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站在路边眼看杨蓉跨入书院,心里有些莫名,老五也没再这书院读书,这丫头到书院去做什么?
梁氏看一眼紧闭的书院门,眼珠一转,扭着腰肢走了。
她可得去宝香斋好好打听打听,这一早上就跟在这丫头身后跑东跑西,回去的时辰肯定要迟,等她将杨榕的事情弄清楚了,归家和娘好生说道说道。
她心底啧啧出声,瞧瞧一个未成婚的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就算了,还成日里往男子扎堆儿的地方瞎凑,像什么话。
对,就这么办!不能让娘说我偷奸耍滑,不干活!
梁氏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宝香斋不是一般人家能进的地儿,里面的物件儿最便宜的都要几两银子,老五当年考上秀才的时候,公公一高兴在里面买了一块儿玉佩,还没她儿子巴掌大呢,足足花了五两银子!
要知道五两银子够家里一年多的嚼用!
梁氏可不觉得杨家那个境况能让杨蓉有闲钱来这里购置东西。
“店小哥。”梁氏紧赶慢赶的走进宝香斋,紧张的缩缩脖子有些怯场,这里面的东西老贵老贵了,万一她不小心磕了碰了,卖了她都赔不起!
黑子打量一眼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碎花薄袄,眼睛不安分的骨碌碌直转,不像来买东西的,但他依旧微笑上前的招呼道,“这位小嫂子,您想买些什么?小店经营古玩字画,雕刻摆件,可有看上眼的小的给您介绍一下。”
“不不不,我不来买东西,就想和你打听个人。”梁氏忙摆手,然后神神秘秘的问道,“就是方才来的那个穿月白色衣裙长相秀美,皮肤微黑的姑娘家,我想打听打听她来买了什么?”
“您问的是杨姑娘?”
“对对对,就是她。”
黑子皱着眉,眼前这妇人看上去不像是杨姑娘的亲眷,不由奇道,“您是?”
“啊!她是我家小叔未过门的媳妇儿。”梁氏心虚的垂下眼,把散在颊边的头发别在耳后,避开他探究的眼神。
“杨姑娘定亲了?”黑子怀疑的看了她一眼,梁氏顿时抬头挺胸骄傲道,“那可不,杨举人在世时亲自定下的,就看中了我家小叔,他可是个秀才呢。”
这不算是假话,确实是杨举人看中她小叔,给杨蓉那丫头定下的!
“原来是这样。”黑子恍然大悟,当即热情起来,“既是杨姑娘的亲家,可不就是一家人了,方才杨姑娘来给我们掌柜的交货呢,月前的时候掌柜的托她雕了个摆件儿,今儿个送来。”倒豆子似得说完,他接着瞄了掌柜一眼,发现他没注意这边,比划了个拳头悄声同梁氏道,“掌柜的给了足足十两银子的手工费,我亲自去账上取的。”
梁氏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能装下一个鸡蛋,我滴个乖乖,她没听错吧,杨家的丫头啥都不用出就帮着刻个东西就赚了十两!!!
她瞧瞧坐在柜台里打瞌睡的掌柜,这···这···怕不是个傻的吧?!
“小嫂子你慢看,我先忙去。”黑子看见有客上门,和梁氏说了一声,便去招呼客人了。
“哦,好好···小哥你忙。”
梁氏心不在焉的跨出宝香斋的店门,走了没两步一拍大腿,龇牙咧嘴的醒过神来,敢情他们老陆家放走了一只会下蛋的母鸡!!!
还是个会下金蛋的!!!
不过出个手工就赚了十两!!十两啊!!陆家全家一起努力一年都不一定能赚的来!!!
不行不行,她要赶快回家和娘说!
想到这里梁氏哪里呆得住,着急忙慌的买好东西,就脚下生风的往家里赶去。
娘这回可看走眼了!这是让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呀!
