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烛噼里啪啦地燃烧,铜台烛泪堆积,化不尽屋内冷肃的气氛。
脖子被掐住,崔粲的脸涨得通红,想要掰开张凤的钳制,奈何对方手劲儿极大,让处于被动地位的她更加难以挣脱。
空气渐渐稀薄,崔粲的眼睛已经向上翻白,她想要开口求救,却无能为力。
看到崔粲的状态,周瑜的周围仿佛有一层黑雾,浓得要滴落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手上的青筋愈发突出。
片刻后,他长剑高举,最终朝着张凤的脖子挥去。
然而,张凤这时却突然松开了双手,神情似有解脱,像是在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被放开的崔粲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桌边,扶着椅背,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剑光闪过,刀锋凌厉。
闭上眼的张凤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发生预料中的结果。
她惊愕地缓缓睁开眼,只见锋利的刀刃横在脖颈前,离自己只有半寸不到,“为什么不杀了我?”她绝望地问道。
自己的爱人、亲人,甚至是朋友都已经死了,她早就没有了活着的希望,还不如借此随他们而去。
周瑜淡漠地放下剑,没有理会女人的质问,而是朝着身后人挥挥手,命令道:“带走。”
他才懒得和对方废话,他们已经在这浪费太多时间了,与其听女人的情绪宣泄,还不如赶紧把她带到正堂,让她和山匪的家眷们去“惺惺相惜”。
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从周瑜身后走出,他们面无表情,打算直接将失魂落魄的张凤架走。
“我自己走!”张凤充满怒意地开口,眼神仿佛要往周瑜身上捅个大窟窿。
黑啸寨的最后一个人被控制住,这在周瑜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到现在才真正松了口气,慢慢把视线移到了一旁的崔粲身上。
他举起手里的剑,打算把它收回剑鞘。
可是,就在这时,经过他身边的张凤忽然挣脱了束缚,直直朝着周瑜手里的剑而去。
剑尖的部分已经插进了剑鞘,周瑜一时来不及收剑,只得看着张凤在他面前抹了脖子。
血花四溅,重物倒地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刚刚才缓过劲儿来的崔粲瞪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地上的女人,这是什么情况?
“回公子,她死了。”其中一名侍卫蹲下身,探了探张凤的鼻息,然后抬头冲着周瑜汇报道。
原本面无表情的男人此时也皱了皱眉,用桌布擦干了剑上的血迹,“知道了。”这个女人自己要寻死,他也没有办法。
“你还不走?”他朝着依旧处于神游状态的崔粲开口,崔粲仿佛忽然被唤醒,回道:“走走。”
她本来一开始对经历坎坷的张凤还抱有同情,同样都是女子,她能体会到对方的那种无奈与悲痛,但谁知道对方竟然要对自己下手!
直到现在那种窒息的感觉还让她觉得后怕。
路过倒在地上的张凤时,她抿了抿唇,没有停留地直接走了过去。
离开婚房,外面的景象让她大跌眼镜,满目的尸体横陈在院子里,地上的鲜血顺着石缝流到沟里,差点让她吐出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崔粲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震惊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你们真的把所有山匪都杀了?”
之前听到周瑜说清剿了所有山匪,她还以为是在诈张凤,毕竟在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完全干掉那么多人。
而且并不是所有山匪都杀了人,就像甘宁就曾告诉过她自己从来没有杀过一个百姓,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周瑜最多会杀了张虎和几个主犯,然后控制住其他人,带回衙门进行审讯。
“当然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周瑜不懂崔粲在惊讶什么,这是件很正常不过的事,在当今这个世道,杀一人和杀百人又有什么差别。
“有的山匪并没有杀人,你难道都不带回去审问一下吗?”崔粲的语气有些激动,看向周瑜的眼神都变了。
面对少年的指责,周瑜冷漠地扯了一下嘴角,“别这样看着我,这是最稳妥有效的做法,换做是谁都会这样做。”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一切程序都可以从简,包括剿灭山匪。
把山匪都带回去审讯耗费时间和精力不说,还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那些山匪可都不是什么善茬,为了那些所谓的荒唐“义气”,很可能没有人会说真话。
到时候只得把他们关在牢狱,继续等待下一轮审讯。那这其中的损失谁来承担?还不是要从百姓身上收税来养着那些穷凶极恶的山匪。
崔粲咬紧了下唇,低声呢喃,“我……就不会那样做。”
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她明白周瑜是站在县长的角度去思考,可她的价值观早就在上辈子形成了,因此她有时真的很难以当下的标准和秩序去看待一些事。
在崔粲眼中,法律既用来惩治恶人,也用来保护好人,那些山匪的结局应该根据他们所犯下的罪行来决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格杀勿论。
听到崔粲的话,周瑜只觉得对方还是太天真,“过度善良就是愚蠢,你想想狗蛋儿的父母,他们又做错了社么?”
