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上辈子没见过燕一谢的父亲,对他也没有任何了解,但想想也知道,这样通过厮杀站上权钱高位的人,能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她意识到自己和燕一谢之间即将面临最大的阻碍。
自己母亲虽然不同意,但郑若楠到底是普通老百姓,她的不同意也就只是长吁短叹、把姜宁关在家里、接送姜宁上下学、尽量避免姜宁和燕一谢的多接触。而且由于心疼自己,她不会把话说得太过分。
但燕一谢那边就不同了。燕家的不同意,恐怕会是用尽一切手段的不同意,燕柏昂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根本不会因为燕一谢是他儿子就有所顾虑。
——燕一谢为了留在自己身边,会付出什么代价?
姜宁知道问燕一谢和管家,肯定问不出什么结果。为了不让自己担心,燕一谢肯定不会全盘托出。
姜宁心里有些乱,想了想,她低头看着方才的来电显示,把电话又给肖秘书拨了回去。
肖秘书这边刚上车,启程离开别墅。
燕总今晚碰了壁,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凑上去找死,于是包括肖秘书在内的所有保镖的车都只敢远远地跟在燕柏昂的车后面。
肖秘书见是姜宁,接通了来,语气还是恭恭敬敬的:“喂,姜小姐。”
姜宁方才得罪了燕柏昂,按道理说这会儿燕柏昂底下的人要对她冷脸了。
但肖慎这人圆滑,想得很远。
虽然现在不确定燕少是否会是未来的继承人,但他即便不是继承人,也是重要股东之一,而即便以后他会和姜宁分手,姜宁也会成为他年少时期的半个白月光,轻易还是不能得罪。
“方才态度不好,抱歉。”姜宁道。
肖秘书连忙道:“哪里哪里,燕总的确做得过分了些,但我也是替人办事,希望您能谅解。”
姜宁就不和他东扯西扯了,直接问道:“今天傍晚的时候有一辆车一直停在我家小区外面,后来又离开了,你知道车子里的人是什么身份吗?”
姜宁本来以为跟着自己的那辆车是燕家的人,但现在看来,燕柏昂开口就是一个亿,极其傲慢,应该做不出跟踪的事情。
肖秘书说了一个名字:“蒋京。”
姜宁皱眉:“那是谁?”
肖秘书道:“你可以将他当做一个利益相关者。其实不只是蒋家这一派系,其他派系听见燕少即将成为唯一的继承人,都会蠢蠢欲动。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但你应该能明白,燕氏这一百多年以来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内部架构不是那么简单的。”
上辈子燕一谢离开海市以后,姜宁便几年再未见过他,再一次听说他,他对于曾经生长在海边城市的恒高的这一群人而言,已是距离遥远得不真实的传奇。
姜宁知道他会成为年轻的权力者,掌控燕家,但并不知道其中曲折过程。
肖慎又道:“但是你不用担心,燕少已经向燕氏内部宣布了放弃继承。他一旦不再是继承人,燕家那些人便不会伤害到你。”
“……放弃?”
“是的。”肖慎道:“燕总亲自来便是为了这件事。”
想着日后姜宁说不定能在燕少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肖慎又多透露了点信息:“但今晚的谈话,燕总碰了一鼻子灰。”
姜宁心中石破天惊,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存在,成为了燕一谢的软肋。
是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所有的阻挠,无非是外界的眼光、她母亲的不赞成、燕家的拒绝。
可是燕家是什么地方?
龙潭虎穴。
姜宁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情。上辈子年少时期自己与燕一谢极少有交集,除了自己当时对他心存畏惧的缘故之外,是否还有燕一谢刻意远离自己的缘故?
直到出国后的那几年,他逐渐掌控燕家,羽翼丰满,自己的生活里才处处多了他出现的迹象……那一笔又一笔阔绰的资助自己的学费、舞团里一开始被抢走最后又莫名其妙回到自己手上的重要角色。
而这辈子,她义无反顾地接近他,一切都被改写。遂他为了自己,干脆放弃继承燕家。
姜宁挂掉和肖秘书的电话后,在床边呆坐了会儿。
她内心迷茫又柔软。
仔细思量这三年多的时光,她其实也没为燕一谢付出太多东西。她给他捉夏日的萤火虫,扎冬日圣诞节的气球,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有的时候还折腾出意外,害他落水,肩膀受伤……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燕一谢都给予自己太多。
姜宁从小到大,父爱便不提了,约等于零,而郑若楠虽然对她有足够的母爱,但由于忙于事业,郑若楠和她的关系并没有特别亲近。
像是这样炙热、不顾一切、不畏惧焚毁所有,也要握住她的手的爱,她在许鸣翊身上没有看见过,在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没得到过,唯独从两辈子的燕一谢身上得到。
他在非常努力地,让两个人有一个未来。
为此,少年放下尊严,放弃家产。
姜宁心中十分珍惜,感觉到了自己被他小心翼翼捧起来。
……可也正因如此,她又十分心疼,自己值得他这样做吗?
