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令凝视着酆一量,久久才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不能走。”
“我可以,把夕无悔和那个明昭一起带回酆都。若你想换回魂魄,在酆都也行。”他立刻接言。
“其实,我并非全为了能换回魂魄才留下,甚至能不能换回来身体,现在都不重要。灭月门围困恋红尘,而所有事都因我而起,我如何自顾自一走了之?我做不到。”她无奈地笑了笑:“抱歉,为了我的事情,让尊上也受了伤。”
“那你就是为了夜之醒吗?你怕他独自留在这里,根本无法抗敌。”他懊恼地甩了甩衣袖,沉着脸冷笑。
“这样也好办,你可以求我留下,让我保全他性命。我答应过你”他声音生硬而冷寒。
“不行,我不想你再受伤了!”他还未说完,她已经不假思索打断。
“无碍,反正再重的伤,我也不会死。”他凛然的双眸,因为她情不自禁的紧张,又有了一丝缓和。
“但会痛啊。”她咬了咬唇瓣,眸光里像藏着一层心痛的波澜。
“你已经到了灵力的极限了吧?我看过你搬运那些白菊花。若非如此,你直接将明堂弟子的尸首隔空移物到恋红尘即可,不会半途安置。你不想外人知道自己伤重状况,也并非怕丢人而是若敌人忌惮酆都魔尊的威名,你便可以护住恋红尘里面的所有人,你早有计划。明明嘴毒心软,何必要装出来,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与冷薄。”明思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生怕自己的话惹毛这头爱臭脸的龙。
“你的意思,我不行?我又不是你那个什么夜不行!告诉你本尊,随时随刻都行,更无极限之说。不信,你可以试。”酆一量哼了一声,嗤之以鼻,但唇角的笑意渐渐暖和。
“连狡猾起来,都如此深入人心,好聪明的一只毒虫子。”他讥哨着感慨:“我甚至怀疑,你会不会能把谎话都讲得比情话,更动听。”
“我说真的。我不想你再硬撑着为我冒险。何况,他们还对你有误解。”她着急地拽住他衣袖,几乎在央求:“尊上,你就带着小氿回酆都去吧。这里,我自己能应付。等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会回去找你的。我没忘你我之间的约定。”
“我们的约定?我还以为,你很想给自己逃婚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呢。”酆一量提了提自己的袖子,讥笑道:“你自己能应付个鬼,若我走了,你们怎么死都不知道吧?好了,既然当初答应你,保全明堂和夜之醒,我自然会做到。他们误会我,无所谓,反正无足轻重。”
“可是”她凝视着他肩上的绷带又有血迹洇湿的痕迹,眼泪已经在眼眶里盘旋,她咬住唇瓣,无法再讲出担忧的话。
他幽幽叹了口气,展臂将少女揽入怀中,似笑非笑道:“无碍,休息一夜明日便好了。你这心思玲珑的毒虫子啊,既然知道我对你嘴毒心软,又故意这般哭哭啼啼求我,我如何能一走了之?”
“我没有。”她心中暗暗一惊,用他的衣袖擦了擦眼睛和鼻子,抬着头楚楚可怜望着他。
“明明在乎,何必不认?明明喜欢,又为何不愿遵从自己的内心?虫子,希望你心甘情愿做我的魇后,因为喜欢,而非为了利益或权谋。”酆一量低着头,犹豫了下,伸出颀长手指,轻轻点在明思令的额头正中。
少女不敢与他幽深的琥珀星瞳对视,她低了头,伸出手掌捂住他的手指。
“我知道,我怎么也骗不了你的。但不想尊上受伤,却是真的。信不信,由你”她轻轻环住他腰身,把脸颊贴在他胸前。
“我必须留下,因为我的朋友都在这里。我们一起经历了九死一生。我想帮明堂、帮夕无悔,更想帮阿醒和小十。可是,尊上不在我身边时,我心里亦然牵挂。我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我就偷偷生气。可看到你受了伤,回来找我。我又宁愿你真的丢下我,不回来。”她喃喃自语着。
这一次,酆一量只是静静听着,却并没有出声。
“有时候我想,若尊上不是酆都魔尊多好,这样我就不用夹在你和朋友之间,左右为难。我当然不想尊上伤了我的朋友,但也不想他们伤到你。我不想背叛友情,但我亦然不想背叛尊上。”她小心翼翼拥着他冰冷的身体。
与凡人不同,他的体温很低,而且听不到心跳的声音,这让她心生忐忑,猜不出他的喜怒与情绪。
“哦?如此说来,那我也算你的朋友?”酆一量任由少女拥着自己,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不算。”明思令斩钉截铁,她顿了顿,负气道:“朋友不能亲的。难道尊上,想做阿令的朋友吗?现在悔婚可还来得及。”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管是真是假。”他话中有话,眸光深沉:“我却喜欢听。”
他本来绷直的身体,柔软了许多。
他像抚摸一只出去玩刚皮回来的猫儿,轻轻婆娑着她的长发和后背,宠溺而霸道:“毒虫,你不叛我,我必不负你。若你叛我,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黄泉碧落,我都会追你回来。”
可他话还未讲完,只觉得掌间滑腻潮湿,他抬起一看竟然看到一掌碧绿血渍。
“虫子,你受伤了?”酆一量惊呼,他赶忙拉她过来,仔细端详着她后背。
“没事儿,就是被一条小蛇的小尖牙嗑了下后背,伤口不深,已经不疼了。”明思令满不在乎,待看到他蹙着眉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掌心赫然一片血痕,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来不及再讲细由,已被他横抱到床榻放下,又被他面朝下按趴在锦被上。
金色的小乌龟从锦被里艰难爬出来,郁闷道:“怎么又来?压死小氿了。天啊,明姑娘受伤了。”
小氿紧张地迅速爬出来:“是翠山蚺的蛇后之毒,怎么这么严重。尊上,尊上,怎么办?”
