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厨请辞返乡后,长公主府主厨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岑家令还未来得及上报,内务府听到消息当即便派了个同是蜀地的御厨过来。
隔日,御厨带着内务府手令来府里报道,岑家令亲自去门口迎的人。
岑家令接过他递来的手令,看了眼上头写着的名字,颔首:“郭御厨。”
郭御厨身形不高,有些微胖,瞧着十分的和善,乐呵呵的开口:“家令叫我郭伍就好。”
岑家令将人领了进去,简单介绍完长公主府的事务。
敲打道:“殿下为人宽厚,从不苛责宫人,能在长公主府里办差,是我们的福气。”
言外之意是切莫仗着殿下宽厚糊弄差事,郭伍在宫中多年,自然听懂了:“那更该好好办差,以报殿下。”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游廊上,一只鸽子在廊上飞着。
郭伍看着那只鸽子朝着自己飞了过来,脚步顿住。
鸽子停在脚边,歪着头看着他,迟迟没有离开,似是在确认着什么。
郭伍蹲下,细细的瞧着鸽子。
岑家令回头,瞧见郭伍和鸽子大眼瞪小眼,说道:“这是殿下救下的鸽子。”
鸽子头又歪了歪,而后蹦跳着飞走了。
郭伍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笑了笑:“倒是亲人得很。”
—
寅时,天还未亮,长公主府内院静悄悄的一片。
沈听月今日不知为何,天不亮就醒了,想要把觉续上,奈何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厚重的床幔看了半晌,依旧全无睡意。
翻了个身,在枕头底下摸出本小册子,蓝色封皮上印着《如何捕获英俊少男》。
这本是沈听月早年总结了话本中的老梗胡乱写的,销量却意外的好,昨日神使鬼差的将这本书找出来,研究到了夜半。
翻开带着折角的那页,看着页首的标题。
“制造偶遇。”
沈听月合上册子,将册子胡乱塞回枕头底下。
在脑海里细数制造偶遇的一万种方法,而后又兀自逐一推翻。
莫名想到徐道年一袭绛紫官服的样子,想法在脑子里渐渐成型。
今日初二。
五品上的官员是要上朝的。
沈听月掀开锦被,从厚重床幔里探出半边身子,轻唤了声:“思璇。”
静悄悄的无人应,这才想起自己一贯起得晚,这个时间,思璇不会来扰。
“思璇。”沈听月翻身下床,连鞋子也忘了穿,将房门开了个缝,探出个脑袋,压低了声音。
这一声思璇,在空旷寂静的内廷中格外的清晰,传的分外远。
把路过的几个女使吓了一跳,在这府中多年,还从未见过长公主起的这么早。
女使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长公主万安。”
沈听月点了点头:“早。”
话毕复又唤道:“思璇,思璇。”
长公主府内院,思璇正同众女使扎着堆。
乌泱泱的一群人时而单脚站立,时而伸展双臂,动作整齐划一,轻缓却利落有势。
这是民间近来流行的五禽戏,据说有调养气血,强健体魄之效,在长公主府里也掀起阵风潮来。
路过的女使瞧见思璇想起方才殿下在寻她,便知会道:“思璇姑娘,殿下在寻你。”
思璇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单脚立着张开双臂做鹤展翅状。
女使又重复了一遍。
思璇这才停下挥舞的双臂,道了声谢,急匆匆的跑开。
沈听月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来,时不时压着声音:“思璇,思璇。”
思璇赶紧跑过去,将人拉进来,反手将往殿里灌着风的门带上。
沈听月穿着中衣,身上只披了件薄披风,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已经入了春,屋里没有烧地龙,地板是冰冷的,纤巧玉足冻得通红。
“我的殿下哟!”
思璇皱着眉,有些恼她不注意自己身子,赶忙跑去榻边上拿了双鞋过来。
沈听月接过鞋子,兀自穿上,走到妆奁前坐下,笑着看着思璇:“思璇帮我挽发。”
看到思璇带着疑惑的目光,沈听月垂了垂眸子,不经意的避开:“我去……”
去看看徐道年。
沈听月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间,愣了半瞬,话锋一转:“去宫里给母后请安。”
思璇起了疑。
入宫请安?请哪门子的安!
自立府后,太后便免了长公主的请安,皇后生下小皇子后,太后干脆闭门,连陛下皇后的请安都不受了。
殿下什么性子思璇最是了解,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来,今日居然寅时不到便起了。
思璇看向沈听月,古怪!
古怪极了!
沈听月察觉到落在身上那道带着疑的目光,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许久未见母后了,有些思念。”
思璇抬手,用篦子分出一缕头发。
鬓间的头发被梳起,露出小巧的耳朵,思璇看到沈听月耳后的一片红晕,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
想起那晚书房纸上的那几个字,思璇笑了笑。
殿下这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听月对穿衣打扮不甚上心,每日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髻,佩什么发饰皆是由思璇定下的。
今日却极为罕见的自己挑了件山翠色的圆领长衫,在妆奁里选了支烧蓝步摇。
思璇为她簪上步摇,看着流苏斜斜的坠在鬓间,笑而不语。
沈听月穿过长廊,拐处影壁,堪堪能看到外头,下意识的朝着对面看去。
丞相府府门大开着,门前只守着两个门房小厮,隐隐有些失落。
莫非是来晚了?
沈听月轻叹了口气,暗自下决心,明日要再早起半刻钟才行。
再度抬眼时,丞相府门廊处,立了个绛紫身影,身形纤长,站得板板正正,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手里的笏板。
而后侧首看了过来,那张脸淡漠,丝毫不起波澜。
不慌不忙轻轻一揖。
沈听月没料到他会看过来,眼里划过一瞬的慌乱,随即掩上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微微颔了颔首,移开视线,搭着思璇的手,上了马车。
车帷合上,马车绝尘而去。
沈听月端坐着,帷幕被风吹得掀起一角,看着门廊下紫色仙鹤补服的身影渐远,嘴角扬了扬。
天堪堪亮,徐道年翻看南国相关的卷宗,熬了几个大夜,今早起的比寻常晚了些。
徐道年睡意惺忪,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脚步匆匆从房里走出来,边走边正了正乌纱帽。
长公主府门前,驶来辆华盖马车。
徐道年眼神落在马车帷幔的六瓣兰印记上。
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脚下的步子却缓了下来。
荆芥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见徐道年不慌不忙的迈着步子,催促道:“公子。”
“不急。”徐道年手指在腰间的革带上轻搭着,脚步顿住。
直到对面长公主府里走出个山翠色的身影。
山翠色的衣摆翩迁,步履间,发上的烧蓝步摇曳曳的摇着。
徐道年这才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荆芥看了看对门的长公主,又看了看自家公子,一脸了然。
公子这是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