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快下班的时候,余思雅又接到了路明惠的电话。
“据说省里面非常重视这个事,决定成立调查小组,也同意咱们将考生的姓名公布在报纸上。财务做了预算,按照往常的发行量,加上邮寄费用,总共大约需要6400块。余厂长,这笔钱行吗?”路明惠试探地询问道。
虽然余思雅早承诺了会出这笔款子,可这个数目到底是不少,都顶的上她五六年的工资了。余思雅虽然是厂长,可这到底是集体的厂子。
余思雅一口应下:“没问题,你去安排吧,明天上午我就让财务去邮电局把款子汇到报社。这批特刊最快什么时候能发出来,年前行吗?”
钱到位事情就好办了,路明惠笑着说:“上面已经打了招呼,明天我们报社的几个记者分头行动,去各大学拿回录取名单,再跟印刷厂那边沟通。这次的数量比较大,印刷厂那边平时还有日常任务,就是赶工估计都得花个两三天。最快应该能在四天后将副刊发出去,不过偏远地方恐怕得等年后才能收到特刊了。”
现在交通不发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余思雅点头:“这样也行,那咱们就按计划来办。对了,你们明天的报纸还要报道这件事吗?”
路明惠振奋地说:“总编觉得要继续做。今天报纸一发出来,在省城引起了空前的反响,好多人跑到我们报社来,请我们一定要把楚同志的录取通知书找到,还有不少年轻人来问咱们报社能不能帮他们查成绩,得亏你提出了这个办法,不然咱们还真要发愁了,这么多人,我们就是长了八条胳膊也忙不过来。怎么,你们那里还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问这话时,路明惠没抱多少希望。因为她知道昨天余思雅他们回乡下去了。
谁知道余思雅还真给了她一个特别的消息:“今天招生办那位高主任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找过了,没找到楚玉涛的录取通知书,怀疑是从省城到县里的路上丢了。”
路明惠实在是佩服高主任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样的理由都能扯出来。邮政的信件投递都是捆在一起,装进绿色的帆布包里,捂得严严实实地再发出去的,要真丢了,那就不可能是丢楚玉涛这一份录取通知书,那得丢一批信件才行。真有这种事,肯定瞒不过两地的邮电系统,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他这样荒谬的借口只能骗乡下无知的老农。
“我知道明天报道什么了,余厂长,不跟你说了,我得去邮电局一趟,赶在他们下班前。”路明惠匆忙地说道。
余思雅猜测她应该是要去戳破高主任的谎言,打高主任的脸,把高主任钉死了。这也是她特意给路明惠说这个事的缘由,既然已经闹大了,那就再闹大一点吧,周家兴的教训告诉她,打虎不死必留祸患,既然已经得罪了高主任,那就要把他按到泥里,再也翻不了身,免得他还有余力找麻烦。
可惜送到乡下的报纸要延迟两三天,她没法看到明天的新闻报道。
余思雅怀着畅快的心情回了家,跟家里的弟妹闲聊了几句,早早躺到被窝里准备看会书,结果不到八点就停电了。哎,现在的条件还是不行,一到冬天,三天两头停电,别说乡下,就是城里也经常停电,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用电自由啊?
估计这电没个两三天是不会来了,余思雅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觉,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
天气冷,又是小李值班,余思雅索性窝在家里没出门。
九点多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她。
余思雅走出去,看到大雾中有两个模糊的身影。
“余厂长,余厂长……”
余思雅听出了这声音:“原来是民叔啊,有什么事吗?”
