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杨思源是哭着从沈家跑出去的。
在院子里说话的沈家兄弟都有点诧异,沈建东不解地说:“她……她怎么啦?”
沈跃没接这话:“把菜端上桌,我去看看你嫂子。”
他进屋就看到余思雅坐在桌前,单手支着头,按着额头,一副很头痛的样子。
沈跃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她面前:“怎么回事?”
余思雅接过水,喝了一口,不爽地说:“来送礼走关系的,我拒绝,她竟然给我下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她多惨多不容易。”
这年月谁容易,那些下乡的知青哪个不想回城?她说她惨,她就没想过,她要开了后门,被她挤掉的知青就不惨吗?还搞得自己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她现在好歹有工作,那些还在地里干活的知青呢?岂不是更惨。
有野心,想往上爬没错,但用这种最低劣俗套的手段就没意思了。余思雅最近忙得晕头转向,还要应付这种人,心情自然不好。
沈跃沉默了稍许说:“你没错,不过她哭着从咱们家出去,不少人都会看到,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非亲非故,无缘无故的,知青泡到她家,一会儿又哭着出去,被人看到,确实会有诸多猜测,搞不好还好引来连锁反应,有一就有二嘛。
看到有人私底下来找她,也许本来没这想法的,担心自己不能公平竞争,也会悄悄跑来找她。
余思雅可不希望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她想了一下:“我明天跟他们开个会。”
沈跃点头,跟着说:“我待会儿告诉建东,以后不要让陌生人进我们家。”
这样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余思雅感激地说:“谢谢。”
“不用客气,我也很烦这种不请自来的人。吃饭吧,不是还要复习吗?我去端饭。”沈跃笑着说。
余思雅甩甩头,平静了下来,沈跃说得对,她忙着呢,没空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余思雅说到做到,第二天一上班,她就吩咐马冬云:“通知一下,所有知青到办公室开个会!”
马冬云看她板着的脸,感觉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出去叫人。
十分钟后,余思雅到了会议室,在工厂里的知青都到办公室了。她坐到上首,言简意赅,直奔主题:“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养殖场准备在省城招四名售货员,两男两女,从全公社的知青中挑选,这个月14号就上岗!”
听到这个消息,知青们都震惊不已。
惊讶过后,取而代之的是纠结。要是这个消息早一个月,大家肯定挤破头,但现在,马上就面临高考,要是去做了售货员,大家就没时间竞争了。
叶梅更是惊诧,弄不明白,余思雅明明昨天还没打算提前公布这个消息的,怎么今天就突然说了。
余思雅也不管这些人是什么反应,劈里啪啦地说自己的要求:“具体要求,省城人,五官端正,性格外向能吃苦,爱干净卫生,在乡下没结婚,马冬云,一会儿你去借公社的广播通知下去。让有意向的人,明天过来报名,我筛选!”
知青们来自全国各地,当然本省居多,可还有其他城市的人。听到这话,非省城的知青不乐意了:“余厂长,为什么要省城的知青,咱们其他人不行吗?这对咱们不公平。”
余思雅冷笑着说:“咱们单位小,售货员不提供住宿,得自己回家住,非省城的员工得自己找地方住,你说怎么办?还有,省城本地人,有人脉有亲戚,他们在店里卖东西,本来就是一种宣传,能给店里带来好处,你们能赶得上吗?公平?那换了你们去,不能为厂子节省更多的成本,创造更多的价值,对厂子公平吗?对厂里其他人公平吗?”
那人被堵得哑口无言,讪讪地闭上了嘴。
余思雅扫过一张张脸,是她太好说话了,所以他们能随随便便质疑她的决定,她今天就把话说清楚:“谁能为养殖场创造更多的价值,让养殖场更好,我们就能给他更好的待遇,养殖场不养闲人,多劳多得!不要想走任何的歪门邪道,以后再有人想攀关系,送礼来开后门,一律开除!”
虽然没点名,但杨思源知道在说她,一张脸涨得通红,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但余思雅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挥手:“散会,去工作吧!”
