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朝阳初升(be看到这里停止)

苏怜月和谢谨言的出现,无疑为这一场新仇旧恨的清算加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怜月被囚禁在黑暗中长达三五年之久,如今精神状态已经有些不大正常了,她发髻凌乱,神色麻木,眼神更是呆滞无比。

身旁的谢谨言才五岁,看着眼前场景有些害怕,但依旧紧紧地挺直自己的背,不让人看轻了。

赵成洲对这个自己看中的孩子竟有几分欣赏,谢行之喜好杀戮,放任几个皇子争夺帝位,而他喜好掌控,所以他也在暗中挑选了自己看中的孩子扶植,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谢谨言会是他最好的傀儡,苏家没落,不成大器,四个孩子中,谢谨言背后的势力最为薄弱。

如果他能助谢谨言登上帝位,那么将来这大汉朝堂便就是他说了算。

那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甚至他还可以利用他在燕国筹谋了多年的情报网,将这天下彻底合二为一,让这大汉的铁蹄踏遍这广阔山河的每一寸土地。

那才是他心中最宏大的理想。

他垂眸,望着谢行之,只可惜这一切都被他毁了。他为何不再昏庸一些,不再自大一些呢?

霍长君坐在四轮椅上,只觉得这场闹剧唱了十几年,由他们开始也终究要由他们结束了。

赵成洲如今心无顾忌,他疯起来比起谢行之二人也不遑多让。

他唇角微勾,眼底带着火焰燎原般的疯狂,看着这一字排开的三个人质,双手一摊:“行之,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我们就做一个最简单的交易,二选一,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一个生一个死。”看着那小小的谢谨言忍不住颤抖,赵成洲又挑眉笑道:“当然,你也可以选孩子,让她们都去死,这也很符合你的性子。”

谢行之的手攒成了拳头,这对他不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选项,他朝着霍长君看去,却见她从头到尾都是将目光停留在谢谨言身上,不曾看过他一次。

他唇角微抿,他这样的人向来只将他最想要的东西放在心上。他可以牺牲的,可以放弃的多如牛毛,只见他抬步就朝着霍长君走去。

霍长君耳畔微动,她不是一直在看着谢谨言,而是她这双本就模糊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她不声不响地听着这场闹剧,半点不显露自己的异样,只盼着天快些亮起来,她想感受一下最后的阳光。

“慢着。”

见他丝毫不犹豫地朝霍长君走去,赵成洲极度不爽,凭什么他在伤害了长君之后还有脸面选择她,凭什么他还能坦坦荡荡求得她的原谅,凭什么他就有资格回头!

他持剑对准谢行之,对自己没能达到目的很是不高兴。他冷笑道:“腿上的伤还没好吧?听说你为了模仿他亲手捏断了自己的腿骨,表弟,看来我还是没你狠啊。”

霍长君耳朵微侧,若她没听错,这个“他”可是指林晨绍?那、谢行之便是真的瘸了腿,之前也不是装的?

她敛眸,他倒是真疯。

之前做的蠢事被人这样拿出来嘲笑,谢行之倒不觉得难堪,只是他下意识地便想去看长君的反应,却见她的脸颊侧得更远,连一丝眸光都不留给自己。他苦笑一下,她当真是半点不信自己了。

谢行之回眸,“你还想怎么样?”

赵成洲挑眉,“不怎么样,只是你需要越过我才能带走你想带走的人。”

谢行之双目凌厉,狠道:“看来你真是不想给自己留活路。”

“呵——”赵成洲抬手出剑,率先动手。

他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若是说他在阴谋算计之上比不得谢行之,那武功剑术他又如何会输?他剑剑凌厉带着疾风,将心底这些不甘通通发泄出去,凭什么谢行之就能坐在金銮座上,凭什么他什么都能有!凭什么他后悔了就能有退路,而他却不能!

他比谢行之又差在哪儿了!

剑声刺耳,响彻云霄,所有人都不敢插手,屏息凝神地看着这场搏斗。

霍长君微微敛眸,身体真的是很疲惫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喜欢把别人牵扯进去做诱饵,然后又把完美的假面撕下来,让别人看见血淋淋的真相,除去给人带来痛苦,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就不能让人活在幻想当中吗?

她在神游天外,可是对面却是危机四伏。

只见十几个回合之后,赵成洲竟是要落败下来,他不敢置信,自己出身行伍,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学会的杀人技巧竟会比不过谢行之。

而谢行之在一剑贯穿他腰腹的时候仍旧是用那双阴冷如毒舌的眼眸寒凉地望着他。

哪怕身上伤口无数,腿上旧伤复发,哪怕那赵成洲的血溅在了他手上。他哑声道:“纵你有再精湛的剑术,十年不练也是废物。”

赵成洲眼底带着浓厚的不甘心,唇边溢出一丝鲜血,他望进了谢行之那双犹如毒蛇般的眼睛里,那里只有寒冷没有温暖,和他过往的人生一模一样。

他突然一扬手,谢行之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惊慌,只见赵成洲的人直接捅穿了苏怜月的身体,连孩子也没放过……

“长君!”