小队长沈宝民搓着手说:“王书记找你。”
余思雅这才辨认出来,他后面跟的是王书记,连忙说道:“你们里面请,进屋坐一会儿,外面太冷了。”
“不了,余厂长,你收拾一下,梅书记让咱们去县里一趟,他要见咱们。”皑皑的大雾中传来王书记低沉的声音。
听到这话,余思雅顿了两秒,然后笑着说:“好,麻烦王书记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就好。”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余思雅回屋穿上棉袄,拿上钱包和粮票,锁了门就出去。
这时候门外已经不见沈宝民的身影,只有王书记一个人站在那里。可能是气温太低的缘故,他的眉毛上聚了一串细密的水珠,让他的眉目更显清冷,没有往常的和煦。
余思雅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笑着说:“王书记,走吧。”
两人都没说话,一路沉默地来到公社。王书记叫上了公社的拖拉机送他们去县城。
坐上拖拉机,余思雅裹紧了棉袄,两人还是没说话。
直到进了城,拖拉机停在县政府门口,下了车,王书记捏着公文包,面色阴沉地看着余思雅问道:“余厂长,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余思雅停下脚步回望着他:“王书记想说什么?你既然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也什么都不知道,不挺好的吗?待会儿梅书记问起,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
“看来你很清楚梅书记见我们是因为什么。我这个书记还真是当得失败,公社的人干出这么一件大事,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王书记自嘲一笑,想到自己今天早上突然接到胡秘书的电话时的样子,得亏当时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想想他前天下午问余思雅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女人一口都没提找了记者的事,只说已经办妥了。她就是这样办妥的?
余思雅丝毫不受他这情绪的影响,客观地道:“你不知道更好。走吧,梅书记还等着呢,你真的确定要跟我在县政府大门口大眼瞪小眼?”
王书记憋屈死了,但余思雅说的是实事,这县政府大门口,人来人往的,他们俩站在这里不动太打眼了。被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传呢,要是传到梅书记耳朵里,他更是没脸。
深深吸了一口,王书记只能憋屈地跟上余思雅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王书记看着余思雅脚步从容,面色不平,丝毫生气愤怒的只有他一个人,不禁有些泄气。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最后又被余思雅给带着走了。
可惜余思雅已经敲响了梅书记办公室的门,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小胡听到敲门声出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余思雅一眼,最后还是扬起笑容客客气气地说:“余厂长,王书记,进来吧,梅书记已经在等你们了。”
两人进去就看到梅书记坐在办公桌前在埋头批示文件,似乎没留意到他们。
小胡悄悄将两人领到旁边的会客室,低声说:“你们稍等一会儿,梅书记还有两份文件要看。”
余思雅含笑点头。王书记憋着一肚子的气和疑问,坐到她对面。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梅书记一直在低头翻阅手里的文件,似乎没空搭理他们。但余思雅和王书记都知道,这其实是梅书记在刻意晾着他们。
王书记脸皮薄,比较紧张,屁股挪了好几下,如坐针毡。相反,余思雅就要自在得多了,见梅书记似乎没空理他们,她也不急,撑着下巴,闭着眼睛养神。
王书记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很是羡慕。这份心态和定力,真是让人服气。
啪!
一份报纸拍在桌上的声音惊醒了余思雅,她睁开眼就看到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份省城日报,头条醒目的大字格外吸睛“录取通知书没找到”,粗暴直接,不愧是路明惠的风格。
不用说,余思雅就知道,这是今天的报纸。看来梅书记也在盯着省城日报的新闻,因而才能在第一时间拿到这份报纸。
从报纸上收回目光,余思雅赶紧起来,恭恭敬敬地说:“梅书记!”
梅书记背着双手,绕着她转了一圈,目光悠长,食指点了点报纸,语气带着笑:“不看看你们的成绩?”
王书记在一旁吓出了一身冷汗,余思雅竟然还真的弯腰拿起了报纸,认真地读了起来。其实内容跟她了解的差不多,路明惠先是写了高主任的托词,然后写她跑了邮局去查证了邮件的去向,有无丢包的情况发生。邮电局那边做出了澄清,郑重表示,他们绝对没丢件,而且还将派人去辰山县邮电局严查此事。
报纸的最后,路明惠还写了一段话:楚同志的录取通知书到底去了哪里,如今还是个不解之谜,请看下次报道!