知青们鱼贯而出,只有叶梅留到了最后。等人都走光后,她对余思雅说:“余厂长,这件事不是我传出去的。”
余思雅点头:“我知道,跟你无关。”
叶梅自己都想回城呢,她是傻了才会把这个事传出去,给自己增加竞争对手。这件事并不是秘密,王书记,小李,还有两个司机都很清楚,要成立门市部的事,听了广播,看过报纸的人也知道,但凡脑子灵活点的,都能想到这是个回城的机会。
叶梅松了口气:“谢谢余厂长。”她就怕余思雅因为这件事对她有意见。
余思雅摆手:“不关你的事,尽快将知青们的资料给我,早点将这个事情定下来,免得大家纠结犹豫。”
叶梅点头,可不是,她自己都究竟不已,犹豫不定的,更别提其他人了。
果然,马冬云去公社广播之后,知青们都沸腾了起来,光明正大回城的机会,还不用占用家里的回城名额,谁不想要呢?但要是考上大学生,一毕业就是干部,又比在养殖场当售货员的前途大多了。
真是个困难的选择啊,搞得大家都没心思学习了。
下午,楚玉涛特意来养殖场找了余思雅一趟。
余思雅挺意外:“你不是忙着复习吗?怎么过来了?”
楚玉涛拿了一个本子递给她:“这是我这几天做的错题集,里面有解题思路和答案,大家都抄了,我估计你没时间抄,就给你誊了一份,你拿去参考吧。”
余思雅乐了:“你这东西送得好,雪中送炭,最近我还真没时间,谢谢楚同志。”
楚玉涛连忙说:“不用客气,我也只能为你做这点了,比起你为大家做的,太微不足道了。对了,厂子里真的要去省城开门市部?”
余思雅好笑:“敢情我上回跟你说的,你都没当回事啊?”
“不是,就是,省城开门市部得花不少钱吧,咱们厂子现在不是遇到困难了吗?”作为前会计,楚玉涛比谁都清楚厂子里的财务状况。
余思雅颔首:“是啊,没钱,所以我跟王书记又去县里贷了五万块。”
楚玉涛吃惊地瞪着她:“你……你这摊子铺得也太大了吧。”这都欠银行多少钱了。
余思雅摊手:“不然呢?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不过也没事,开了门市部,售价更高,能覆盖这一部分的开支。”
楚玉涛想想余思雅这一路走来,每次都给人一种惊险的感觉,但每次都被她解决了,便不操心了,只是叹气说:“现在要招知青去省城,搞得知青们都没心思学习了,一个个还问我打听,幸亏我没在养殖场了,不然耳根子都不清净。”
余思雅听了,庆幸不已,得亏她最近没有跟知青们一起复习,不然得烦死。
“没事,就这一两天,我会尽快将人员定下来,这样其他人就没心思想东想西了。”余思雅淡然地说。
楚玉涛放心了,起身:“那我不打扰你了,回去复习了。回头整理的资料,我再给你拿过来。”
余思雅站起来送他:“好,希望我们在省大见。不过资料你就别帮我誊抄了,浪费时间,回头我去知青点,拿你们看过不用的资料就行了。”
楚玉涛没说话,哪有看过不用的,大家资料都有限,也不可能所有资料都人人誊抄一份,很多时候都是彼此交换看。同样的资料抄几份就行了,人手一份太浪费了。
“好,有用的我给你留一份。”
送走了楚玉涛,余思雅继续工作,有空就挤出点时间看资料。
一晃就到了下班的时间,见她还没走,马冬云跑进去,促狭地笑了:“余厂长,还不走呢?”
余思雅头也没抬:“看完这一页就走。”
马冬云吃吃笑了:“有人在等你哦,我先走了。”
过了两秒,余思雅才从书本中回过神来,想了一下马冬云刚才的反应,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她收起东西,背着包出去,果然看到了站在自行车旁接受大家洗礼的沈跃。
自从昨天说开了以后,余思雅自在了许多,走过去坐上车仔,然后道:“我上下班时间不一定,有的时候忙起来会比较晚才回去,反正也不远,你不用来接我了。”
沈跃不答应:“没事,我休假,在家里也没事做。”
“那你就不怕大家都把你当大熊猫一样,盯着看吗?”余思雅好笑地问道。
沈跃淡定地说:“没事,我不在意。”
好吧,你脸皮厚,你赢了。余思雅没再提这个,问道:“你把自行车骑走了,建东怎么办?”
