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梓溪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因为C罗?因为C罗什么?
便听段凌波开口解释:“我学葡萄牙语是因为C罗,因为他是葡萄牙人。”
其实她撒谎了,她学葡萄牙语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陆生尘。
段凌波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了英文,拜她爷爷所赐。
她爷爷年轻时留过洋,后来又在外国银行工作,经常同外国人打交道,练就了一口纯正的美式发音。段凌波小时候跟父母待在一块儿的时间不算多,他们都忙于工作,便早早地把她扔给了学校和爷爷。
她上的是国际幼儿园,从小就接受双语教学。回到家爷爷也总会用英文跟她对话,所以英语对她来说,就跟母语差不多。进了耳朵完全不用多加思考,直接就能跟人熟练地进行交流。
过早地接触英文,也让她很早就产生一种将来要成为一名翻译的想法。不过,想法固然重要,但这份职业最初也只是在她心中生成一种美好念想,并未付诸实践。
高二那会儿,正是制定未来目标的关键时期,段凌波有一阵特别焦虑,睡也睡不着,想又想不明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每个青春期的女生都会在某一阵陷入这种状态吧,为学习、为感情,为所有莫名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烦不胜烦。
体育课因为来例假,其他同学都在操场上慢步跑时,她绕着足球场地独自思考人生,越想越烦躁。
突然,一颗球漫无边际地滚到了她脚边,倏忽停下了。段凌波正准备往前走,瞥了眼黑白相间的足球,突然顿住脚步。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打算管它,抬脚准备绕开,却听身后的男生气喘吁吁地喊道:“同学,麻烦帮我把球踢过来一下。”
这声音实在是太过耳熟了,即便带着微喘的气息,即便混杂在操场喧嚷的人声当中,还是让段凌波吓得呆在了原地。
她慢慢地转过身子,看到陆生尘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的额上尽是汗,神情明朗,一点儿都不狼狈。运动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反倒给他增添了一种男子汉气概。那日阳光正好,蝉鸣喧嚣,他看着段凌波,眼神是温柔的,眉目轻佻,万种风情。
如果说,有一瞬间叫一眼万年,段凌波想,她印象中的瞬间,便是在那一刹那。
段凌波不敢再看他,慌忙埋下脑袋,盯着脚边的足球,摆出了要踢不踢的架势。别人兴许会误会,以为她在逗人玩,但其实不是的,她是在找方向,因为她的方向感向来不太行。大概找了30秒,她终于鼓起勇气,用力地往他那边一踢。那颗球倒是很听话,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脚边,她听到他笑着说:“谢啦。”
段凌波客气地回:“不用谢。”
声音飘在日光里,听着不太真切。
说起来,那应该是她和他第二次说话,彼时的陆生尘还没有女朋友,也并未变成别人眼中的坏学生。身姿挺拔,背影清隽,是她遥不可及的幻想。
很快,幻想便如同过往云烟,飞快地没入了身着运动服的人群当中,她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在茫茫人海当中将他筛查出来。
有男生跑到陆生尘跟前,问他:“诶,昨晚欧冠决赛你有看吗?”
陆生尘勾了勾球:“当然啊,曼联夺冠、C罗登顶,这么精彩的一场比赛,我怎么可能错过?”
“你喜欢C罗?”那男生问他。
“对啊,现役足球运动员当中最爱的一位了吧,感觉他身上有一股拼劲,就好像为了喜欢的东西能够拼尽全力一样,还蛮佩服的。”陆生尘说。
“过段时间他应该要回国家队集训了,欧洲杯快开始了。”
“到国家队后,采访之类的基本都是葡萄牙语了,听都听不懂。我还蛮期待他的欧洲杯之旅的,要是能亲眼瞧瞧就好了,最好还能配上一名葡语翻译。”
后来段凌波想,也许那天陆生尘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放在心上,就和早饭要个鸡蛋一样稀松平常,但她却是认真地记在了心里,比谁都较劲。
那一年,德国队3:2战胜葡萄牙队,将葡萄牙淘汰出局,C罗哑火,克洛泽闪耀全场。可是后来决赛,德国队却输给了西班牙队。他喜欢的葡萄牙队输了比赛,力克他们的德国队也并没有赢。段凌波不知道看到比赛的陆生尘是何种心态,难过吗,还是庆幸?
很久很久以后,距离那年又过了两届欧洲杯,段凌波坐在里斯本的家里,盯着电视机屏幕,看到葡萄牙1:0绝杀东道主法国,首次夺得大赛冠军。他喜欢的足球运动员高举起德劳内杯,那一刻,她还是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就好像,努力没有白费,为爱拼尽一切,终究会有所得。
“嘿嘿嘿,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投入。”沈梓溪在她跟前挥了挥手指,试图将她唤醒。
窗外又落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上。天开始黑下来,因为是白天,宿舍没有开灯,变得有些暗沉。昏暗环境将段凌波一瞬间走神被发现后的错愕遮掩下去。她咽了咽口水,早已忘了话题停在何处,迷茫地问道:“你说什么?”
