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苍白着脸望着霍长君,身体削瘦,一说话都像是带着血腥味。
他眼底藏着浓浓地执念,想大声斥责,可这副病体已然不给他机会。
寒风里,他声音微颤地质问道:“是因为他回来了吗?”
“可他已经有妻子了!霍长君,你才走几个月他就已经另娶新欢了!”他还是没忍住怒吼道。
霍长君冷眼看着他,他唇边还染了一丝血迹。他如今真的很像丧家之犬在无理取闹。他所有的愤怒和生气都像是小孩子在争宠,在控诉她为何不公正地对待他。
他甚至希望通过贬损对手来让霍长君多分一点在意在他身上,但他没明白,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林晨绍是否娶妻生子不重要了,她和他之间已经不会有故事了。林晨绍如果叛国,也有无数的大汉百姓用唾沫淹死他,也轮不到她一个将死之人再去审判了。
她活到现在早已没有心力再去顾忌这些。
谢行之眼眶通红,寒风灌进肺里,都比不得霍长君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更伤人。
他哑声道:“你就真的连半点怜悯都不给我了吗?”
哪怕我才从鬼门关回来,哪怕即便你不来看我一眼,我也忍不住来找你。
霍长君突然伸出手,谢行之原本激动的情绪微怔,他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又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也握住霍长君,可是下一瞬,霍长君却是张开手,把那块鲜红的玛瑙玉佩还给了谢行之。
霍长君的手是凉的,握着的玛瑙玉佩也是凉的。
谢行之还没看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沉默了良久的霍长君终是开口了。
“你知道,我的那块玉佩是怎么碎的吗?”
谢行之紧紧地捏着手机的玉佩,修长的骨节用力至泛白,手臂上青筋凸起。他直觉地感到这背后不会有什么好话,可他却不敢打断霍长君。
霍长君继续道:“是我亲手捏碎的。”
“亲手捏碎”这四个字落在谢行之耳中就像是猛地敲响了一记钟声,震得他耳廓发麻,耳道里全部都是震动的杂音,他再也听不清别人的话,也不想听清。
“因为我看见了何树叛国,因为你弃了我们,因为那一场战争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这些都是霍长君不喜欢回忆的过去。
她埋藏着这些过往的记忆,任由他们在时光里发烂发臭。可是,当谢行之问她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怜悯吗?
那他呢?当年他弃城的时候又可曾有一丁点的怜悯给他们?
“谢行之,何树怎么死的,你是不是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呢?”
当下一句话出现,谢行之的灵魂出现了震颤。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瞳孔微缩,猛咳了好几声,李德让惊得赶忙给他顺气,对上霍长君的眼眸时悄悄躲闪了一瞬。
霍长君闭了闭眼,她真的是不想听见这些无用的废话,她只想知道谢行之是不是永远在骗她,哪怕是他说出了他所谓的爱之后依旧如此。
可是看着谢行之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她似乎又觉得不重要了,他向来如此,不是吗?
“所以,谢行之,对你我不会怜悯,更不会心软。”因为你不曾对我和我的同袍心软过。
长春宫的宫门就在谢行之眼前一点一点关闭,霍长君和谢行之一个站在里面一个站在外面,就像是分隔了两个世界。
一阴一阳,一生一死。
谢行之紧紧地捏着手里这块玉佩,他恨不得就此捏碎它,可是它身上又残存着一丝丝霍长君的温度和气息,让他舍不得。
李德让也是极度心虚,谢行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几天,嘴里一直念叨着皇后娘娘,他几番上门依旧请不动人,便自作主张去寻了太后娘娘。
只是懿旨要到了,霍长君也不得不来。
偏偏没想到撞上了燕七前来汇报,何树一家竟是全部自裁了。
叛国之人,而且已然身死,谢行之为何还要如此重视,派人时刻监控着。如此不合常理,霍长君不可能不过问,一问所有的腌臜阴私便都见了光。
如此,霍长君不仅没有再见谢行之,便是太后的懿旨也成了废纸一张。
她也更加阴郁自闭了。
只这些李德让也不敢和现在的谢行之说,他死死地盯着那紧闭的大门,分明没了丝毫希望,却依旧不愿离开。
冬日的雪绵延数日,落在他身上,现在更加可悲凄凉。
而门内的霍长君也没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腹中绞痛如斯,实难再站立,最后是靠着连雀被扶进了房间里。
长春宫里烧起了暖炉,烧得热烘烘的。
霍长君整个人都被埋在了被子里,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是浑身冰冷的。她就像是被浸泡在了雪水里,整个人都凉得刺骨。
连雀惊得想叫太医,却被霍长君拉住了手,她一张嘴便是满嘴的血腥味。
“别去了,没用的。”她嘶哑道。
她的身子自己明白,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药石无灵,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她想起翠娘说的话,多则一年,少则三月。
看来,她是没有几个机会多活些日子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她想再见一次春日阳光灿烂的模样。
她眼底又浮现了父亲的身影。父亲常说她冲动,瞧,如今她是否沉稳了。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但心肺疼得难受,笑得艰难便放弃了。
父亲还说,过刚易折。她扬了扬唇,大抵就是这般场景吧。
许是人快死了,便总能如愿。
从前见不到几次的父亲,这几日每每都能入梦相见。只是梦里,父亲已不再骂她责备她,而是望着她满眼愧疚,总是含泪不语。
她想伸手擦去父亲眼角的泪,却总是够不到。
她忍不住想,也许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