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孙少爷听得胆战心惊，动也不敢动。程初雪听见周先生骂她，心如刀割，感觉自己的脸皮被整张掀了起来，血淋淋的，被这位姓周的先生扔在了遍地苍蝇蚊虫脏乱不堪的地上。
她不知道她该干什么，她也无处可逃。
“看着你长得也算体面，你的脑子怎么不体面？别人的脑子是脑子，你的脑子是水做的？还是泥巴做的？我看你的脑子是草木灰做的！砌墙都不够格……”
知识分子骂人，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句句不带脏字，但句句刺骨，字字带血。
程初雪觉得自己遭受了万点暴击。那些讥笑她挖苦她的话语，在她的耳旁飞进去，在她的五脏六腑内打着转，剜心剜肝地痛！！
学武时，朱武师打她，那只是肉体的痛，她能忍受。可这周先生骂她，她心里承受不了。
她强忍着眼泪，不让眼泪迸出来。她铁青着脸，一眼不发！！
周先生为什么会如此生气？因为他压根就不想再收学生。他有这两个得意门生就够了，再教上一年多，这两个得意门生金榜题名，他也想光荣退休了。
这就给他的先生生涯划上了个完美的句号。
这成公子是许家老爷硬塞给他的，他抹不过情面，只好应承下来。偏生这成公子，就如同绣花枕头一个，他看着那些字怒火中烧:他是有口碑的先生，向来注重学生的资质，这不是成心侮辱他么？
他将这一团怒火，劈头盖脸地向程初雪砸来。
“这四个错字，回去一样写五百个！写不了，你明儿不用来了。”
周先生将那篇文章扔在地上。怒吼一声:
“下学！”便拂袖而去，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二少爷和孙少爷吓得连鞠躬说“先生辛苦了”也忘了。
周先生走后，二少爷和孙少爷看着脸色铁青的程初雪:“冬哥。”“冬哥。”
程初雪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地冲出学堂门，向北归居跑去。
有粮早在隔壁也听见了周先生的怒吼。待周先生一走，他冲了进去，见到的是公子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跑了出来。
“公子！公子！”公子头也没回，往北归居冲去。
有粮飞速地收拾了书箱，跟着追了出去。出了学堂门，他想:得先去告诉小姐一声啊！他赶紧跑到小姐闺房那边。
婉婉莲花迎花几人，以为冬哥在学堂没什么事，都放了心。这会儿正在房里学绣花。
“小姐，小姐，公子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
婉婉吓了一跳，三个人扔了手中的针线，跟着有粮一起往北归居跑。
进了北归居，程初雪己经跑回了卧室，她关了卧室门，在房里嚎啕大哭。
“冬哥，冬哥！你怎么了？”
“冬哥，你先开下门，让我先进去。”
门没开，冬哥在里面哭得越发大声！！婉婉从没听见过程初雪这么伤心地哭过。她问有粮:“怎么了？”
有粮小声说:“公子文章写不好，先生骂他了！”
孙少爷也赶了过来，说:“今天先生骂冬哥了，骂得很难听，我从没看先生这么生气过！”
“我不是让你帮着冬哥吗？”婉婉说。
“先生让写心得，我帮冬哥写了一篇，可是先生一直守在那，也找不到机会给他。”孙少爷将多写的那文章拿出来给婉婉看。
婉婉知道程初雪这回是真受伤了。朱武师拿戒尺打她，她没见她哭过。二少爷骂她，她只是愤怒，也没有哭。而这一次，她把她自己关在房里，放声痛苦。她能想象得到她有多伤心。
程初雪只好先让孙少爷回家。她和莲花几个，围在卧室门口细心劝程初雪:
“冬哥，你别哭了！有什么话，你对我说。”婉婉说。
“冬哥，我们小姐急得不行了，你先说句话。”莲花说。
程初雪在房里呜呜哭了好一气，说:“我说什么？我让那周先生骂得，他说我连启蒙的孩子都不如！”程初雪在房里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胡说，他根本是瞎说。”婉婉说。
“他骂我眼瞎了！照着抄字都能抄错。”程初雪说。
“他眼才瞎了！他自个看不出你的好来。”
“他骂我脑子是草木灰的，呜~呜~呜~”
莲花说:“胡说，他脑子才是草木灰做的，不对！草木灰还有营养，可以做肥，他脑子连草木灰都不如。”
“……”
“冬哥，你听我们说，你是最好的，你聪明，勇敢，善良，乐观……”
“就是，你最好。你还会写词，那周先生他会写吗？”迎花嘴笨，也想出了一句。
房里，程初雪的哭声小了下来。最后，她把门打开了。婉婉三个冲了进去，抱住了她。
“对不起，冬哥。让你挨骂了，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让你受气了！”程初雪的眼哭得肿了起来，像两个小果子。婉婉抱着她，说完这句话，也流下泪来。
莲花迎花又慌忙劝自己家小姐。
有根过来请大少爷小姑爷去吃饭，大少爷过来，见程初雪两眼红肿，显然是痛哭了一场，样子看着可怜兮兮的，不禁心生怜惜。又见妹妹还闪着泪花。
“这是怎么了？”
莲花说:“冬哥写不好字和文章，被周先生狠骂了。大少爷，你先去吃饭吧！就说冬哥和小姐中午积食了，这会儿不饿。”
程初雪和婉婉这副模样，只怕也没法过去吃饭。大少爷点了点头，说:“我先过去，告奶奶一声，饭晚点送些过来。”
又说:“别难过了，一会儿回来再细说。”
饭桌上，今儿人特别少，只有老夫人，大少爷，二少爷三个。老爷今天是真的在外边有应酬。老夫人问:“怎么那两小的今儿也不来吃饭呢？”
大少爷说:“他俩中午吃得撑了，积食了，这会儿也不饿，不想吃。让我跟您说一声。一会晚了他俩饿了，我再叫厨房给做点。”
老夫人问:“没别的事吧？”
“没有，两人好好的，在屋里温书呢！”
二少爷看了大少爷两眼，又看了下老夫人，嘴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埋头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