沈梓溪轻叹了声:“不是吧,凌波,真这么喜欢C罗?喜欢到连我说啥都忘了?”
段凌波注视着沈梓溪的眼睛,坦荡荡地承认道:“对啊,很喜欢。”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喜欢C罗是可以轻轻松松说出口的,没有任何压力,喜欢陆生尘却不是。
沈梓溪眯眼瞧她,顿时乐不可支:“别说,凌波,我发现你这人还挺叛逆的。”
段凌波刚想问怎么说,便听沈梓溪开口:“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总觉得你一直端着,怎么都放不开,给人的感觉也是冷冰冰的,我都害怕跟你接触。”
刚分到一个宿舍时,段凌波还未适应新环境,加之不爱主动说话,一直都没主动找沈梓溪聊天。两人也不是一个系的,平日里几乎见不着,每天就晚上碰个面,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洗澡吗?不洗的话,那我先洗了。”
那会儿沈梓溪天天跟林景抱怨:“我室友这人好高冷啊,我感觉我迟早要被她逼疯。”
林景见过段凌波几面,并未深交,初识只觉得这人好看,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于是安慰她说:“人家可能只是慢热,你多跟她说说话,她可能就放开了。”
“是吗?”沈梓溪将信将疑。
但她还是努力这么做了。
那会儿段凌波耳朵里塞着耳机,沈梓溪没注意,跟她说了半天话,也没见对方搭理自己,登时怒了,气得想立马跟她绝交。说来也好笑,两人本就没啥交情,她就决定跟对方绝交了。
她实在气不过,走到段凌波身边,这才发现女生耳朵里塞着耳机,压根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一时好奇心起,也没考虑自己的行为算不算得上冒犯,伸手就给对方耳机线拔了。
比段凌波迷茫的面孔更让人惊讶的,是她正在听的歌——艾薇儿的《Skater Boy》。沈梓溪万万没想到,段凌波这么文文弱弱的女孩子,竟然会喜欢听摇滚。她天生就是个摇滚迷,顿时对这新室友产生了兴趣。
“你喜欢听摇滚?枪炮玫瑰、皇后乐队喜欢吗?《Don’t Cry》、《We Are The Champion》喜欢吗?”
一连串的问句,属实把段凌波给问蒙了,她眨了眨眼,完全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一个,最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这些歌我都没听过。”
沈梓溪以为她是刚入圈的摇滚迷,也没觉得尴尬,很自来熟地给她介绍了几首曲子,推荐她有空听听。
但她后来发现,段凌波压根就不是什么摇滚迷,当初会听艾薇儿,只是一时兴起。因为这孩子天生有股对未知事物的探索欲,离自己越遥远的东西越想触碰,简而言之,就是叛逆。
“你喜欢C罗什么呢?球技还是颜值?”沈梓溪挑眉看她。
“我可以说都有吗?”雨声不绝,光线暗淡,沈梓溪看着段凌波的眼睛,分不清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但她凭借女人的第六感判断是假的。
“要是以前,我兴许会相信。但是现在,凭我对你的了解,我只觉得你喜欢他的浪。”
不怪沈梓溪这么说,比C罗球技更为出名的,是他更换女朋友的速度。2008年,C罗狂揽19个大奖,名气大增的同一时间,身边女友也如同奖杯一般换了无数个。她常常会在娱乐频道看到这位世界巨星闪现。
那时绯闻不断,有的没的,真假参半。有说新闻都是假的,那些和他传绯闻的他压根不认识,也有许多绯闻女友直接跳出来,说自己去过他家,他的房子很大,技术很好,非常豪放。很多绯闻女友像是掌握了流量密码,说什么都要带上他,一时间在网络走红,风光无限。
这中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除却本人,谁都看不明白。有的人选择相信,有的人觉得太假。段凌波持观望态度,但是她的室友,沈某人,显然是深信不疑的。
“你看他,孩子都有了,还不结婚,一看就不是顾家的类型。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名模,没一个女友长久的,一点儿都不靠谱。凌波你不要喜欢这种类型,浪子是不会回头的。”
段凌波抿了抿唇,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
等到多年后,她在INS上看到C罗分享同一女友的照片连续分享了6年,那时,她很想告诉沈梓溪,你看吧,浪子也是可以回头的。
可这一刻,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盯着窗外的雨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