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听说了吗？就那个怀城的事儿？”
“啊？什么怀城，又有什么事情了……”
“就那个有去无回的迷雾妖都啊！这得有个百多年了吧，就前两天，破了！”
“啊？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别又是什么说书先生瞎编的什么大侠大仙之类的人物吧！”
“诶呀，当然是真的了！我小姨子的邻居家表弟就是那边上村里的，亲眼看到的！”
“那一晚啊，皓月当空，以鸿蒙寺慧圆法师和清虚派林明云为首，率领各派年轻一辈翘楚在怀城苦熬数十年，终于杀了那妖物，还怀城一片蓝天！那是……”
“呸！你这还不叫瞎编？还数十年！那怀城早就没人啦！寸草不生的地界他们靠什么玩意儿生活数十年啊，啊？”
“神仙嘛，怕不是和露水呢！只是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分明是媚月教的妖女和鸿蒙寺的和尚勾搭到了一起，二人在怀城里过上逍遥日子，两边都派了门下弟子去劝呢！”
“听说啊，那一日天地都为之色变，地动山摇的……可见这正邪相恋是老天都看不下去的事情！更别说和尚看上妖女了！”
……
扬州城，又是一家小客栈里，钱芊看着面前清汤寡水的素面毫无胃口，只能听着周围客人的胡说八道勉强下嘴。
对面的净空却啃着一根肘子满嘴流油，时不时还得意的冲她勾唇一笑，那表情邪魅的，恨不能让人一拳凿在他眼睛上，将那潋滟的桃花眼打烂才好！
这一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怀城的各种八卦消息，钱芊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者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兴趣盎然的意思，心中莫名有种考试时只有她才知道正确答案的窃喜。
可听的越多便渐渐失去了这份趣味，尤其是在流言越传越离谱的情况下。
再尤其是，她顿顿不是青菜素面便是馒头窝头，而净空这个真和尚却顿顿大鱼大肉吃香喝辣的情况下。
人比人气死人呐！凭什么她得守清规戒律而净空这个和尚却不用呢！
钱芊不是没有反抗过，可净空却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因为他佛法高深，佛性稳定，佛光普照……
巴拉巴拉的一大堆，既说不过他更打不过他的钱芊除了认命还能怎么样呢？
也不是没想过用积分换点钱花花，可每当她试图打开系统界面时，净空就像是知道什么一样，硕大圆润的光头总回如期而至的伸到她眼皮子地下，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似是期待似是戏谑她与修行上作弊。
也不知道是被那双好看的眼眸晃了眼睛还是被他的行为惊吓住了，三番两次之后钱芊便索性放弃了这个打算。
反正她也不是顿顿都得在游戏里吃，隔几天吃上一顿掩净空耳目，剩下的休息时间去公司食堂吃好吃的也不是不行。
如果不是还有这层缓冲存在，钱芊只怕早就忍不住将面前的菜碗扣到净空的脸上了。
二人这搭配本就惹眼，是啊，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个俊美无俦的和尚，这怎么看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能单独出现在客栈街头的组合。
更何况，少女面露菜色，碗里一点油荤都看不见，对面的和尚却吃的喷香，形状完美的唇瓣上满是油光。
这一看就不是一个正经出家人的样子嘛。
只不过钱芊他们作为当事人，周围的路人即使心存疑虑也不好大喇喇的在他们面前交流。
因而钱芊不知道的的，凡是他们这些天路过的地方都有关于他二人的各种八卦流传开来。
什么‘俏和尚勾搭良家女子’、什么‘野鸳鸯招摇过市’、什么‘佛祖不容俗世容’……
他们二人俨然成了说书先生写话本子的最佳素材，在这一路上蔓延开来。香艳的、惊悚的、媚俗的、诗意的、下里巴人的……各类版本是应有尽有。
只是以往像这种故事的原型人物除了笔者本人之外鲜少有人知道，可这俩一路上走的光明正大丝毫不避讳路人眼光。
平日说话做事，尤其是吃喝之时也从不遮掩粉饰。因此只要是听过看过的任何一个故事版本的路人见了他们，马上便知这写的就是他俩。
并越发对故事的真实程度深信不疑。
若是多听过看过几本到也罢了，怕的就是只听了一个说书先生说过一个版本的，还将编造的故事当了真。
眼前这个大娘不就是了。
“你们，哎哟哟，这光天化日的……不知廉耻！”
大娘揣着一个碎花布垫着的篮子，似乎是来客栈打酒的。甫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门边儿吃饭的钱芊与净空二人，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有些小门小户的姑娘家就是不知道什么叫检点什么叫礼义廉耻！被某些皮相好的男人一哄就跟着走了哪像我们家小姐……”
