不由自主的发烫。
而其他事,自己已经交代完了。
只带着解珍解宝两兄弟,也不方便去更远的地方,在宣德门门口都能遇到刺客,别的地方岂不是更可怕。
“走!去朱氏酒楼,什么也不干,睡觉!”
……
王黼后宅,书房。
王黼正一脸愤恨。
“赵桓那个小王八蛋,还有宿元景的老匹夫,一老一小,一唱一和,愣是把官家蒙得晕晕乎乎,竟然下出了这样混账的命令,真是岂有此理!”
“他的吃喝拉撒睡,他的延福宫,他的艮岳,他暗中去逛窑子挖的地道……哪一样不靠着我们?”
“现在竟然要卸磨杀……杀人,其冷酷无情让人心寒!”
他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偷偷打量正在泰然品茗的中年儒士。
“不过司马先生,你大可放心,恩府先生对我恩同再造,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赵桓得逞的!恩府先生我必须要救出来!”
“这个我相信!”
司马九公的语气平平淡淡。
他是昨天夜里回的东京。东京城对于他来说,就是想进进、想出出。
而且他觉得呆在王黼家里,比在外逃亡更安全,也更方便救梁师成。
“不过太尉仍然要加快速度,令郎可是对太尉思念的紧!”
“犬子还要多靠司马先生照顾!”
王黼咬了咬牙。
昨天夜里,自己唯一的儿子彻夜未归,让人找了一夜未果;结果一大早来书房找自己提前写好的奏疏时,看见了正在他书房酣睡的司马九公。
当时他被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尿了出来。
除了司马九公,当时房间里还有其他四个梁师成的死士,偏巧自己都认得:
梁衡、唐猛、朱会、韩云。
暗地里号称梁师成的四大金刚,武艺最为高强,不亚于祝永清、祝万年。
手上的人命,随便拉出一人,也至少得超出十条。
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太尉接下来想怎么办?”
王黼眉毛一挑,道:“刺杀赵桓的事还得继续,直到成功为止!只要赵桓死了,这事儿就没有障碍了!”
司马九公翻起眼看了看他:“太尉大人,我再说一次,宣德门前的事不是我干的!”
“是是是!”
王黼连连答应。
“那司马先生能不能再加一把火?烧他个措手不及,烧他个一步一死棋!我倒要看看他是否是真的得天眷顾!当然了,也请先生放心,天牢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保证恩府先生完好无缺的走出来!”
“我自然是相信太尉大人的!也好,太尉说的对,我应该凑凑热闹,给赵桓找些乐子……”
……
朱氏酒楼。
如果赵桓得知他们的对话,一定会气得跳起脚来。
要真是老天眷顾,也是眷顾自己多死几回!
他站在楼上房间里,透过窗户冷眼看向外面。
江南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也不知武松、石秀等人是不是已经南下。
一个人在东京孤掌难鸣的时候,也是最渴望得到大材相助的时候。
石碣碑上的北斗七星自己得了六个,但南斗六星却只得到了一个闻焕章。
文武双全的许贯忠,忠正耿直的李纲,智勇兼备的萧嘉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箍桶,还有金剑无敌李助!
同样也是自己急需要的人!
还有东京城的这边。
杀了奸党之后,谁来主持朝廷大局?
历史上南宋初年的几位名臣,赵鼎、胡铨、张浚、李光、吕颐浩、徐处仁……
如今还不知道都被排挤在哪个角落。
要给朝廷换血,难免天下动荡,怎么顺利过渡也是一件头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