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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翊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妨碍他觉得素裙女子骂得好,又见壮汉似想动手,当即一道定身符,悄然无息地制住了壮汉。
倘若无需顾忌皇城的供奉,洛翊其实更想劈一道雷符。
可惜。皇城的供奉他自是能对付得了,却是不便在此时惊动。
跟那些自古就有仙门依附的城邑中,城主府里豢养的修士们不同,肯来‘凡间世俗界’作供奉的都是些进阶无望的金丹真人和筑基修士。
前者是为了借势获取修行机缘和修炼资源,后者则是为了享红尘富贵,受凡间香火——好似比那些索性选择了堕魔的修士要更有出息些?
至于元婴真君及之上,那就是再如何,也是不肯再沾染凡尘俗事的因缘果报的,就更不消说还行红尘炼心之事了。用洛时笙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混得已经是另外一个圈子了。
素裙女子眼见壮汉的面色猝然惊惧青白,只以为是自己骂对了,她啐了壮汉一口,又瞪了一圈围观的人群,便昂首挺胸地走远了。
“阿翊在生气吗?”
洛时笙清妩的声音覆在洛翊的耳边,“跟上那个男人。”
“一点点。”
洛翊耳尖发热,信步跟上了跌跌撞撞跑向北城的壮汉。
“怎么呢?”
“……想出强令女子出行蔽面这主意的人实在是又蠢又毒。”
洛翊想了想,给出了似是而非的理由。
洛时笙也许是忘了,他们从前在日岩城北边上山南边下海、西城斗鸡东城走狗的时候,她曾盛赞过南梁的摄政太后,也夸过南梁清朗开阔的民风勉强还行。
既如此,洛翊就觉得,那这世道就不该变天。
但这样简单而直白的理由,洛翊……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因为他暂时还不想让洛时笙知道,他其实是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毕竟,幼帝也已经长大了嘛。”
洛时笙在芥子玉牌里,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北城。
白日里破落而杂乱的地界被糅杂了月光的灯烛一照,竟也显出了几分兴旺的热闹光景。
越跑越快的壮汉一溜烟似的钻进了犄角旮旯的矮院儿。
缀在其后的洛翊行走在聚集了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的街巷胡同里,丝毫不起眼,“……果然是有人在组织他们行事。”
洛时笙若有所思,“看来那位摄政太后现下的处境,十分堪忧呢。”
原著里简单着墨的十年后,天下大乱,鬼怪肆虐、妖邪并行的凡间境况里,并没有提及那时的南梁是否更改了年号。
但从京都目前已经闹到了明面上的妖风来看,那位摄政太后很有可能在十年前,也就是今年,就死了。
矮院儿里,或蹲或站的地痞流氓围挤在院子里,等着他们的领头冯二爷结算今日的辛苦钱。
壮汉倚墙站着,等喘匀了粗气,才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吱呀——
矮屋的门打开了。
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瘦猴儿似的弓腰驼背的冯二爷端着烟杆,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小子。
“嗯,都来齐了?”冯二爷拖着轻慢的长调,吐出一口烟气,“那就过来领赏钱吧。”
“都警醒着些,钱拿了,事儿就要给我办好啰。”冯二爷敲了敲烟杆,不紧不慢地警告道:“既然是贵人们下了死命令,不许那些个大小娘们儿,在外面抛头露面,又花了大价钱,那咱们就要教贵人们心想事成。这些个规矩事理不用我教,你们都该晓得吧?”
“晓得!晓得!”
地痞流氓们拿了银钱,俱欢天喜地应了。
长相粗犷的壮汉排在了队尾,他等其他人都领了银钱离开了,才上前笑嘻嘻地朝冯二爷一拱手,“叔,咱们这回接的生意,真能干的长久吗?会不会……得罪人啊?”
冯二爷待壮汉也亲热,“你小子打听这个作甚?”
“嗐!我这不是家里也有丫头片子嘛!” 壮汉双手接过冯二爷扔过来的他那份银钱,故作苦闷地说道:“我就是愁往后,这丫头片子到底还值不值钱了。”
“难值钱啰。”
冯二爷唏嘘一叹,又吐出一口烟气,“生意是长久的生意,这才只是个开始。那些贵人们的意思,是从京都起,先教那些女子习惯戴幕篱,学会自重。再教女子们晓得男尊女卑,她们天性就卑弱低贱,蠢笨不堪,哪里就能学文习武呢?贵人们还怎么说来着,哦,现在的女子们,心都被纵野了,从前还晓得妇柔驯服,现在则是世风日下,礼乐崩坏,再不教她们三从四德,柔顺贞孝的规矩,南梁就要亡国了。”
“至于你问的得不得罪人?”