不解之谜?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路明惠这么报道,明显是激起考生和家长们的愤怒,把火烧得越来越旺。但又没法指摘路明惠,人家说的就是实事。
果然是玩文字的,可真会玩。
看完后,余思雅规规矩矩地把报纸叠好,放回了茶几上。
梅书记盯着她的表情,挑眉:“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余思雅摇头,不作声。
梅书记坐到中间空着的椅子上,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你们可真能啊,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全县都没人知道。还是市里、省里打电话来,我才知道的。我得谢谢你们啊,一天之内,市里、省里都给我打了电话,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他这是说的反话。
余思雅抬头坦然地面对梅书记,语气诚挚:“梅书记,抱歉,给咱们县里添麻烦了。你要是看过路主编前一篇报道,应该知道,我们一开始也没想闹大,能找的人,咱们都找了,通过了各种途径都没办法解决这个事,不得已,才找了路主编。梅书记,高考录取通知书关系着一个考生的命运,不是我们要跟谁过不去,而是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不公平的事在我身边发生,在我朋友身上发生!”
似是没料到余思雅会这么坦诚,一上来就直抒胸臆,没有半点马虎眼。梅书记的脸色稍霁,但还是不大高兴:“找他们没用,你可以来找我,捅到省城报纸上,咱们辰山县这下全省扬名了,开心吗?”
余思雅苦笑:“这是我们的私事。梅书记这么忙,日理万机,我哪好破这个戒,拿这种小事来找你。要是我开了这么个头,以后大家都跟着有样学样,那梅书记简直没法工作了。”
“你这张嘴巴倒是挺会说,那今天的报纸怎么说?不是你透露的信息,路明惠会知道咱们县里昨天发生了什么?”梅书记也不是好忽悠的,指着报纸问道。
余思雅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好吧,梅书记,我承认,是我把这件事告诉路主编的。这还不是怪高主任太气人了,他们答应了我会好好查录取通知书的去向,一定帮我们找到,结果呢,他打电话过来却一口否认,说找不到了,可能是邮电局丢了。我气不过,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把这个事告诉路主编了。”
她还年轻,才20岁,正是冲动易怒的年纪,火气上来,控制不住,做点什么出格的事那也是值得原谅的。
这番话一出,梅书记是计较也不好,不计较也不是。他食指隔空点着余思雅的笔尖:“我算是领教你这张嘴了。”
余思雅嘿嘿笑了笑,赶紧问道:“梅书记,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梅书记瞥了她一眼:“上面已经准备成立专案小组了,不是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问题。你们这回可是捅破了天,等着我去市里做检讨吧。”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余思雅一脸纠结:“对不起,梅书记,都是我做事不周,连累了你。”
不管错没错,让领导吃了挂落,先道歉总是没错。
她这番操作下来,梅书记完全没办法生她的气,这件事归根到底也不是她的错。虽然梅书记很恼她将这件事捅到上面,让辰山县出“名”,但更厌恶教育部门个别工作人员以权谋私,不作为的行为。
“行了,你跟省报的记者熟,跟他们打个招呼,市里已经准备严查这个事了,让他们别再报道了。”梅书记摆了摆手说。
这怎么行,不闹大,高主任之流又怎么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光是撸职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余思雅咳了一声,说:“梅书记,其实坏事也未必不能变成好事,我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一听?”
梅书记这两天挨的批比较多,正头痛呢,听到这话,扬了扬眉:“说吧,什么主意?”
这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做事一套一套的,听听也无妨。
余思雅正色道:“梅书记,这个事你和县里的领导也是被蒙蔽了。归根结底,是个别人因为一己之私,做出这种不法的事情,从而败坏了咱们辰山县的名声。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表达出,咱们的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咱们杜绝一切以权谋私的行为,一旦发现,严惩不贷!所以我提议,在上面的调查小组来之前,咱们先带头自查,查一查,楚玉涛同志的事究竟是个例还是有其他同样的受害者。咱们查出来,跟调查小组查出来,那意义完全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县里还有这样的事?”沉默几秒,梅书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道。
余思雅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我就不知道了,有没有查了才清楚。我们主动调查,先把姿态摆出来,到时候我再联络路主编,请她帮忙写篇相关的报道,表明咱们县坚决查处高考顶替作弊的决心,这不就能从一定程度上挽回咱们辰山县的名声了吗?”