狗蛋儿的父母就是被山匪给杀死的,导致现在狗蛋儿只能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想到狗蛋儿,崔粲面色一怔,双手紧紧地攥着袖口,没有再开口。
见崔粲的神情颓唐,周瑜的话音一顿,默默转移了话题,“走吧,去正堂。”
穿过小院和连廊,一行人都安静地一言不发。崔粲跟在周瑜身后,低着头,心情低落。
“放开我!你们是谁?”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她瞬间抬起了头。
“甘大哥!”她惊喜地喊道,只见甘宁被人按在了地上,对方正准备挥刀刺穿他的胸膛。
“快停手!”眼看甘宁就要被杀死,崔粲赶忙出言制止,跑到了甘宁的面前。
看到崔粲和周瑜,甘宁的眉头拧出了个川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上个茅房的功夫,怎么外面就突然出现了这么多陌生人?
面对甘宁的质问,崔粲一时语塞,“我……”
“我们是官府的人,你的同伙都已经死了,你现在最好束手就擒。”周瑜替一旁支支吾吾的少年回答道,他和甘宁也算是不陌生了,愿意让他死个明白。
“什么?你他娘的竟然杀了我兄弟!”甘宁破口大骂,虽然他也才来这儿没多久,但他自认为已经融入了黑啸寨,因此把其他人都当成了朋友。
原本甘宁不是本地人,不给他生性喜欢闯南走北,结交朋友,当初之所以加入黑啸寨,是听说居巢的官府不作为,便想以山匪的身份和官府对着干。
开始他们只打劫那些有钱的官员,但某一天张虎突然命令不许为难那帮当官的,而把对象转移到了富商身上。
最近,张虎甚至又把主意打到了普通百姓身上,这和甘宁最开始的设想有很大出入。为此他劝了张虎好几次,奈何对方根本不听他的建议。
这么长时间,甘宁早就把黑啸寨当成了自己的家,除了上面的分歧外,他其实在这里还是很自在的,因此很难轻易作下离开的决定。
只是每当深夜,他都会借酒消愁,沉沦于纠结和犹豫之中,隐隐中他似乎也明白这已经偏离了他最开始的初心,可看着其他山匪们信任的目光,他又陷入了迷茫。
但无论如何,甘宁也没想到,有一天黑啸寨竟然会被官府给一窝端了,这让他震惊又难以接受。
“你们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其罪当诛。”周瑜并没有因为和甘宁熟悉,就轻易放过对方。
他冷漠地说完对甘宁的最终处决,示意了对面的侍卫,准备让他下手杀了对方。
“等一下!”崔粲慌忙开口,“甘大哥并没有杀过人,而且他还帮助过我们,你难道忘了么?”她焦急地望向周瑜,希望他能饶过甘宁一命。
按理说甘宁不该这么早就死亡,她害怕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了历史,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那些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
甘宁自知这都是报应,看着人多势众的对手,他并没有求情,而是感激地瞧向替他求情的崔粲,“谢谢你小兄弟,你到底叫什么?下辈子我再还你的恩情。”
既然对方是官府的人,那估计“崔二狗”这个名字也是假的,毕竟他还从来没见过有当官的起这种粗俗的名字。
“我叫崔粲。”崔粲的指甲在手心掐出了小月牙,都什么时候还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再次乞求地望向周瑜,希望他能高抬贵手。
无论是之前甘宁替她和张凤传话,还是给他们的饭加鸡腿,甘宁都帮助他们很多,要不是他,他们估计也坚持不到现在等人来救。
听到崔粲的名字,甘宁一愣,显然没想到她才叫崔粲,“那他呢?”甘宁的眼神移向一旁不动声色的周瑜,然而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算了,来吧——”见男人不理自己,甘宁也没有怨愤,而是坦荡地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自己最终的归宿。
侍卫再次按住甘宁,长刀高抬,阳光在雪白的刀锋上折射出亮光,晃得崔粲眼睛一痛。
就在崔粲要急出眼泪时,周瑜忽然开口,“停。”他制止了即将动手的侍卫,“今日我便放你一马。”他俯视着地上的男人,眼神一暗。
得到赦免,甘宁惊讶地抬起头,仰视着面前神色淡然的周瑜,眼中充满了意外和困惑。
崔粲闻言脸色一喜,但心中也不知周瑜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
对于周瑜的决定,侍卫们也都非常不解,纷纷疑惑地望着自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