杨榕并不知道在她进入书院后外面发生的风波,以至于后面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这会儿她正随着门童往里走,松林书院是杨海川曾经教学的地方,杨榕跟他来过几次,是以这些书院里的环境布置都算熟悉。
“姑娘稍坐,院长快放课了。”叫书画的门童带杨榕到了偏厅,见她点头谢过,便躬身退下。
松林书院在镇上开了许多年,很是有些名气,不仅是镇上的居民爱送家中小子来这儿读书,更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学子前来求学。
“这是榕丫头吧?”马院长放课后听到书童来报有人在偏厅等候,让人收拾好笔墨整了整衣衫便快步而来。
“马院长好。”杨榕起身一礼随手奉上礼物,恭谨中不失亲昵,“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是您喜欢的杏仁酥和夫人喜欢的芙蓉桂花糕。”
“蓉丫头有心了,许多年过去难为你还记得。”马玉贤抚须微笑,甚是开怀,被人惦念总是能让人高兴,“家中近来可还安好?”又有些疑惑,“怎就你一人前来,杨贤弟未在家中吗?”
杨蓉的笑容一僵,垂下眼,轻轻说道,“···您有所不知,家父已过世三年了。”
想到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杨蓉心下一疼,他已经离开她三年之久了,这三年她为生计奔波忙碌,不敢有片刻懈怠,害怕自己撑不起这个家,辜负了爹爹的嘱托,而直到听人乍然提起才恍惚的发现他的面容竟在记忆里渐渐模糊,唯有他温暖抚摸头顶的手掌,声音和煦的敦敦教诲,驻留在心间。
杨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马玉贤亦是一怔,想到那个年轻俊秀行事端方的后辈,不免怅然,未料到仅离乡三年竟是物是人非。
当年发妻接到家中来信说泰山大人不太好,让他们速回岭州,马玉贤不敢耽搁,立即吩咐整理行装,此时恰逢本地天灾不断,百姓生计艰难,书院生源大幅度缩水,索性关了书院,陪发妻归乡,这一去就是四年多。
等他回到故里,安置好家什走完亲友,将书院修葺一番重新开张,时间已过去月余,原打算这几日上杨家拜访,顺便询问杨海川是否还愿到书院做夫子,哪知晓会听闻这等噩耗。
马玉贤心中扼腕,又看着神情低落的杨榕,掩下未出口的叹息,温和的问道,“榕丫头可是家中遇到了难事,可有伯伯能帮上忙的?”
“是家中阿弟年纪渐大,榕儿不愿他在乡间荒废时光,便想近日送他来书院进学,故此前来询问。”杨榕压下眼中的湿意,感受到马玉贤宛如家中长辈般柔和关怀的目光,她难得放下一直紧绷的心弦,“榕儿不求阿弟光耀门楣,只望他读书明理,日后能顶立门户。”
马玉贤抚着胡须问道,“令弟在家中可曾开蒙?”
杨榕点头回道,“阿弟五岁时由家父亲自启蒙,如今已熟读千字文与百家姓。”
“明日你带令弟前来,我亲自考校一番。”马玉贤思索一阵,对杨榕道,“我需知晓令弟的学习进度,才好做出安排。”
杨榕高兴应下,约定好明日上门的时辰,婉言谢绝了马玉贤邀请她去家中用餐的好意,便一身轻松的走出院门,同韩大爷道别后踏上返家的路途。
满心欢喜的杨榕愉悦的哼着乡间小调,脚步轻快的走在回家的官道上,完全不知道因为她,陆家炸开了锅。
梁氏提着大包小包在镇口雇了辆骡车,为了尽快赶回家中不停的催促车夫,车夫被催的烦了,手里软鞭啪啪的甩个不停,骡子拉着板车跑的飞快,等梁氏到家门口时感觉浑身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
陆大媳妇张氏洗衣归家还来不及讽刺两句,就见她一阵风似的刮进陆大娘的卧室,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端着木盆去后院晾衣服去了。
今日轮到她做饭食,可没得功夫同老二家的打嘴仗,一会儿男人们回来发现午食没好,自己可是要吃挂落的。
她嘴里啐了一声,暗道且放你一马。
“娘,娘!”
