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阿翊，辛苦了。”
洛时笙指甲缓慢地生长着，她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动作慢腾腾地吃掉了粗制滥造的小点心，和除了袁长秋以外的黑暗料理，“这玩意儿就交给钟姑娘去处理吧。”
难吃死僵尸了。
尽管如此，洛时笙还是贪婪地、冷酷地、残暴地、高效地，像一只永无餍足的野兽，吃光了她能吃掉的一切。
泰煌湖之上凝结起了密布的雷云，明灿的闪电在云层间奔腾游旋，跃跃欲试似要泼天而降。
迎风暴涨的阴煞之气鼓荡起了洛时笙的衣袍，掀开了她的兜帽，露出了遍及她满身的犹如瓷器裂纹般，恐怖而狰狞的黑色阴纹。
洛时笙安静地闭着眼，毫不在乎拒绝突破后反噬的蚀心焚骨的剧痛，将膨胀到超出毛僵极限的力量，一点点地压制了下去。
云消，雷散，雨停。
洛时笙在一地薄皮枯骨的漆黑干尸间抬起头，森白的獠牙洇着寒意，似岩浆般炽烈，又似朔雪般冰冷的掠食者的猩红竖瞳仿佛紧紧锁定了洛翊——
洛翊和她四目相对，他微微俯身，昳丽清隽的眉眼间悉是忧虑，“小姐，你需要尽快渡劫，不能再拖了。”
“嗯。”
透过半塌的蛟龙殿，洛时笙仰头看了眼灰朦朦的天空，说道：“先把蛟龙岛的事情解决完吧。”
“如果只是蛟龙岛的事情，那差不多已经解决了。”
洛翊垂眸瞥了眼袁长秋，他的眼中充满了亲眼目睹了洛时笙的真面目后的恐惧和绝望，“七星岛许是看中了和袁长秋一样的造妖，骨子里都有异常狠毒的天性，所以将他们吸纳成了七星岛麾下的新妖类。”
洛翊信手一挥，搅碎了袁长秋的神智，“但是其他造妖……他们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妖怪。在出现第一个‘仙婢’带头选择自爆之后，其他造妖基本上也都作了相同的选择。”
在将袁长秋交给钟峤处理之前，洛翊谨慎地处理掉了任何有可能会暴露洛时笙身份的破绽。
刹时，袁长秋的眼中就只剩下了一片虚无的空茫。
相比其他性情暴虐的造妖，袁长秋还有喜欢近距离地观赏‘仙婢仙侍们’在发现自己变成了妖类后歇斯底里的跪地求饶、崩溃、绝望、疯狂、憎恨……的千态万状的爱好，也不知道轮到他自己恐惧和绝望的时候，他能不能对自己崩溃的样子也保持一贯的玩赏态度。
“在此之后，七星岛就开始试图制造出完全服从命令的妖兵，许姑娘他们就是妖兵实验的第一批受害者。”洛翊说着一招手，系在已是漆黑干尸的筑基期修士腰间的银色云纹茧笼就飘浮在了他的掌心上，“还有这个，它是七星岛使用秘法铸造的燃灵灯，一旦有灵根的凡人靠近它半里内，它就会发出蓝色柔光，蓝光愈盛，灵根的资质就愈好。”
“许姑娘他们，除了一部分人是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们是在仙门大选的时候，没能被选上的下等灵根以外，剩下的，包括许姑娘在内，都是因为燃灵灯，才会被抓进了蛟龙岛。”
洛时笙戴好兜帽，问道：“如果不考虑服从性，七星岛的造妖技术是不是已经成熟到可以实现量产了？”
“量产？”
洛翊大致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会意地点头道：“是。如果造妖用的是袁长秋那类人，就能够……量产。”
“幸好七星岛才与筑基期的修士、蛟龙帮的凡人合作一年，否则后患无穷。”洛翊收起了银色云纹茧笼的燃灵灯，续道：“今年正阳四月，在七星岛往返蛟龙岛的通道打开后，七星岛便会另派妖族前来验货。还有，那些在绥阳城藏匿了一年，负责监视和掌控蛟龙岛的妖修——”
洛翊倏地抬手掐诀，淡声道：“来得太慢了。”
数道疾如闪电的光影停在了笼罩着蛟龙岛的符文法阵前，不过出招试探了一二，自恃金丹修为的妖修们便觉得此结界不堪一击，当即莽撞地冲了进去。
“啊。”
洛时笙垂落在袖边的指尖上，指甲已经恢复了漂亮整齐的模样，“我刚进城时发现的那些妖修，都来了呢。”
洛翊指间法诀变换，一边说道：“那我就说错了，再来一趟绥阳城，似乎不用等什么时候了？”
“还是要等一等的，毕竟，离正阳四月，还有两个月。”
洛时笙轻笑了一声，“也多亏了猫柒的出现，才带来的好消息呢。”不然，她就要错过七星岛这个天然粮仓了。
妖修们迅疾地掠至了蛟龙殿。
“真是，太客气了。”
洛时笙指尖拂拭过衣袖，声音凉得像细雪，毫无情绪，“阿翊，既然他们都主动送上门了，那就帮我把他们做成储备粮吧，渡劫的时候再用。”
