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宁江县衙

“请教小公子……究竟卖什么来钱快呢?”刘员外实在太好奇了。

“是啊,卖什么来钱快呢?”林砚故作天真,将问题抛了回去。

刘员外捻须而笑:“自然是朝廷专卖之物,盐、铁、丝、茶、矿、酒。但是要想售卖,需取得官府许可,譬如盐引、铁引、茶引……”

讲起这些,刘员外可谓滔滔不绝,更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也可以在读书人中畅谈起自己所擅长的生意经来,顿生扬眉吐气之感,所言全是干货。

林砚做了一辈子士大夫,对经商毫无经验,只得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慢慢汲取经验。

最后,听闻刘员外已一纸诉状将王善告上公堂,林砚出言求情道:“刘员外能否卖我一个面子,再给王善一次机会。”

刘员外一头雾水:“你这孩子,为什么要为恶人求情?”

林砚笑笑:“实不相瞒,王善是故人之子。”

“噗——”刘员外又是一口茶水喷出,呛咳连连。

一个八岁孩子怎么还有故人了?

林长济忙帮腔道:“孩子词不达意,林家和王家曾有故交,王善的大哥王良求上门来,希望能给他兄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一定严加管束,绝不容许他继续为患作恶。”

刘员外是多精明的人,自知即便官司打赢了,至多判一到两年劳役,等王善回来说不定还要寻机报复,还不如当做人情送给林家,且不说林长济即将参加秋闱,单说林砚这孩子,必定是前途无量的,跟林家结交只有好处。

刘员外走后,一家人各司其职,林砚又大喇喇坐回了官帽椅上,翻开一本书,凝神沉思。

“终于能把我那砚台赎回来了。”林长安捧着王知县送来的白花花的小银锭激动的说。

“那是我的砚台……”林砚头也不抬的强调道。

林长安赔笑:“您的砚台,那也不能随它五十两卖到当铺不是。”

林砚哂笑不语,他比谁都想赎回丛星砚,可就凭那鬼画符似的当票?能赎回来才是见鬼呢。

林长安又转向长济:“大哥,你说是不是?”

“是。”长济见林砚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打开装钱的匣子,点出五十两白银,算清利息,一并给了长安。

林长安抱着银子拿上票据往外走,一脚迈出门槛,又撤了回来。

“怎么了?”林长济问。

长安却问林砚:“您刚刚说什么来着,真的要开商号吗?那这银子……”

林砚报以赞许的一笑:“你听进心里去了?”

这一家人里,竟只有长安一人拿他的话当真。

“那当然了,虽然这些银两足以买一套三进的宅子,但家里有再多存银,没有活钱也是坐吃山空。”林长安道。

“无妨,你先去赎砚台,开商号的事需要从长计议,暂时用不了这么多钱。”林砚道。

长安绽开笑容,又去央求大哥林长济陪他一道去,显然对于赎回丛星砚这件事,心里也有一些打鼓。

林砚看着兄弟二人离开的背影,浅笑摇头,又拿起了书。

一个时辰后,两兄弟面沉似水骂骂咧咧的回来了,面沉似水的是林长济,骂骂咧咧的是林长安。

林长安怒斥当铺是黑店,侵吞他们的名砚,只拿了个普通的峡砚打发他们,拒不承认当时典当的是丛星砚。

林砚耐心听着,一脸淡然。

“你早就知道这砚台赎不回来,是吗?”林长济问他。

“是。”林砚道。

林长安满脸不解:“为什么不早说?”

林砚道:“心存侥幸,让你们哥俩去碰碰运气。”

他眼看着林长济的神情几经变换,由愤怒转为落寞,最终颓然的回房读书去了。

林长安急的满头大汗:“这可怎么办,报官吧?”

林砚问:“当票上可明确写有端砚外貌?”

林长安愣了愣,瘫坐在椅子上:“这么说只能自认倒霉了?”

“没那话。”林砚冷笑一声:“事不可做尽,山水有相逢。我决不会这样便宜了他。”

林长安听了这话,莫名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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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辅导林长济到深夜的林砚吃过早饭便回东屋去补回笼觉。一觉睡到日晒三竿,林长济叫醒了他。

他一肚子起床气,猛地打个挺蒙上被子,险些将床踹塌。

林长济却早已拿出他的衣裳催促:“快起来,王知县要见你。”

林砚瓮声瓮气的说:“请他进来吧。”

真是睡迷糊了……

林长济掀开他的被子,声音又大了几分:“县里来人接你去县衙,王知县要见你。”

林砚彻底醒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人家治下的平民百姓。他略有些吃惊,但细想之下也不算意外,任林长济将他打扮的整洁得体,让长安陪着他去了宁江县衙。