陆大娘在屋里给孙子们缝补衣物,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农人家的孩子都是这般长大的,陆家有一大家子要养,还要供老么读书,更是过的精打细算,农家人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来,那是得全家勒紧裤腰带才行。
“要死啦,想吓死老娘啊?”这会儿她让冲进屋里的梁氏吓了一跳,差点被针扎了手指,眼里满是怒火的瞪着她道,“还知道回来,你看看现在几时了!家里的活儿不用做了?惯会偷奸耍滑!我昨日就不该答应让你去镇上。”
梁氏将东西搁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余下的铜板递给她,赔笑道,“哪能啊,娘,这不是有事情耽搁了吗。”
“就你?你在镇上能有啥事。”陆大娘轻哼一声,摆明了不信。
“还真有事!”梁氏跑到门口左右张望一下,神经兮兮的掩住房门,把陆大娘看的莫名其妙,干脆放下针线,“老二家的,你作什么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搁我做活儿。”
梁氏倒了碗水,咕嘟咕嘟的猛喝一气,抹抹嘴巴,坐到陆大娘的近前,“娘我今日见着杨家的那个丫头去镇上了,我跟了她一路,您猜怎么着。”
陆大娘当即黑下脸来,抬手就往梁氏身上招呼,气愤的吼道,“你为那个死丫头躲懒到现在才回,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演卯来,等老二回来,我让他好好收拾你!”
“哎哎,不是,不是,娘您别打,听我说啊!”梁氏不敢闪躲来自陆大娘的巴掌,被打的哀哀叫唤。
“快说!”
陆大娘大吃一惊,声音猛然蹿高,“你说什么!!!”
老大和老三的媳妇听到动静皆来到院中,两人对视一眼,看向半开的屋门有点好奇,梁氏究竟说了些啥,引的娘大声惊呼。
“莫不是你弄错了?”陆大娘很是怀疑。
一个丫头片子随随便出个手工费就能挣来十两银子?
“不可能!”梁氏回答的斩钉截铁,就差指天发誓以证清白了!“我问的真真儿的,宝香斋的小哥儿就是这么说的!”
“娘嗳,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来骗您,就算我想偷懒,也不会用这种一听就是胡扯的话啊。”梁氏唾沫横飞深怕陆大娘不相信,“若不是我亲自打听的,能到您面前说道?您要是实在不信我,可以亲自去宝香斋问!”
陆大娘白她一眼,“老娘我可没那个闲功夫,再说这亲事都退了,还说这些干啥子!”想到今早上门的媒婆,她的眼角涌上喜色,“要知道老五被镇上的何员外看上,要招做女婿呢。”
“是镇上那个有千亩良田还开着几家粮食铺的何员外?”这下轮到梁氏吃惊了。
“可不是。”陆大娘很是骄傲,老五长得好学问好,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这不她才放出风声要给他娶媳妇,就立刻有人上门了,还是这般好的亲事。
“娘您应下了?”
“倒还没有。”
梁氏坐在凳子上,眼珠骨碌碌的转着,一看就知道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她贴着陆大娘的耳边一阵嘀咕。
“这能行?”陆大娘听完皱着眉,梁氏的主意不太靠谱。
“娘,这主意怎么行?小叔读书这般好,将来是要做官老爷的,这前期赶考的盘缠,后面送礼打点,不都要银钱?”梁氏继续撺掇,“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您要知道,就算您应下了这的亲事,何员外家里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他总不能为了女儿分薄了儿子的家产不是?”看着明显心动的陆大娘,再接再厉的说道,“何员外给的嫁妆银子顶天了不过百两,能供小叔多久?再说往后小叔出门交际应酬难不成还要管媳妇伸手要银子?”
“可是···”那死丫头又不傻能同意?
“我的娘嗳,您别可是了!您要为小叔多打算啊!”
陆大娘心里翻个白眼,老二媳妇说的有理是有理,但是无异于异想天开,就敷衍搪塞道,“老五是不会同意的。”
“娘,您就蒙我吧,家里谁不知道小叔最听您的话了,只要您一开口他保准会同意!”梁氏心里暗骂陆大娘,明明被说动了,还要端着,但嘴里不得不苦口婆心的劝她,“我出这主意,难道是为了我自个儿啊?还不是为了咱小叔,我就盼着小叔高中以后我们也跟着沾沾光,去看看官家老爷是怎么过日子的!”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个会下金蛋的母鸡飞了!
哼,还敢看不起她,以后有的是你苦头吃!
“娘您想,要是将来小叔因为没有银钱孝敬,错失机会怎么办?”
这句话触动了陆大娘的心弦,“等羽子回来我同他商量商量。”
闭了闭眼,陆大娘心想,老儿媳妇说的对!一切已羽子的前途为重!这事情她要好好琢磨琢磨!
成了!!!
梁氏唇边勾起一抹坏笑,随即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