“好。”
洛翊眸光微闪，神情若有所思，又是猫柒吗？
转瞬，洛翊指间的法诀一定，藏在符文法阵中真正的杀机陡现！
嗡——
炫灿的灵光煌煌旋舞，繁险的阵中阵轻易就捕获了一头栽进了陷阱，送货上门的妖修们。光芒烁烁流转，符文法阵化作了一颗精巧繁复的玲珑球，被洛翊放进了储物袋，“妖修……都这么蠢的吗？”
这语气，嫌弃得不得了。
“倒也不能一概而论？”洛时笙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
洛翊不太信，又无从反驳，他想了想，只得回道：“好吧。我先去善后了。”
泰煌湖易主了。
绥阳城各方势力的消息都很是灵通，从前南征北讨，将泰煌湖、庆州，乃至长梁江中游上下一带势力悉数收归的蛟龙帮，而今弹指尽灭，彻底地消失了。
长梁江流域的势力平衡被打破了，却无人敢妄动，谁也不想舍命去试一试金丹真人的手段，更何况，比起割让利益给蛟龙帮，各方势力更愿意选择向仙人上贡。
聚居在蛟龙岛沿岸一带的居民们都躲在了家中，酒馆、客栈、商铺、赌场、花楼……更是闭门塞户，整座岛城安静得只余风声。
一连三日，忙着处理蛟龙岛的世俗事务的钟峤终于抽出时间，去见了痴痴傻傻的袁长秋一面。
空气里是未散的血腥味。
钟峤盯着袁长秋看了半晌，拔刀挥出，空气里就又添了抹浓郁的血腥味。
“钟姑娘。”
路过的苏沅茜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地宫里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苏姑娘。”
钟峤收刀入鞘，说道：“我已经安排将他们各自送回各家了。有洛公子炼制的补元丹，再加上洛公子出手帮他们封印了妖血的力量，又修改了他们的记忆……等时间久了，他们应该就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吧？”
如今江湖上都知道了，蛟龙帮是因为在做暗地里的人口买卖，才会惹怒了路过的仙人，遭了报应。
又因着是仙人施法救了人的缘故，比起男子，那些无辜的女子，也能少受些风言风语。
顿了顿，钟峤也问道：“蛟龙岛上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苏沅茜和钟峤并肩而行，略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不太擅长这些事情，偏又拒绝不了洛姑娘。我就只能想着，既然那些留得性命的底层帮众身上都有禁言的禁制，便将他们都打发去修建新殿吧。”
“应该的。”
钟峤点头称善，“毕竟，泰煌湖如今是洛姑娘的了，自然就不该再有蛟龙殿了。”
苏沅茜默然地看她一眼，“……”
洛时笙和洛翊，包括那只烛骨兽猫柒，都是她与钟峤作的介绍，她明明记得自己介绍得很是中肯，怎么钟峤对洛时笙好似更死心塌地了？
苏沅茜语气自然地转开了话题，“至于怎么处置蛟龙岛上的居民，我把事情交给许姑娘了。”她把许悦月夸了又夸，“许姑娘真是太厉害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蛟龙岛上的居民如今都安分又乖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整座岛城已经又热闹起来了。”
“许姑娘是很擅长跟人打交道。她家中是开酒楼的，想必有些家学渊源？”钟峤也尤为喜欢许悦月这样长相娇俏可爱，性格却飒爽利落的好姑娘。
“说到许姑娘，你不打算再去认识她了？”苏沅茜问道。
“随缘吧。”
钟峤一笑，江湖人结交朋友最是随性，很不必强求，她豁达地说道：“幸亏洛公子能够修改许姑娘他们的记忆。虽然这对许姑娘他们来说不太公平，但他们身上都有妖血——我可不信若是哪天这件事被其他仙人知晓了，那些仙人会先问个青红皂白再动手。”
“也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但到底绥阳城内的仙人可不少，蛟龙岛的事情不见他们出现，不代表他们在发现许姑娘他们之后，也会视而不见。”
“……是啊，修真界如果发现了造妖，只会斩草除根。”苏沅茜原就不甚在意洛翊使用了禁法邪术，现在就更觉得洛翊对那些无辜造妖的处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