沈跃说:“白天我跟他一块儿去卖东西,不耽误他做买卖。”
余思雅诧异地瞪着他的背,只要一想起沈跃拿着一堆头绳之类的向大姑娘嫂子们推销,她就想笑。
她克制住想笑的冲动,问道:“卖了一天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提起这个,沈跃有点头痛:“很难,你跟建东真不容易。”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见了他就笑,婶子奶奶们就问他家哪里的,怎么没见过他,小姑娘则问他会不会扎辫子,稍微回答不好,小姑娘还要哭。他感觉上战场都比这轻松,也不知道建东怎么那么乐在其中。
余思雅听完理由,再也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沈跃听到她放肆的笑声,有点想笑,又有点囧,磨牙问道:“很好笑吗?”
余思雅赶紧打住:“没有,没有,我……算了,你还是让建东去吧,他做这个很熟了,而且也没多少东西了,他一个月左右就能卖完,冬天就不去进货了,不然要是你提前帮他卖完了,闲不下来,他又得去折腾。”
沈跃顺着台阶下:“那行,明天我就不跟着他去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家。
沈建东一手抓住一条鱼,一手举着菜刀:“嫂子,今天咱们碰到一个鱼塘放水捕鱼,买了一条,咱们今晚吃鱼。”
“好,辛苦了。”余思雅下了车,又对沈跃说,“你去帮建东吧,我不会做。”
她说得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反正要一个屋檐下生活,沈跃迟早会知道她是个家务废柴,而且不喜欢做这些。
沈跃有点囧,其实他也不会,说起来惭愧,他们两个大人在厨艺上还比不上一个14岁的孩子,丢人,看来得好好练练了。
“好,你去复习吧,做好了饭我们叫你。”
余思雅背着包进了屋,等到天都黑了下来,沈跃推开了门进来:“吃饭了。”
“哦,好,你们先吃,我做完这一题。”余思雅头也没抬,她这道数学题快做完了,剩下一半,待会儿又得从头想思路。
背后没有动静,她便没管,又沉浸在题海中,等她做完题才发现一道阴影落在桌角。
余思雅一偏头就看到沈跃站在她背后,不知道站了多久:“不是让你们先吃吗?”
沈跃没回答,目光落到本子上:“这不像你的笔迹。”
余思雅写的字要娟秀一些,这个本子上的字明显要虬劲一些,更像男人的字。
“你说这个啊?楚玉涛同志帮我抄的复习资料。知青和村里想参加高考的同志们组织了学习小组,大家天天凑在一块儿,整理各科的复习资料,难点,然后誊抄回去复习。我这不是没时间吗?楚玉涛同志就帮我抄写了一份,他以前是养殖场的会计。”余思雅起身解释道。
沈跃盯着本子看了几眼,抄这样一份笔记得费不少功夫,下个月就高考,没多少时间了,这个时候谁不是争分夺秒的复习,还有空帮别人抄笔记,他看这小子是不安好心!
跟着余思雅出了门,他提议道:“要抄什么,我去帮你抄吧,免得耽误他们复习了,也能把他们每天复习的内容带回来给你。”
余思雅听了觉得挺新鲜的:“你?这样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沈跃一听就知道有戏,立即说:“怎么会,我明天不跟着建东出去卖东西了,在家里也没事,总得找点事情做,去帮你抄笔记,就当多学点知识了。”
余思雅觉得挺有道理的,不过:“你不是受伤了,回家休养的吗?这会不会太影响你?”
沈跃掀起衣服的一角。
余思雅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快穿好衣服!”
沈跃促狭地笑了:“你以为我要干什么?给你看看我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只要不进行太剧烈的运动就没事,朱国明那小子就是喜欢大惊小怪。你看我骑自行车,走街串巷卖东西都没问题,又何况只是去抄笔记呢?”
余思雅大致扫了一眼,伤口确实已经结痂了,留下一个比指头略大一些的疤在那里,看样子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辛苦你了,吃过饭我找两个笔记本给你,你分开抄,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知青们。”余思雅细心地叮嘱道。
听到这话,正在摆筷子的沈建东好奇地问:“抄什么?”
余思雅去门口洗了手,进屋说:“让你哥去知青点帮我抄复习笔记的事,我没时间,就麻烦你哥了。”
沈建东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们俩,正想开口,沈跃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推着他:“走了,去端菜。”
等进了灶房,沈建东再也憋不住了:“哥,嫂子知道我这不爱念书是遗传吗?”