“一边去,别碍事。”酆一量额上微微冒着冷汗,他不耐烦道,手中查看的动作却没停止。
“喂,我没事,你不用大惊小怪”她扭了扭身子,不安道:“你要做什么?”
紧接着刺啦一声,他已经将她背上衣服撕开了一个巨大裂口。
“你干嘛呢?”她惊呼着,刚想抬身又被他一掌按住脊背,不得不趴在床榻上,龇牙咧嘴。
“这么大的伤口,还不痛?”他气急败坏,却又小心翼翼掀开衣服碎片,只见一个孩童嘴巴一样的伤口,深可见骨。伤口周围已经青黑一片,连翻出来的血肉都是碧绿的。
“真的不痛啊。我骗你干什么?”明思令双手抓狂:“你把我衣服撕破了,我穿什么?”
只听又刺啦一声,这回连里面的内袍都撕开了,直接露出多半后背。只见伤口周围,果然有细微的如蛛网一般的青紫细线,不断蜿蜒着。
小氿用前爪捂住眼睛,后退着又钻回了锦被:“小氿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你这傻子,中了毒都不知道。”酆一量兜头就敲了下少女后脑勺,厉声喝道:“趴好了,不许动。”
他深深蹙着眉,用手掌按住她肩胛骨,用嘴一口一口吮吸伤口,再把毒血吸出来吐到地上。
“喂,喂,尊上不是饿了,要吸血吧?”明思令紧张道,不安地看着地上一滩碧绿污血,血上还弥漫着一股子杏仁糕的甜香。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哀叫一声:“我的后背怎么了?”
“真不省心,你没事去招惹什么翠山蚺的蛇后。它的蛇毒能麻痹痛感,你当然不觉得痛。没死真算你命大。”酆一量又吐了一口污血在地上,眼看黑绿的伤口已经渐渐浮现出血色。
他顾不得擦汗,反而加快了吸血的速度与力度,肉眼可见地上的污血渐渐被新鲜的红色血液所覆盖。
“痛,痛,痛,好痛啊。”明思令终于有了疼痛感,她双手攥住床单,满头大汗忍不住哀叫着:“你轻点儿行不行?”
“不疼你还不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招惹是非。”他话虽犀利,但手中动作轻柔了许多。
他从自己袖中的小金匣里取出一枚金色丸药,捏碎了均匀抹在她伤口上,再用布巾包扎好。他冰凉的手指在她滚烫的肌肤上滑过,她的脸又红又烫。
“明思令,你有没有事?”忽然之间,房门被人大力踢开,夕无悔莽撞地闯进来。
她看到床榻上香肩半露的少女,和她身旁额头冒汗的男人,两人的姿势暧昧到。
“不好意思,打扰了。”夕无悔哂笑着,却没有打算退出去的意思。
她靠在墙壁上,不怀好意盯着两个人:“我刚才路过,似乎听到有人喊痛,不知道你们在办事。酆一量,你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吗?”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双手拎起锦被一角,轻轻覆住明思令的后背,然后一记冷寒眸光锁住靠墙的夕无悔,低声威胁:“滚出去。”
“我可以滚,你们继续。不过,办完事记得去看看夜之醒,刚刚他审着羽震子,突然就晕菜了。”
“糟糕,夜不行也中了蛇毒!”明思令惊呼。
她挣扎着起身,露出月白色绣着银色合欢花的抹胸,她看到酆一量正瞄了自己一眼,微微抬了抬剑眉。
她赶紧用拉过锦被盖住自己,吼了一句:“夕无悔,快帮我找件衣服。”
“你自己的呢?”夕无悔点点头,又忍不住问。
“被他撕坏了。”明思令低声埋怨着。
“嗯,还真是禽兽!”夕无悔眨眨眼睛,刻意重复了一句,
然后她又舔舔唇瓣,暧昧道:“听起来,可挺带劲啊。明思令,我怎么觉得你挺享受呢?”
“滚,去拿衣服。”明思令用力攥拳捶了捶床榻,然后扔过去一个枕头,却被痛得倒在酆一量怀中。
他猝不及防接住,手掌恰好扶住微微起伏的山岭与沟壑。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们快点儿啊,夜不行怕要真不行了。”夕无悔轻松躲开扔过来的枕头,潇洒而去。
酆一量看看自己手掌扶住的位置,又看了看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明思令,此刻松手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只得尴尬一笑:“几日不见,小虫子也丰腴了许多。”
“好痛。”她用力推开他,然后捂住自己胸口,面红耳赤的。
“伤口还痛?”他担忧地凑近,手掌又按住她肩膀:“我帮你看看。”
“心痛,是心痛!”她警惕地裹紧锦被,郁闷哀叹着:“我是踩了千年大狗屎吗?你和夕无悔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你的克星,有我就足够了。所幸夕无悔是女人。”酆一量风淡云轻道。
他缓缓扶起裹着被子的明思令,笑得魅惑惊艳:“不然,我还得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