那大娘戴的头巾也是碎花布的，站在掌柜身边小声嘀咕着，两瓣厚嘴唇上下一碰唾沫一飞，便给端着碗一脸生无可恋的钱芊安了个罪名。
钱芊就坐在门边的小桌上，离掌柜不远。在加上目前大小也算是个妖精，对于碎花头巾大娘说的话是听得一清二楚。
可听到了也当没听到一样，她又不知道这素未谋面的大娘说的是她和净空。
于是照旧盯着面碗，思量着该如何不被净空说浪费粮食而又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吃下这碗素面。
今天正好食堂出了新菜，钱芊还拜托洛可提前替她去打菜了，只等数秒下线去吃就好。
眼前这碗面，她着实没胃口吃。
净空见她盯着碗不动筷子，脸上表情晦暗不明，还以为她是听了那大娘的闲言碎语不高兴。
于是净空一手仍是端着肘子，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啃的欢快。另一手却悄悄放在桌下，五指飞速掐了几个手印，心中默念了几句，这才重新放回桌面，端起桌上的好酒抿了一口。
“呼——~”
这口酒下肚，端的是神清气爽。
钱芊都不用尝，光是看着净空眯眼笑的欢畅便知这酒有多好喝多对他的胃口。
真是没天理，堂堂一个和尚喝酒吃肉的，还命定佛子注定成佛呢！佛祖若是知道自己座下未来会添上这么一号人，真的不会生气吗？
或许确实不会吧，毕竟我佛慈悲我佛宽宏大量呢。
钱芊心中腹诽着，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掌柜的看着大娘的眼神越发惊讶恐惧起来。
只见大娘脸上先是起了一个小红疹，并不起眼。可随着她絮叨的话越来越多，红疹的便也生的越来越大，甚至每说一个字便涨大一分。
片刻间便密密麻麻的整张大方脸上长了个遍，令亲眼见到这一切的掌柜瞪大了眼睛不禁惊呼道：“红、红婶子，你的脸……”
“这世风日下，不要脸的小妮子越来越多……我的脸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我！”
红婶还在碎嘴子，骤然听到掌柜的叫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见对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当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一摸可不得了，那些红疹轻轻一碰便接连破了，疼痛无比的同时再一看粗糙的掌心，竟是满手的血！
“啊——！”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红婶浑身颤抖着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令人声鼎沸的客栈瞬间安静下来，全朝着门口的红婶看去。
骤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红婶的尖叫声不禁戛然而止，活像是被摁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
可脸上钻心的疼却不会随着尖叫一同停下来。不光如此，那些没被碰到的红疹也像是连珠炮一般，一个接一个的破裂开来。
在此时落针可闻的客栈中，一声声“啵”的轻响清晰可闻。
“啊——！”
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红婶再度尖叫一声，扯过头上的碎花头巾朝脸上一捂，只露出两只浑浊发黄的眼珠子，转过身夺门而去。
慌不择路的，跑得远了还能听到似有几个路人被她撞倒在地，破口大骂。
“呼——~吓死我了，那张脸你们看到没有，嗬，一脸血一脸泡，多吓人呐！”
“就是，长成这样就别出门了，尤其这还是客栈……正吃饭的点儿呢，真倒胃口！”
钱芊依旧不明所以，听着周围人这么谈论那位大娘心中还颇觉不忍。
毕竟人家一看就是身染恶疾，那脸都毁容了还出门，说不定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呢。
只要那病不是传染病，该包容人家一些还是应该包容的。世事无常，谁又能断定自己一定没有需要别人同情忍让的那一天呢？
钱芊这么想着，也跟净空这么说了，顺便也能引开话题试图蒙混过去，不用吃下这碗素面。
净空则是勾唇一笑，嘴上的油光都快赶上眉间朱砂痣的华光了。
“你倒是好心。快吃吧，这面若是坨了就更不好吃了。”
行吧，看来还是逃不过。
钱芊咂咂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筷笼里扒拉出了两根筷子。
可她的思绪却飘远了，看着净空眉间的朱砂痣，不期然响起魇妖眼角的那一枚，魇珠所化的泪痣来。
该不会，净空脸上的这个，也是魇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