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倪视线顺薛沉手指的方向慢慢往上,后就看到那条被他挂在晾衣架上晒了几天,就快要成功做成干货的带鱼,嘴巴居在一张一合地动,顽强地发出悲愤的音:“渴——渴渴——”
程倪恍惚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个剧情跟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若说刚才他还因为屋里有妖怪而瑟瑟发抖,现在他心里剩下一种难以言表的滑稽的觉。
任谁看一条差点被风干的精怪难继续害怕下去。
也不知道这几天下来,他跟这带鱼精,谁受的折磨更多。
程倪在薛沉的指挥下,回浴室接了一桶水过来,后用晾衣叉把晾带鱼的衣架取下来,跟扔鞭炮似的,远远地把衣叉连鱼一起扔进桶里——虽这条带鱼看起来没用,但程倪还是不太敢用手抓。
扁扁的带鱼一节节滑进水中,尖尖的鱼嘴处立刻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狂喝了几大口水之后,带鱼圆圆的黄『色』睛也终于有力气动了,它第一件事就是翻了个大大的白,有气无力地骂道:“我恨——”
“我才恨呢!”程倪仗有高人撑腰,硬气了不少,气汹汹地叉腰道,“妖怪,我问,把我室友藏哪了,快点交出来,不我就把煎了!”
“藏个头。”带鱼鱼头朝上,摆出经典的仰望星空姿势,迎风大骂,“老特就是室友!”
“??”程倪疑心自己听错了,徐徐转头问薛沉,“大师,它在说什?”
薛沉一脸无语,懒得回答这种弱智问题,直接掐了个诀,将一丝龙气送入桶中。
片刻后,带鱼化出了人形,是一个身材瘦长,穿格衬衫的青年,是程倪失踪了几天的室友凌达。
“多谢尊驾相救。”凌达朝薛沉鞠了个躬,接瞪了程倪一,忿忿地抹了把脸,“再晚来一步,我就要被室友害死了。”
程倪:“……”
程倪觉得自己冤枉,委屈地“哇”了一:“我怎知道我室友是条咸鱼啊……我才应该害怕吧!”
简兰斯看了看两人,淡定地说道:“坐下来说吧。”
几人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来,程倪拿了几个杯出来倒水,凌达看了一,又跑进厨房去,拿出一袋食盐,往自己的杯里加了几大勺,一边搅拌一边抱怨:“刚刚那桶清水,差点淡死我。”
带鱼是热带海鱼,就算成了精,也需要时常补充盐分。
程倪看一包盐一下少了三分之一,恍大悟道:“难怪我们家里的盐总是用得特别快。”
薛沉还赶看电影,没耐心听他们闲家常,见凌达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说道:“是什情况,老实交代。”
“哦哦。”凌达在救命恩人面前不敢卖乖,便垂头,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来历交代了一遍。
凌达自述,他原是出生于东海地区的浅海带鱼,因天生聪颖,早早被族中前辈看,带去修行。
他也争气,经过百年的努力,终于在同辈中脱颖而出,成功化形。
凌达是条上进的带鱼,没有止步于化形,他的鱼生,还有更远大的追求——进入人类社会,跃升不同阶层。
经过不懈努力,凌达终于取得了人类的身份,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上了学,最后一路读到了本科,选的还是今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
毕业后,他又成功应聘了浮城的互联网大厂,成为一名高薪码农。
至此,凌达的鱼生十分顺利,他的事迹也在带鱼之广为流传,是东海一带有名的“别人家的鱼”。
听到此处,程倪忍不住为他鼓了鼓掌:“了不起啊,带鱼。”
凌达闻言却不见喜『色』,反而扁了扁嘴,“哇”的一,仰头哭了出来。
他哭得猝不及防,程倪看懵了,鼓到一半的掌也停了下来,茫地问:“怎了这是?”
“我恨资本家!我恨996!”凌达又伤心又悲愤,泪水跟开了水龙头一样往外狂喷,音嚎劈叉了,“我单知道做鱼可能会被人吃掉,哪知道做了人,还可能被资本家吃掉。我辛辛苦苦修炼!上学!考证!以为工了就能过上生活,结果却过上了天天加班的生活,差点把我命给加没了,呜呜呜呜呜——”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会才把自己的遭遇给讲清楚。
原来凌达拿到大厂的offer以后,没有如愿以偿实现阶层的跃升,反而陷入了加班的漩涡。
现在的就业环境太恶劣了,互联网公司更是遍地996,凌达刚开始工的时候还有体力和激情,但是快,过度的加班让他变得疲惫不堪。
精怪化出人形后也需要继续修炼,如此才能不断提高修为,成为大妖。
凌达上学那会还有时自我提升,等工以后,每天下班后累得蒙头就睡,别说修炼,连挪去窗边晒晒月光吸收一点精华的力气没有。
如此几年下来,凌达倒是存了一大笔钱,但修为却越来越薄弱,身体也越来越虚。
到了今年,他发现自己身上时不时会析出一些盐花来,但他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自己喝水太少,身上太干了,所以体内的盐分析了出来。
毕竟是海水鱼嘛。
程倪恍:“所以,房里的盐粉不是拿来驱邪的,是从身上析出来的?”