沈跃给了他一栗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当年是没钱读书,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十岁就上山干活?”
提起这个,沈建东心疼了,赶紧说:“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沈跃瞄了他一眼:“别在你嫂子面前胡说八道,走吧,吃饭了。”
兄弟俩进屋后,表情很正常,余思雅还在想数学题,扫了一眼,端着碗边吃饭边走神,也没瞅见兄弟俩的眉眼官司。
第二天,陆续有知青来报名,余思雅在广播里通知了,报名截止日期就是今天,只给大家一天的时间。
早上人还不是很多,到了下午,人渐渐多了起来,一整天下来,总共有五十多个人来报名,最后一个叶梅。
看到她的名字在上面,马冬云吃了一惊,将名单给余思雅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嘴:“余厂长,叶知青也报名了。”
其实马冬云有点不解,叶梅在养殖场好歹也算个干部,管着销售部,哪怕考不上大学,前途也不错,干嘛要报这个名呢?
余思雅接过名单,果然在最后找到了叶梅。既然叶梅报了名,凭她的条件,名单里肯定不能少了她,那得重新物色一个销售主管,虽然随着她去省城,以后销售重心也会往省城转移,但养殖场这边也还要选出一个管理销售们的主管。
放下名单,余思雅快速地吩咐道:“你这两天将销售部几名员工的资料整理一下,不要知青,只整理我们本公社的,主要是他们的销售业绩,另外查查他们的在厂子里的人缘关系怎么样。”
马冬云跟了余思雅一年多,顿时明白这是要选新的销售主管了,立即说:“好的,余厂长。”
余思雅挥手让她下去忙,自己拿起名单仔细看起来。
省城的知青是最多的,来报名的大约占了三分之一。余思雅挨个看每个人自己填的资料,将比较突出的圈出来,明天再看看叶梅的调查的资料,对比一下,综合录取四名人员,尽快定下来。
又过了一天,叶梅如期将调查的资料送了上来,余思雅跟个人填写的对比,很快就发现有的人弄虚作假,填写了一些不实的背景,她直接将这些人都给划去了。在这种小事上都能糊弄她这个上司,以后她还能信任这些人吗?
选定了八个人,余思雅将名单交给马冬云,让她通知这些人次日过来面试,从中选取合适的人。
最后余思雅选了四名知青,分别是乔远航,周文义,薛彩月,还有叶梅,公布了名单之后,余思雅当场通知他们:“从明天起,你们放下手里的工作,到养殖场来参加培训。”
还有上岗培训?几人都有点吃惊,卖东西不是挺简单的事吗?只要会算账就行了,面试的时候余思雅就考过他们的口算能力了,他们都还行啊。
余思雅其实也不想这么麻烦,但大家的固有思维还没转换过来,说起销售,想到的就是百货大楼、供销社、国营饭店的售货员。这些人可是大爷,他们养殖场的售货员可不能这么干。
所以哪怕再忙,她也得抽点时间出来,好好给他们树立一个服务意识。
这个事,其实余思雅也没经验,但后世良好的服务她见过啊,依葫芦画瓢还是会的,不外乎热情有礼貌,对客人要耐心等等。当然还要加一个绩效考核。
这批售货员的工资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基础工资二十块,另外一部分则是每个月的奖金,余思雅设置了几条规定,做到了根据业绩给他们发放一定的奖金,干得不好,被投诉并被证实了就扣奖金。
事情太多,这一忙就到了13号这天。
晚上,余思雅回到家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个事情:“后天养殖场在省城的第一个门市部开业,我得去盯着,所以明天我就要去省城了,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沈建东已经习惯了余思雅时不时的出差,头也没抬:“知道了。”
沈跃当时没说话,吃过饭,余思雅要回屋复习的时候,他蹙眉问道:“非要你去不可吗?高考不到一个月了。”
最近,沈跃天天去知青点抄整理的资料,跟大家也熟络了起来,受到他们的感染,不自觉地也紧张了起来。别人都一天到晚复习,余思雅却只能晚上吃了饭抽空复习,这一去省城,又得耽搁好几天。
余思雅也知道这点,她无奈地说:“门市部花了大价钱,也是我们清河鸭在省城的第一家门市部,这个头必须开好了,把名气打出去,不然会影响整个厂子后续的规划,我必须得去。”
要不是因为高考,她前几天就得去一趟,看看装修怎么样了,明天再去,已经是拖延了。
沈跃知道拗不过她,说道:“第一天开业肯定恨忙,我跟你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帮上不少忙,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就当去逛逛省城了,你不用管我,我食宿自理。”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他确实是闲人一个。
“好吧,那你收拾两件换洗的衣服,明天早上跟我们一起走。”余思雅同意了。
沈跃笑着点头:“好,你去复习吧,早点睡,明天见。”