梅书记想想也有道理。如果真的有问题,自己先查出来,跟别人来查出来,那可是两码子事。
不得不说,余思雅脑子就是灵活,比他好几任秘书都还灵活。就是太灵活了,一般的领导人根本招架不住,看看,小王去了红云公社,简直被她压得暗淡无光。明明是挺出色的一小伙,但谁让他碰上了个比他出色耀眼上百倍的下属呢!
梅书记非常沉得住气,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还有什么,你尽管说。”
余思雅嘿嘿笑了一下,顺手拍了一记马屁:“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梅书记你。是这样的,梅书记,出了楚玉涛同志的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咱们县梅书记公正廉明,都会发生这种事,那别的县市呢?保不齐也有藏着私心的,咱不能只让咱们辰山县出名啊,你们说是不是?所以啊,我跟路主编说了,咱们辰山县清河鸭养殖场愿意站出来赞助省报,出一期特刊,将省内各大学的录取名单都印刷出来,像平时发行那样,投递到每个县,每个公社,每个单位。让所有的人,只要稍微想点办法,就能看到录取名单,查到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录取。”
“这样一来,要是别的县市也有人明明考上了,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那考生看到自己的名字,肯定要去上面反应的,咱们辰山县也就不特殊了。相反,咱们县还是自查最积极,处理最严肃,反应最快,改正错误最认真的县。不说表扬吧,但至少咱们没那么打眼了,旁的人对咱们县的感观也会变好许多。”
余思雅没明说的是,这一招就能将其他县市给拖下水,到时候他们辰山县就不是唯一一个犯错误的县了,就没那么突出了。
梅书记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目露复杂地看着她:“我还是低估了你。余厂长,有没有兴趣从政?”
他要是有个脑子这么灵活,会搞政治又懂经济的秘书,何愁县里成绩搞不好?哎,本来觉得小王和小胡都是挺优秀的年轻人,可跟这姑娘一比,简直没法看了。她简直是一次有一次地刷新他的认知,要不是对这姑娘知根知底,他完全没法相信,这是个20岁的姑娘。
余思雅腼腆地笑了笑:“梅书记,过完年我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
梅书记一拍脑门:“我都忘了这个。咱们继续说正事,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高主任他们?”
这个主意,余思雅可不能出,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她微笑着说:“梅书记,我觉得这个案子可以交给公安局去查。让教育部门自查,别人也未必信服这个答案,还是请没有利益相关的第三方比较合适。正好,公安局的公安们有丰富的查案经验,让他们出马再合适不过。”
梅书记瞅了余思雅一眼,公安查案,这件事就得立案,性质就完全变了,可不是先前的党内自查这么简单,这已经变成了刑事案件,高主任他们也得负起刑事责任。
不过高主任实在做得过分,断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还破坏了教育的公平性,违背了高考选拔人才的初衷,确实应该严惩。这样也能表明他们辰山县杜绝一切以权谋私的决心。
“好,就按你说的办。小胡,你打个电话去公安局,让人把涉事的相关人员拘留起来,彻查此案。”
“是。”胡秘书惊骇地看了余思雅一眼,短短半个小时,他亲眼目睹这个人是如何说服梅书记,让梅书记暴躁的情绪平静下来的。
等他出去后,梅书记稍微放松了一些,往后靠了靠,抬头看着余思雅说:“余厂长,听说你们厂子里已经停工停产了。左右你也无事,要不来帮帮我。提出自查的是你,你应该对此最有经验,把这事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不如由你牵头成立一个小组,在调查小组来之前,咱们先自查一下县里还有没有楚玉涛的这种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梅书记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根本就没给余思雅拒绝的机会。
摸了摸鼻子,余思雅谦虚地说:“谢谢梅书记的信任,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经验……”
梅书记打断了她:“没关系,你没经验,其他人也没经验。你还比他们有脑子呢!”
真不知道这话是夸她还是讽刺她。见实在推脱不过,余思雅先给梅书记打了个预防针:“那个,梅书记,你真要让我查,如果查出了问题,我可是要通知公安的。而且这个事我也会告诉路主编,让她一并报道出去,显示咱们辰山县杜绝一切不正之风的决心。”
梅书记心说,反正调查小组就要来了,还能瞒过去不成?
