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芊一边猜测着，一边抬起衣袖不断擦拭起眼泪来。
可是，泪水越擦越多，任凭她如何深呼吸，如何回想让自己快乐的事情，那股子莫名的哀伤就是抑制不住。这种情感不是一蹴而就，似乎是已经被压抑了许久，事到如今却突然爆发出来了一般，誓要流尽身体里的每一滴泪水。
“唉~”
恍惚间，钱芊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可回眸看去，身边却空无一人。
幸好，前方的净空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眼眶微红，神情却越发悲悯了。那种悲悯不是寻常人看到熟人伤心难过时的劝慰与同情，而是，端坐在神龛上，看似大爱无边却没有掺杂一丝感情的，神，怜悯着世人。
比起看似永远无法到达的距离，此刻净空似乎比永远还要遥远。
“唉~”又是一声叹息，这次钱芊看清楚了，迷蒙的泪眼里，净空白皙莹润的面颊上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随即，他身后的长廊，他们身边的一切事物突然旋转、扭曲，却又在片刻后，恢复了正常。
“贫僧不过是想着锻炼锻炼你罢了，怎么就委屈成这样了？快别哭了，若是让旁人见了，还以为贫僧是什么恶和尚呢！”
他挑唇笑着，露出的一排白牙里，一枚小虎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看着净空促狭的欠揍模样，钱芊的哀伤、恐惧……种种莫名超出的情感突然一瞬间消散殆尽，徒留下脸上的泪痕随着越发炽烈的阳光逐渐干涸，微微发痒。
她看看身后，原来距离假山旁的长廊已经很远了，目前她是在一座凉亭旁，蜿蜒的小路上，须得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到远处假山上汩汩不断的溪流。
此刻净空所处的位置也不再是无限蔓延的长廊，而是一座石桥，此刻静静的站着，看她的笑话。
然而即使是钱芊再迟钝再没脑子，也不会认为方才的情绪只是一时缺乏安全感的失控，更何况她分明记得，先前悲天悯人样注视着她的净空，看似毫不动容，可眼眶却是微微泛着红的。
所以，这次穿越的原主与净空肯定不可能只是普通的主人与宠物的关系。这也能很好解释了，为何净空一路行来的，对她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偶尔十分宠溺，偶尔与路边的花草树木无异。
他是出家人，是佛修，讲究的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按理来说是不可能也不应该对任何人动心的……还有他的举动，说是于红尘中行走，要普度众生，可是竹君便不是众生了么？
按照钱芊以往知晓的佛理，不是还讲究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那么面对心生忏悔愧疚的竹君，净空要做的，不应该是让他从今以后一心向善，多做好使么？更何况青娘也曾说过，让竹君好生的跟在净空身边赎罪，偿还业果……
可净空是怎么做的，竹君消散的一词一句，不都是他在故意引导竹君自尽么？
还有魇珠，钱芊骤然想起，竹君消散后，净空将魇珠好生收了起来。若依黄道士所言，魇珠乃是妖族圣物，他一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做什么要收那魇珠？
钱芊抽丝剥茧一般的分析着，越想越是觉得，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似乎一吹就散，可吹散了一层却发现，还有一层……仿佛，无穷无尽。
“怎么还不走，你不说是饿了么？”净空站在石桥上，再度开口道。
“哦，知道了，就来……”
钱芊一抹脸，暂时将满脑袋问号放一放，决定先吃饭，先搞清楚万青霜这个目前来说更加危险的人物，在琢磨净空的事情也不迟。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男主，按照目前的审查制度来说，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是肯定不能做的。
这次，钱芊没几步就追上了净空，走到石桥上时，蓦的“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跑了那么久，可是除了情绪不受控制时身上出了一些汗以外，这会子竟然连喘都没有喘上一口！
要知道，她可是大学时跑八百米才跑不到三百就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啊，这次穿越的身体虽说是个狗妖，身体素质比她现实世界是要好上一点，但那也就是一点点罢了，多余的加成似乎都点在了嗅觉上，嗅觉之外的其他，比懒得动弹的钱芊好不了多少。
‘光是念诵几篇经文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吗？那要是做完晚课……要是再多念上几遍……’
钱芊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一想到光是念念经就能获得强健的体魄，说不得还能有几分法力，学习的火焰顿时熊熊燃烧起来，顿时原谅了这俱身体一点天赋能力都没有的废柴处境。
她心里像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净空瞧了只觉得好笑，摇摇头，伸出手在她乱糟糟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快些去吃饭吧！对了，一会儿还要麻烦万青霜家的丫鬟替你梳梳头，你瞧瞧你这满脑袋杂毛，看着哪里像是女孩子……怎么，竟连头都不会自己梳么？”
得了好处，学人气短的钱芊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暂时也没跟净空计较，只偷偷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化形，这才一天不到，我哪能学这么快！以前不都是你给我梳毛么，有本事，你也去跟人丫鬟学了来给我接着梳啊！”
钱芊半是狡辩，半是试探，无论是原身与净空的关系，还是她作为钱芊本人的身份……端看净空如何回答了。
净空清亮的眼眸一闪，目光再度变得幽深，望进钱芊看似清澈的眼底，遣词亲热，语调却隐隐带着寒意，“好啊，那你变成春花，贫僧就替你打理，保管将你收拾的干净整洁，招人喜欢……可是，你此刻仍是贫僧的玉研师妹，若是连这档子小事都要师兄代劳，那若是让旁人知晓……”
“……玉研师妹啊，你不会是对贫僧有什么非分之想吧？可贫僧一届出家之人，这这这，不妥，不妥啊！”
净空笑的灿烂，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眉间的朱砂痣越发红润了，在越发炽烈的日光下，红的竟有些妖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