说完转身出了门去灶房找沈建东:“我明天要跟你嫂子去省城出差,你在家照顾好自己,东西能卖就卖,不能卖就算了。”
在烧火的沈建东好想扔掉火钳,他怎么感觉他哥回来是跟他抢嫂子的。
第二天到了养殖场,上了车,看到大家打量的目光,余思雅有点后悔带上沈跃了。
不过她脸皮一向厚,而且身份摆在这里,也没人敢开她的玩笑。咳了一声,余思雅淡定地指了指沈跃:“沈同志正好想要去省城一趟,搭咱们的顺风车。”
“哦,好。”大家笑着跟沈跃打招呼。
但多了个人,领导又在旁边,四个售货员到底有点紧张。
余思雅知道这点,不过她也没想过跟他们打成一片,索性闭上了眼睛,靠在车上补觉。又要操心厂子,又要复习,她这段时间,睡眠严重不足,正好趁着这个时间补补眠,虽然车子上睡不了多好,但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
余思雅抱着装书和衣服的包,挡住时有时无的风,头一歪,眯了过去。
货车的后车斗是运货的,睡觉到底不舒服,车子一颠,余思雅的头就歪过去碰在铁皮车栏杆上,不是很痛,但刚睡着又被吵醒挺烦躁的,余思雅蹙了蹙眉,侧过身,避着阳光继续打瞌睡。
行了一段路,车子驶过一个坑,车斗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正陷入沉睡的余思雅差点又撞在车栏杆上,这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头,把她往后方掰:“靠我肩膀上睡一会儿吧。”
余思雅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的把头靠了过去。
等她一觉睡醒,发现头靠着的不是冷冰冰的铁皮,而是热乎乎硬邦邦的东西,她摸了一把,然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别闹,渴了吧,起来喝点水。”
余思雅顿时清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沈跃腿上睡着了,刚才摸的竟然是对方的肌肉。她囧得差点找个洞钻进去。
但另一个当事人脸皮就要厚得多了,打开盖子,旁若无人地将军用水壶递给了她:“水有点凉了,将就喝,待会儿到了招待所再去打点热水。”
对方的镇定感染了余思雅,她淡定地接过水壶:“谢谢。”
喝完水,余思雅彻底冷静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表:“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到省城?”
“快了,大概还有七八里就进城了。”四个售货员家都是省城的,对这段路特别熟悉。眼看快到了,近乡情怯,几人激动不已。
这种心情能理解,不过他们先是来办事的,余思雅说:“这两天你们先住招待所,开业突发情况多,等过几天稳定下来了,你们再回家,跟家里讲清楚,以后就回家住了。”
她准备在门市部旁边的招待所开房间,这样省了奔波,找不到人等等情况。
叶梅四人都没意见,几年他们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两天。他们没忘记自己回城最主要的事,要是门市部搞砸了,他们也别想回城了,这可是关系着他们以后的生活。
过了一会儿,货车两旁的景色开始变化,建筑物逐渐多了起来,货车缓缓驶入城里。
因为车子里装了大车的货,他们直接先去门市部。
十几天的时间,小元已经带人将门市部装修了一下,墙壁粉刷得雪白,地面的瓷砖比许多人家的灶台都干净,电灯也换成了五十瓦的大灯泡,货架整齐地摆放着,干净明亮整洁。
不过这都不是最吸引人的,最让人意外的是外墙上的涂鸦。
沈跃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你们包装袋上的那只鸭子吧,谁画的,挺像的。”
余思雅笑着说:“怎么能不像呢?包装袋上的鸭子都是元教授给咱们画的,他是一个美术教授,下放到咱们公社,几个月前平反回城了。走吧,既然你要帮忙,那就帮着搬东西吧,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别勉强。”
“没事,这点东西不重。”沈跃挽起袖子去了车子前,几个男同志已经将车栏杆放了下来,然后开始搬东西。
女同志们则负责摆放货物,除了放在仓库的货物,还有一部分要摆在货架上,摆得好看也是吸引顾客的一个点。
余思雅则负责张贴价目表。他们用红纸毛笔字写了价目表,余思雅准备张贴在门口,这样路过的人都能看到,有意向,能接受价格的,自然就进去购买了,也省得售货员一样一样的介绍了。
人多力量大,八个人一起花了一个多小时将货物搬下来摆放好,然后再将店铺收拾一趟就好了。
收工后,潘永康和吴强当天就得回去了,养殖场就一辆车子,用车的时候还很多,离不了他们。
余思雅则带着四人去吃饭,然后回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办理入住的时候遇到了新的问题。为了省钱,大家住双人间,两个女同志一间屋,两个男同志一间屋,就剩余思雅和沈跃了。
要依余思雅的意思,当然是开两间房,可叶梅他们都知道她跟沈跃是夫妻,还多花钱开房住,别人看了怎么想沈跃和她?