“行了,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你。你去找小胡,调几个人去帮你。”
余思雅想了一下问道:“梅书记,这个人选随便我挑吗?”
“随便你挑,目前这是咱们工作中最重要的事。”梅书记郑重地说。
余思雅站了起来:“好,梅书记,我明白了。”
等她出门后,梅书记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跟霜打过一样没什么精神的王书记头上:“在今天之前,你一点都没察觉余思雅在干什么?”
王书记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梅书记,这个事情也怪我。前天余思雅带着楚玉涛和李主任来公社找教育助理员,当时双方就闹得不打愉快。我知道后,也没太重视这个事,因而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你是没想到余思雅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吧!”梅书记一阵见血。
王书记无言以对,脸上一片愧色。
梅书记倒是看得挺开:“不怪你,要是几天前,有人跟我说,咱们辰山县要扬名,省里市里都找我,我也不相信的。只能说,余思雅这个人的胆子太大了,就没有她不敢做的。”
王书记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抬头望着他。
梅书记也没解释的意思,只说:“她这人虽然闹腾了一点,但没什么坏心眼,相反还有一腔热血,你跟她学学也没坏处。”
王书记错愕地看着梅书记,万万没想到梅书记对余思雅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梅书记看他这副反应就笑了:“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她是为了把其他县市拉下水,不让咱们辰山县这么打眼,才出钱给省报印刷录取名单的?”
“不是吗?”王书记声音干涩地问道。
梅书记摇头:“当然不是。我找她很突然,但提起这件事,她胸有成竹,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我所料不差,她跟省报那边都已经沟通好了。她即便消息再灵通,也不会知道调查小组的事,也就是说,她早做了这样的打算。你说还能是为了什么?哎,跟她这样的年轻人相比啊,咱们老一辈子真是自惭形秽,顾虑太多,束手束脚。”
说到最后,梅书记忍不住唏嘘。
王书记这才恍然明白,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澎湃情绪:“她为什么不说实话呢?她明明是为了那些跟她毫无关系的考生,做的是好事。”
“可能是怕我们这些老年人不理解她吧。”梅书记慢悠悠地说。
王书记立马驳斥:“你不是这样的人?”
梅书记看着他:“这可未必,就算我不是,那其他人呢?这世上不愿惹麻烦的人终归是更多。怎么样,你这次下乡历练值吧?”
王书记苦笑:“值。”
看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梅书记拍了拍他的肩安抚他:“像余思雅这样的终归是少数。她是个闲不住的,肯定还会不停的折腾,你斗不过她的,好好跟她干吧,她把厂子搞好了,你的履历也好看,还能跟着她学到不少东西。”
就是梅书记不说,王书记现在也升不起跟余思雅作对的心思。他笑着点头:“我知道的。”
余思雅找到小胡,说明了来意。
小胡带她去人事处,将政府办公大楼里工作人员的名单都拿了出来给她挑。
余思雅扫了一遍,这里面只有几个小年轻,最年轻的都比她大两三岁。而且每个人都有工作,这怎么挑啊?