“是啊。”凌达叹了口气,“我太忙了,这段时没时打扫,被里是积了些盐。”
相太滑稽了,程倪捂脸:“……继续说。”
凌达便继续道,他在身体不断冒盐的情况下,又坚持加班了大半年,直到前几天,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体内析出盐分不是因为喝水太少的缘故,而是身体恶化的预兆。
不重视的结果,就是他鱼皮上的银磷也跟开始脱落了。
带鱼的银磷相于其他鱼的鳞片,精怪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脱鳞是严重的警示,这说明,他的修为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这具肉身,可能会变回原形。
凌达这才后知后觉急了起来,老板给他煮的鸡汤也喝不下了,匆匆跟公司提了辞呈,准备在家里休息一段时。
但他终究是晚了一步,提完辞呈天,他本想洗个澡睡上一觉,不料因为太累,在浴室里『迷』『迷』糊糊地跌了一跤,直接给摔回了原形。
这本来已经够惨了,没想到程倪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凌达的原形,误以为是凌达买回来没时处理的带鱼,直接给挂到阳台上,准备晒成咸鱼。
幸亏程倪在咸鱼制方面也不专业,没有给凌达剖腹放血掏内脏,直接全鱼就挂了出去,不凌达现在已经是鱼干了。
也幸亏凌达是精怪,再虚弱也有一口气吊,晒了几天也没被晒死。
程倪听得汗涔涔的,愧疚道:“抱歉,我没想到这惨,还差点把弄死了……”
“精怪哪有那容易死。”薛沉抬扫了凌达一下,轻嗤一,“我看是自己不想动吧。”
歹是条百年带鱼,再虚弱,挪个地方的力气也总是有的。
凌达在阳台挂了那久没动一下,能说明他自己根本不想动。
加上薛沉他们进门的时候,屋里那股毫不掩饰的奔放妖气,自我放弃的气质不要太明显。
凌达果没有否认,抬手抹了抹角的泪花,发出长长的叹息:“做咸鱼太舒服了,这几天虽惨,但也是我做社畜以来最轻松最舒服的日。”
凌达这几年过得太紧绷,那天摔回原形之后,突觉到了一股解脱。
不用费心维持人形,不用加班,不用考虑kpi的生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
以至于被程倪挂到阳台上,白天晒晒太阳,晚上看看月亮,身上被风吹得干干的,也不愿意动一下。
唯一不的一点就是没有水喝,于是凌达时不时地嚎几“渴”,希望程倪能够机灵一点,把他送回水里。
不过他显是修为散尽后智商也受到了影响,常人根本不会想到咸鱼会说。
如此,凌达就维持带鱼的样跟程倪生活了几天,一直到他的前同事打电过来,被程倪接到,才引起了程倪的怀疑。
听到这里,程倪突想到了什,一脸惊恐地看凌达:“等等,一直挂在阳台上,那我这几天在客厅做的事,岂不是全看到了?”
“是啊。”凌达斜了他一,认建议道,“说实,为室友,我希望在公共区域还是多克制一下自己。”
“变态偷窥还意思怪我。”程倪差点吐血,他这几天以为凌达不在,在家里就没那注意,几次光身就到客厅拿东西。
更别说抠脚挖鼻孔之类的不雅动了。
程倪越想越觉得耻辱,最后一拍自己的睛,往后仰倒在沙发靠垫上:“我不想做人了。”
“我才不想做人了呢。”凌达又喝了两大口盐水,脸上『露』出安详的神『色』,“我现在觉得做咸鱼挺的,我再也不想努力了。”
这数日的咸鱼生活,让他对鱼生有了新的领悟。
一条带鱼,辛辛苦苦修炼成人,绝不应该把大鱼生耗在无止境的加班中,更不应该为此耗尽自己的修为与精气。
“做人没意思。”凌达说道,“我在东海也是一条有为带鱼,犯不在人加班加到修为尽失,我决定回老家考公务员去,凭我的学历,怎也能在东海水府某个闲差吧。”
“那不说。”薛沉的睛不知不觉也湿润了,发出同款悲伤的音,“据我所知,现在各地水府的竞争也激烈,每年报考公职的水族不下千百,个个是从小就开始上补习班的,光有学历,修为不够,不一定能争得过别的鱼。”
凌达不服地挺起胸膛:“我能写出没有bug的代码。”
“那算什。”薛沉却轻嗤一,“我见过同时会python、c++和java的鱼精。”
虽修为不如他,但也让龙到精神紧张。
“不是吧?”凌达脸『色』一白,整条鱼瘫倒在沙发上,“怎会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