姜宁一抬眼看见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虽然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一切等明天去学校见了燕一谢再说,但她到底没忍住,还是拿起手机打给了他。
燕一谢也正想打给姜宁,但是她手机一直占线。
“大半夜的,你在给谁打电话?”燕一谢的嗓音从电话那边传来,竭力轻描淡写,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酸溜溜。
姜宁本来想信口胡诌,随便说哪个同学刚刚打电话过来,但她又实在想问问肖秘书说的事,于是顿了顿,还是索性实话实说:“肖秘书。”
燕一谢何等的聪明,立刻明白过来姜宁从肖秘书那里知道了什么。
他皱了皱眉:“肖慎。”
姜宁心想本来肖秘书告诉自己这些,是为了做个顺水人情,等下人情没做成,反而被燕一谢记上一笔,那也太惨了,于是赶紧道:“不关他的事,我逼问他的。”
燕一谢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而是低低道:“姜宁,和你没关系,你不要觉得是我为你损失了什么。”
“是我非要留在你身边,是我非要和你在一起。感到抱歉的应该是我,擅自让你有了压力。”
虽然隔着电话线,但燕一谢的语气认真低沉。他的嗓音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带着某种拨动人心的磁性,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认真得仿佛是什么誓言。
姜宁眼眶就那么热了起来……有的时候燕一谢像是个极冷的人,捂也捂不热,但总是姜宁还未说什么,他便已经知道姜宁心中所想,提前一步将所有揽到自己身上,让姜宁毫无顾虑。
姜宁想,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姜宁两辈子从没任何一刻像是此刻这样后悔——后悔没有在上一世一开始便用力奔向他。
姜宁说不出话来,将脸埋进枕头,闷闷的小声“嗯”了一声。
电话那边燕一谢感觉姜宁的声音不对劲,语气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哭了?”
姜宁道:“没有啊。”
虽然感动,但姜宁摸了下自己的眼睛,还是干的。
燕一谢不大相信。
“是不是我父亲又对你说了什么?”他身上的寒意仿佛都透过电话传了过来。
姜宁生怕他又脑补了什么她被欺负得哭唧唧的场面,赶紧把脑袋从枕头里抬了起来:“真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就是刚刚怕我妈听见,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声音才含糊了点。”
燕一谢:“真没有?”
姜宁:“真没有。”
燕一谢思索片刻:“那你发张照片过来,我看看到底有没有。”
姜宁:……神经病啊。
“我才不要拍,我已经关灯了,拍你个头。”
燕一谢笃定道:“那你就是哭了。”
姜宁:“……”忽然拳头痒了呢。
“我要是没哭怎么办?”姜宁莫名其妙地有了好胜心,怒道:“你给我起来,我们视频。”
姜宁挂了电话,爬起来开了台灯,从枕头底下摸出耳机戴上,把视频一打过去,那边立刻接通了,都不带任何停顿的。
“……”姜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套路了。
视频那边,燕一谢靠在床头,仔细端详着姜宁的脸,确认她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因为天天见面,姜宁极少和燕一谢视频,而且这一年技术也不是很发达,视频很模糊。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被视频里的美色晃了一下眼。
姜宁咳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自己把三千万给他打过去。燕一谢便道:“你留着。”
姜宁:?
她还没说出口呢,什么时候燕一谢有了读心技?
窗外摇摇晃晃飘着小雪,室内一片温暖。
燕一谢漆黑眼睛里的目光深邃,他专注地看着姜宁。
安静了片刻。
他道:“接下来可能还是有点难,姜宁。”
是很难。姜宁喉头发热地看着他。
“但你……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吗?”
燕一谢是在请求。他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渴望过牢牢牵着谁的手,穿过迷雾,抵达彼岸。
“当然。”姜宁毫不犹豫地说。
这个时候的姜宁,根本没想过两人会分别。
后来每一次冬季最后一场雪,姜宁都会梦见那个安静的夜晚,她那一句肯定的承诺。
梦里总会出现,少年因为听到她的回答,而展眉时,那一抹比雪还轻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