更重要的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跟高主任之流沾亲带故的。她一个被人看不起的乡下人,这些干部哪会听她的指挥啊。
见识过那个叫小严的科员的高高在上和高主任、牛副局长的敷衍,余思雅对找不自在没什么兴趣。
她合上了名册,不好意思地说:“胡秘书,我看临近年关,大家工作都挺多的,恐怕没时间跟着我天天跑教育局,甚至还要下乡。这样吧,你看我从咱们厂子里叫几个年轻人来帮忙怎么样?咱们厂子因为缺乏原材料,已经提前放假了,叫他们过来也不耽误工作。”
“这个……”小胡拿不定主意,有些犹豫。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要不你去问问梅书记,要是他没意见,我就直接回去安排好,让咱们厂子里的车子明天将人送来。”
小胡想到余思雅短短半小时就改变了梅书记的主意。梅书记不但没怪罪她,甚至还委以重任,便不敢忽视余思雅的意见,认真地说:“好,你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梅书记。”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了。”余思雅笑着说。
过了几分钟,小胡就回来了:“余厂长,梅书记说这个事你安排就好。不过要尽快,赶在调查小组来之前,咱们自己先把脚上的泥洗干净了。”
“好,那我这就回去,安排好人员,明天一早就去教育局。”余思雅高兴地说。
她没等王书记,先想办法回了厂子。
小李看到她,马上站了起来,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余厂长,没事吧?我听说上午你跟王书记一起去了县里。”
“没事,梅书记找我了解了一点情况。”余思雅没有跟小李多说里面的内情,这种事在公社传得沸沸扬扬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信息不公开,传播途径有限,人传人,很多事情到最后都变了味。
“那就好,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你回去休息吧。”小李看余思雅风尘仆仆的样子,体贴地说。
余思雅摇头:“我还有点事。你找六七个信得过的同志,明天跟我一起去县里出趟公差,最好有一定文化水平的。梅书记知道了楚玉涛的事,勃然大怒,让我带个小组彻查一遍录取通知书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小李振奋极了:“我这就去安排。”
等他出去后,余思雅关上了门,给路明惠打了个电话。
路明惠接到电话有点意外:“你们辰山县该不会又有什么新闻吧?”
余思雅笑着说:“还真被你猜对了。我们梅书记知道这个事后非常生气,已经通知了公安局将相关人员拘留起来,彻查楚玉涛的录取通知书去向。并且责令我组成调查小组,严查县里还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路明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你的主意吧?”
余思雅满头黑线:“路主编真敏感。”
路明惠笑了笑说:“这一看就是你的作风。”
她因为职业的原因,跟不少中老年干部打过交道。这些人都比较保守,可想不出这样激进的办法,倒像是余思雅爱干的事。
余思雅被拆穿,索性也不绕弯子了:“这是个不错的新闻吧,趁着还有热度,你明天就报这个呗。”
她可是在梅书记面前夸了海口,要挽回他们辰山县的名声,当然得拿出点成绩来。
路明惠很好说话:“好吧,我会把这件事加进新闻里。”
“还有,明天可以出通知了,说咱们清河鸭准备赞助印刷几万份特刊,公布全省各大专院校的录取名单。先预热一下,免得大家不知道。”余思雅提醒她。
路明惠感觉自己又中了她的套路:“你是不是先前提这个事的就想到今天了?”
明天这两条新闻一出,谁还会对辰山县有意见啊?广大考生还不得对他们感恩戴德,尤其是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对自己成绩存疑的考生。
余思雅立马否认:“哪有的事,你想多了,我能知道咱们书记今天会把重担交给我啊?”
路明惠也懒得深究,反正这个新闻效果好,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按计划执行吧。”路明惠一口应下了。
余思雅又给她提出了一个主意:“路主编,楚玉涛的案子很可能不是个例。咱们把省内各大学的录取名单公布后,如果有更多的考生发现他们的名字在上面,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怎么办?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尤其是偏远地区的考生,他们很可能求助无门。省报作为一家负责任的媒体,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我建议你们省报在头版下方建一个豆腐块,专门刊登这些人员的名字。鼓励被录取却没收到通知书的考生来信反应这个情况。”
路明惠听了这话后,深吸了一口气:“余厂长,你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是吧?”
余思雅笑呵呵地说:“怎么会。我只是想,咱们不做就算了,要做就做到最好。经过这件事,省报恐怕要在全国众多媒体中脱颖而出了,成为知名度最大的媒体之一。以后别人提起省报,那都是一家负责任的媒体,这对你们也不是坏事吧!”
路明惠轻哼:“别灌迷魂汤,我不吃这一套。你的意见我会向总编反映,上面采不采纳我就不知道了。”
余思雅微笑着挂断了电话。就算领导现在不答应,等过几天,录取名单刊登出来后,引起强烈的反响和讨论,这事也迟早会成。总要给汹涌的民意一个出口嘛!
他们要不答应,等见了省里的调查小组,她再提建议就是。既然都查了,就该给所有不平的考生一个申诉,公布真相,保存铁证的机会!如果每年都这么弄,还有人敢铤而走险,她敬他是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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