冯二爷咬着烟杆,高举手臂,朝天拱了拱手,“等那位不日驾鹤仙去了。朝堂上的那些女官呐,要是懂得早早回家去做孝女贤妇还好,不然,就该被杀鸡儆猴啰。那些贵人们可是说了,女居男位,刚柔异位,是要遭天谴的。都这样了,你说,咱们这些听令办事的人,又能得罪谁呢?”
壮汉满脸堆笑,若无其事地继续试探道:“那会不会……得罪仙人、仙子呢?”
“蠢货!”
冯二爷闻言气笑了,他拿烟杆重重地敲了一下壮汉的脑袋,“蠢货问的蠢问题!”
“高居九天之上的仙人,也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妄加揣测的么?再说了,仙人哪里就会管凡间的小小闲事呢?仙人都是要了断尘缘的,晓得么?又怎么会愿意再沾上凡间的因果?”
“叔,您懂得真多!我——”
壮汉微不可察的卡顿了一息,笑着说道:“晓得了,谢谢叔!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先回去了。”
冯二爷摆了摆手,端着烟杆,转身进了屋。
壮汉便也离开了。
隔墙而立的洛翊在对壮汉施了摄魂术后,也就放任壮汉走远了,“需要让他出些意外吗?”
“不,留待那位摄政太后亲自下令收拾吧。”洛时笙丝毫不急,很是淡定地说道:“反正等你布好了法阵,我能出来的时候,我们还需要去一趟皇宫的不是吗。刚好,我们到时候就一起,去见一见那位摄政太后吧。”
“但那位摄政太后,似乎不一定能活到三天后?”
“没关系。她是死了,还是活着,都行。”洛时笙笑声浅浅,入耳如沐春风。
“好。”
洛翊指腹悄悄地揉了揉耳朵,想要缓和那绕耳的酥麻软痒。
仲春中旬,气候转暖,京都连日都是无风无云的好天气。
是日,忙着在京都城内布法排阵的洛翊偶然听见了李令时身死的消息——
西城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彼时洛翊恰巧需要在一处王府里布置阵点,就意外听见了王府书房里的王爷和幕僚谈起了苍川城的城主李令时,“……李城主的寿数未到,李家的那位元婴老祖不相信他是死于意外……据说李家老祖已经派遣了座下的弟子去调查真相了……我们赵家也该要有所表示……”
芥子玉牌里的洛时笙闻言惊讶地说道:“李令时现在才死吗?苏姑娘真是好脾气。”
洛翊赞同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这个好消息有没有传到庆州那边?”洛时笙抚掌笑道:“算了。阿翊,还是我们来把这个好消息传给苏姑娘吧。”
“好啊。”
洛翊也笑着应了。
日岩岛。
在苏沅茜和钟峤终于将岛上的诸事理顺了之后,日岩岛便颇有些欣欣向荣之势。
再加上归属仙人的日岩岛开放了码头,又不像蛟龙帮那样随意的盘剥,几乎是转眼间,往来日岩岛的航运生意就越来越红火了。
繁忙热闹的码头涌动着兢兢业业、安分守己的忙碌人潮,混杂着帮工和挑夫半歌半叫的高声吆喝,在烟波浩瀚的泰煌湖上荡漾了开来,纷至不绝。
“嗷~呜~~~”
刚忙着放下跳板,准备上岸的水手被突如其来的嚎啸吓了一跳,“谁?!”
“小哥,刚来日岩岛吧?”
“哈哈哈,别怕,那是咱们岛上的神兽在练嗓子,你刚来就能听到,是要走好运的哩。”
险些就被那鬼哭狼嚎的一嗓子给当场送走的水手:“……”
真的吗?他不信。
他要是功夫再差点儿,刚刚就能直接给吓得掉水里了!
岛城一处秀美的深宅。
书房里,坐在桌案前的苏沅茜执笔的手微微颤抖,她闭了闭眼,又来了,又来了,猫柒拖着它那凄然变调的嗷嚎又来了。
和苏沅茜对坐于书房里的钟峤无言,半晌,她迟疑地问道:“猫柒那是……妖兽、不,灵兽独有的炼化横骨之术吗?”
“……不,没这回事。”
苏沅茜叹息一声,扶额无奈地说道:“你别被猫柒给误导了。一般来说,已经开启了灵智,能够吸纳天地灵气自行修炼的灵兽想要炼化喉中的横骨,其实不难。它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催动体内的灵力将其熔融炼化,就可以了!”
钟峤略一沉思,又谨慎地问道:“那开启了灵智的灵兽,在没有受到毒丹、幻术、神识之类攻击的情况下,有可能突然就发疯失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