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月没有出声,只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酒壶。
半晌,一股冷风透过未闭紧的窗户缝窜了进来,许是觉得冷,缩了缩脖子。
徐道年看着睫毛在她眼下落下淡淡的影,神使鬼差的解下披风,手一扬,披风轻飘飘的拢在她身上。
宽大的披风将她严严实实盖住,沈听月头发有些乱了,发丝遮住了半张脸。
“殿下时候不早了。”徐道年视线落在打转的酒壶上。
眼前人迟迟没有出声,直到打转的酒壶慢慢停了下来,徐道年这才收回视线。
沈听月双眼阖着,长睫微卷,睫毛上挂着泪。
泪痕蔓延,悄然打湿了半边脸,徐道年神色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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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的门并未关,小厮和掌柜站在廊上,听着里面的对话,挤眉弄眼的交换眼神,一度没有察觉徐道年走了出来。
徐道年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出声打断他们的目光交流:“于掌柜。”
两人这才齐齐看了过来。
小厮看到自家少当家背着那位姑娘,神色错愕,转过头看了看掌柜,又看了看少当家。
于掌柜看上去倒十分平静,轻声应道:“哎。”
“刘大人便麻烦您了。”徐道年抬腿便走,丝毫没有给身后烂醉如泥的“贵客”半个眼神。
见他走远,于掌柜捋着那撇山羊胡,看向一脸吃惊的小厮,慢悠悠悠开口:“一切皆有定数。”
半晌,小厮才从错愕情绪里缓过来:“这铁树也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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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全城宵禁,街上的店铺悉数关了门,街前灯笼染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白日里喧闹的街道如今寂静一片,只有那道脚步声应着时不时的蛙声虫鸣。
徐道年背着沈听月走在长街上。
五年过去了,她什么都没变,她不是传闻中清冷如月的澧兰长公主,是那个嫉恶如仇,率直坦荡,明媚张扬,会和刘子高喝的烂醉的沈听月。
而自己,却不是那个意气少年郎了。
徐道年眼底丝毫没有落寞,反倒泛起柔意。
那又如何。
至少,现在可以与她并肩。
蛙声虫鸣戛然而止,街上静了下来,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沈听月的手臂环在颈上,许是因为过分的安静,感官被无限放大,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有些灼人的温度充斥在颈间。
发带坠了下来,垂在脸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生出些痒来。
徐道年转过头,沈听月整张脸都掩在斗篷下,只露出了那一截红色发带。
红色灼眼,在昏暗烛火下,似是这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远远从街角传来。
是巡夜的禁军。
已经宵禁了,街头却还有个人影,禁军纷纷警惕起来。
那人身形很瘦,穿了件月白的长衫,身姿挺拔,遥遥看着颇具风姿。
禁军加快脚步,这个点还出来瞎晃悠,再怎么有风姿那也得请去京兆府手抄大昭律法。
越走近,瞧着那道人影就越觉得熟悉。
临安城内的巡夜禁军皆是内卫禁军,不少人见过徐道年,将人认了出来,轻声开口:“是徐大人。”
徐大人公务繁忙,时常在宫里忙到夜半,起初三天两头被巡夜禁军抓去京兆府手抄律法。
陛下隔三岔五的去捞他,后来亲自给他颁了个通行令。
徐大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待谁都是谦逊有礼,在一众禁军中风评极佳。
众人正想开口同他问好,只见他伸出手在嘴边搭了搭,示意不要出声。
问好的话霎时卡在了嘴边,众人不知缘由,面面相觑。
“徐道年。”瓮声瓮气的女声冷不丁响起。
“我在。”徐道年偏过头轻声应着,语气是闻所未闻的温柔。
众人这才发现徐大人背了个……
小姑娘。
几个禁军偷偷交换着眼神,关于徐大人的心上人在临安城算是传的沸沸扬扬,就连他们也听到了不少传闻,没想到今日居然亲眼瞧见了。
徐道年眼抬了抬,神色坦然的扫了眼这群一脸八卦的禁军。
饶是这些五大三粗的禁军再愚笨,也该知晓了,纷纷轻手轻脚的离开,动作放得很轻,唯恐甲胄摩擦声扰到徐大人的小姑娘。
沈听月听到回应,扯了扯斗篷,探出个脑袋来,正好瞧见徐道年侧头看过来。
暖黄色的烛火打在他脸上,眸子里浮光涌动着。
沈听月脑子有些乱,下意识的移开视线,一声不吭的将头埋了下去。
徐道年想起那日马场,她见了自个儿匆匆而逃,思索片刻,还是开口:“殿下何故躲着我。”
清朗的嗓音响起,沈听月知晓他说的是什么,自觉理亏,装着没听见,将头埋得更深了。
徐道年见她如此,便也没再追问。
若是他不问那便罢了,可他一问,沈听月心中的酸涩如波涛般翻涌,头抬了抬。
昏昏黄黄的烛光拢在徐道年身上,周身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沈听月鼻尖发酸:“徐大人既有心悦之人,本宫自当避嫌。”
声音带着厚重鼻音,有些发闷。
话一出,徐道年脚步顿了顿,偏头看了过来,一脸正色:“无需避嫌。”
沈听月不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啊?”
“殿下无需避嫌。”徐道年一字一顿重复道。
沈听月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徐道年在会试大放异彩,成为大昭最出名的香饽饽后,来给他说亲的人,把徐府门槛都要踩烂了。
加上此番红娘行会以他为题,上门说亲的更是数不胜数。
徐道年像这般给自己安排个心上人,将那些红娘的路给堵死了不说,还博了个深情的好名声。
沈听月心中酸涩尽消:“徐道年。”
“嗯?”徐道年应着,尾音微微上扬。
“还得是你啊!”沈听月伸出手在他眼前竖了个大拇指。
徐道年嘴角浮起笑意,语气无奈:“殿下。”
沈听月被这一声声的殿下喊得心里发麻。
“莫要再殿下长殿下短了。”沈听月借着酒意壮胆,“你和沈长洲素来要好,若是愿意,便随着他喊声姐姐。”
话里的某个字眼分外刺耳,徐道年嘴角的笑意凝住。
姐姐?
不能。
不能是姐姐,不能只是姐姐。
徐道年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去,笑意渐渐消弭:“臣惶恐,不敢攀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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