“再开两间单人房,我们余厂长最近要复习,别影响到了她。我的房间价格单独算。”沈跃主动说道,而且很好地解释了他们为什么要分开住的理由。
叶梅几人听了果然没多想,他们都知道余思雅在备考,这时候高考有多重要不用说。不过沈跃这么体贴,还是让大家挺意外的,回房的时候,叶梅就拉着余思雅羡慕地说:“余厂长,沈同志对你真好。”
余思雅笑了:“那你也找个啊。”
说起来叶梅比她还大几岁呢,要不是下乡,估计早嫁人了。
叶梅苦笑:“哪那么容易呢,跟我差不多大的都结婚了,慢慢找吧。”
现在的人都早婚,城里有工作的年轻人成年上班后就会考虑结婚这个事。她现在年龄拖大了,条件不错早结婚了,至于那些没工作,或者工作很差的,她也看不上,不想勉强自己。
余思雅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么能干,缘分很快就会到的,好好工作,说不定哪天买咱们清河鸭的客人就看上你们了。”
这话本是玩笑话,但没想到几个同志后来因为工作热情,态度和蔼,深受大爷大妈的喜爱,竟然主动给他们介绍对象。
因为前一天收工比较早,余思雅看了几个小时的书,十点多就睡了,睡了个饱觉,第二天起床精神特别好。
大家先去国营饭店吃了早饭,然后七点多就到了门市部,先搞卫生,扫地拖地擦门窗玻璃柜台招牌,忙到八点,正式开业。
虽说前一阵子清河鸭好好地出了一回风头,报纸广播都上了,但那到底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人都是健忘的,除了极其个别印象特别深,非常喜欢吃清河鸭的人,许多人都忘了清河鸭今天要开业的事。而且今天不是周日,大家都要上班,街上的人也不是很多。
所以开业后的情况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好,到了十点才零零散散来了几个客人,买了三四十块钱的东西。
这么下去可不行,他们这个开业还是弄得太冷清了。可惜现在还不能打广告,不然余思雅非得花钱去找电台打个广告不成。
如果以今天的速度,一天大概只能卖个一两百块,周末多一些,算下来,一个月也只能卖出去七八千块钱。因为清河鸭的价格比较贵,毛利比较高,亏本是不会亏本,但这出货速度也太慢了,远远达不到余思雅回笼资金的要求。
琢磨了一下,余思雅想了一个最简单最直白的方法。她跑到斜对面的百货公司,找孟兰借了个大喇叭,然后回到店铺里,拿着喇叭喊:“清河鸭开业大酬宾,全场九折,全场九折……”
这个喇叭一出,果然很吸睛,引得不少没注意到这边开了一家店铺的人都望了过来,销量也上升了不少。当天就卖出去了一千多块钱。
面对这个成绩,叶梅他们都挺高兴的,但余思雅不满意,太慢了,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天天拿着喇叭喊,太扰民了,得让更多的人知道清河鸭开业了。
就在余思雅愁这个问题的时候,范老太太来了,高兴地说:“余厂长,你们开业了,哎呀,我昨天都忘了,今天才想起,就赶紧来了。”
余思雅看到她,眼睛一亮,马上想到了一个后世用烂了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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