霍长君能听见身边人急切的呼唤,可她更能感受到鲜血溅落在自己身上滚烫的触感。

原来,同类就是同类。

畜生的话是不能信的。

她闭上眼,等待着死亡。

“嘭”的一声响,赵成洲的身体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染红了满地的砖石。

他看着那具被刺穿的身体,唇角得意地笑了。

他没有食言,他回忆起曾经。

他曾问:“长君,你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吗?”

“春天吧,春暖花开,没有雪,有希望。”

“我要在晚上,在黑暗里,安全。”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当他身中长剑倒地的时候,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那双不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遗憾又带着疯狂。

谢行之被贯穿胸口的时候,隐忍着所有疼痛,只发出了一丁点轻微的声响。好在是禁卫军也反应够快,将其他人都拿下了。

李德让刚要叫太医给他治伤的时候,却被他制止住了。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向霍长君,这一次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克制住腿上的伤痛了,脚步的声音轻重相交。

他看着那张面容憔悴的脸蛋,眼底带着猩红,他曾亲手抛下过她那么多次,也曾亲手置他于危难之中,甚至无数次让她为自己挡刀,这一次终于反过来了。

他终于也护住过她一次了。

明明不过短短三两步的距离却被他走出了生离死别的感觉。

他终是支撑不住,右腿一软跪在了霍长君身前。

眼角的泪水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她说。他害怕她问他为什么还要监视着她,他害怕她开口就是让他离开。

可是,当他靠近霍长君,却什么都开不了口,只能是将自己怀里的那块玛瑙玉佩掏了出来,他擦干净了上面的血渍,把它递到长君手里。

他道:“长君,这是你唯一的念想,拿着吧。”

他气息微弱,一开口便是浓重的血腥味,即便是看不见,霍长君也不难猜到方才这混乱的院子发生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

她的手死死握成拳,不愿接过那块玉佩,眼角竟也通红一片。

“谢行之,你不该回头的,你应该一往无前地选择她,选择所有对你有利的事情,你应该做那个最冰冷最绝情的帝王。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意气风发,永远不被感情左右。”或许,这样我还会更看得起你。

她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祈愿,她宁愿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被告知,自己竟然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谢行之扯了扯嘴角,唇边绽放着鲜红的地狱之花,他苦笑道:“长君,我也想回头。你得允许我回头。”

他把染血的玉佩放在霍长君手里,不允许她不接受。

霍长君张了张嘴,觉得呼吸都是痛的,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一句,“谢行之,我们都太迟了。”

你不回头,我还能怨恨你,给自己找找借口,你一回头,我便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

这一句话给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都定下了结局。谢行之欲开口争辩,却眼前一黑倒在了霍长君的膝盖上,闭眼前的那一刻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人剜去一块一样疼。

霍长君迟疑良久,才缓缓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用手指将他五官的轮廓每一寸都细细描摹,然后收回手。李德让赶紧将人带走医治,这一场闹剧在他们的两败俱伤中落幕。

死伤了无数人,而霍长君还端坐在那张陈旧的四轮椅上,神色无波。连雀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赶忙来看霍长君有没有事。

霍长君只是摇摇头,只字未言。

连雀自己也受了不少惊吓,原是想送她回房间休息的,却被她拒绝了。

她道:“你也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等太阳升起。

连雀见她无事心安不少,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道:“那娘娘便看着我们收拾。”

“好。”

听她答应,连雀便和指挥着其他人一起去收拾院子了,他们盼着天明的时候这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所有人都忙着收拾尸体和清洗院子,从她身旁端着水过,抬着尸体出,见她神色淡淡地斜靠坐在椅子上也没多想。

只以为她是历经过无数大风大浪,才这般平静。

连雀等人把周围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见皇后娘娘还在那儿坐着,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柔和娴静。

“娘娘,等会儿阳光便刺眼了,奴婢送您进去吧。”她温声笑道,却不曾听见霍长君的回答。

连雀微微蹙眉,快步走到霍长君身边,后脑勺突然被一股寒凉擢住。

她抬手在霍长君眼前挥一挥,却见她目光丝毫未变。

她摸上了霍长君的手,透骨冰凉。

“娘娘……”连雀吓得跌倒在地。

“娘娘!”她放声痛哭引来无数人观看。

而霍长君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容颜未变,眸色寡淡,仿佛俯视众生的神佛,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成景七年,正月十九,皇后霍氏于家中薨逝,享年二十九。

她死在朝阳初升的那个春天。

阳光温和,微风和煦,她面朝南方,面容平静,一双早已不能视物的眼睛却炯炯有神,手中握着那块染血的玉佩,上面有一个厚重的“君”字。

所谓人生如梦一场空,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