县衙坐落在盐江镇的南边,县前街的中断,距离姚家巷不远,很快便到了。

便有衙役命带着他穿过二层鼓楼、仪门、大堂、过穿堂,来到三堂正堂,檐下悬挂匾额,上书“退思堂”三个遒劲的大字。一般为县尊待客之用,遇到大案要案会在此预审,涉及机密和不便公开的案件,也会在此秘密审理。

王知县是个年过不惑的中年人,丙辰科进士,身材高挑,方面阔口,极具官相。

见到林砚,便摆出一副笑盈盈忠厚长者的面孔。

“小民见过堂尊。”林砚屈膝下拜。

“起来吧,不必拘礼。”王知县道:“你小小年纪聪颖过人,迟早是要进学的,以后见到本县不必下跪。”

“谢堂尊。”林砚膝盖刚一落地就麻利的站了起来,又谢过王知县赏赐的白银和丝绸等。

“你保一县百姓免于洪涝之苦,是当之无愧的少年英雄,这是你应得的。”王知县勉励了几句,话锋一转:“对了,你家先祖林侍郎编写的《河工管见》,为何本官寻遍各大书店均未找到?”

林砚心一沉,他在堤上随口编出的书名,谁知对方竟认真起来,忙借口道:“那是家祖未完之作,只有手稿,并未刊刻问世。”

“是么?那真是太可惜了……”王知县道:“不知手稿可否借本县一看?”

林砚迅速思考,婉言推脱道:“县尊有所不知,家父命小人有时间多研读《四书》、《五经》,待日后中举,再去研究那些经世实用之学,便将此类书籍尽数藏了起来,这藏来藏去,便丢失了大半。”

王知县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他本是不会相信一个八岁孩子会找托词的,但面前站着的孩子,却不一定。

谁知林砚又道:“如果堂尊真的想看,怕是要等上十天半月,方能写……方能找到。”

王知县倒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主,旋即便把话题岔了过去,询问他一些加固堤坝的方法,林砚对答如流,孟师爷拿出纸笔一一记录。

待杂役引他出门,王知县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孟师爷叫了声“东翁”,伸手将方才记下的细则递给王知县看。

“龙驹凤雏,前途未可限量啊。”王知县感叹一声。

“但愿不要效仿方仲永、孔海北。”孟师爷道。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王知县反问。

“倒不是这个意思。”孟师爷道:“这孩子似乎是无心科举的,年轻人不在四书五经上下功夫,纵有千般才华也无处施展。”

王知县觉得有些讽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他蹉跎半生才取中二甲,眼前的孟师爷,胡子都白了还是个生员。

“他毕竟还小呢,我瞧他父亲倒是中规中矩之人。”王知县道。

“是,十六岁的廪生,当年在县里也是首屈一指,只可惜受家境拖累,蹉跎十载一直未能中举。”孟师爷道。

“毕竟给县里解了燃眉之急,往后对林家尽量照拂吧。”王知县感慨过后,将手中细则还给孟师爷:“衙参的时候议一议,看能否施行。”

孟师爷躬身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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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王善斗殴案宣判的日子,衙门一早来人传林长世过堂问话。

尽管明知道林长世不会受到牵连,长济依然放心不下,带这林砚,陪着长世一同前往县衙。

王善被收监多日,看上去清瘦了不少,此刻跪在堂上等待判决,身后的百姓也在指指点点,细数他曾在街市上对街坊们的欺辱。

王良站在人群中,既惭愧,又紧张,老母百病缠身,有关弟弟的所作所为他一贯是欺瞒着的,万一当堂宣判将王善发配到边远苦寒的地方去,他可如何向老母交代。

刘员外已经撤回诉状,不再追究王善将幼子撞入水中的罪过,但并不等于衙门不追究王善当街斗殴的罪。最终宣判,依律杖六十,王知县当堂扔出一根火签。

王良松了半口气,虽然难免皮肉之苦,至少人是留下来了。

此时衙役们手执水火棍,已将王善叉了起来,开始行刑。

这顿板子将王善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对宁江县的百姓来说简直大快人心。

县衙大堂外围观的人群里,站着刘员外和一个锦衣华服的清秀少年,细细看去,少年耳垂尚有耳环痕迹,原来是个姑娘。

她是刘员外唯一的女儿,闺名青筠。她随生母,生就一副好相貌,柳眉杏眼,润玉般的肌肤,配上一身男儿装束,倒显出三分英气三分俏皮来。

只见那俏丽的脸上满是不解:“父亲叫我来……看一个街霸挨板子?”

“看什么街霸呀!”刘员外一脸郁卒:“堂上那么多人呢,你往他旁边看。”

青筠看到堂上有个八九岁的小童,虽衣着朴素,却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那孩子挺可爱的,跟咱家煜哥儿差不多大呢。”她说。

“姑奶奶呦!”可把刘员外急坏了,那张略有些肥胖的脸几乎皱成了包子:“你再往旁边看。”

青筠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两个年轻男子,一高一矮,一瘦一壮,她面带迷惑,两个大活人有什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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