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家里备了不少年货,还有亲朋好友送过来的礼,这些吃的还能吃上大半个月。
不仅如此,菜地里的菜也还没吃完,家里的鸡还在喂着,地里的事情还没安排好……这些东西可都是带不走的。
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人情。
他们还没来得及跟亲友告别。
那日三个人聚在一起商量好要去边关后,就提到了哪日去。
褚老大和赵氏提出来家里的东西还没吃完,没用完,路上也带不走,怪心疼的。
罗蒹葭则是想到了另一层。
如今还是冬日,天气寒冷。南边尚且如此,北边就更冷了,估摸着还在下雪。
且,根据褚威冷心中提供的路线,他们这一路慢行的话得半个月才能到。
褚老大和赵氏没经历过这么冷的气候,她真怕冻坏他们了。
所以,她才给褚威冷去了一封信,告诉他开春再去。
这样,路上不会太冷,褚老大和赵氏也有时间去跟过去告别了。
褚老大和赵氏繁忙,罗蒹葭却没那么忙。
跟罗家那边决裂后,她不过是孤身一人罢了,带上银票,随时可以离开。
所以,这些时日,她又继续赚钱了。
总归快要走了,她也没再想新鲜吃食,就跟之前一样,卖卖烤饼、蛋炒饭、茶叶蛋、凉皮之类的。
一个月后,褚老大和赵氏已经跟所有人都告别了,家里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
虽然一开始舍不得离开,但既然决定离开了,反倒觉得去边关是一个大事儿。
其实数日前他们就问过儿媳啥时候可以走了,可儿媳说再过些时候,再过几日可就是二月初一了。
现在南边已经暖和了,他们连冬衣都换下了,路两边也开满了小花。
这日,数完钱,赵氏有些急切地问道:“蒹葭,咱们啥时候走啊?”
罗蒹葭不是不想走,只是她看过地理志,边关寒冷,雪要下到二月才停,有时甚至三月方歇。
她算了算日子,道:“下个月初一吧。”
他们慢慢走,走到那边雪应该差不多停了吧。
下月初一,还有三日。
“唉,好,东西我已经收拾差不多了。”赵氏笑着说道,“只是他们说北边冷,咱们还要不要做些厚衣裳?”
罗蒹葭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咱们这边的衣裳再厚,到了北边也不顶用。带着反倒是麻烦,不如到了那边再买。”
“那不是要花好些钱?”赵氏有些心疼。
“娘,钱没了咱们再赚啊。”罗蒹葭道,“人要是冻伤了多不划算。”
一听这话,赵氏笑着点了点头。
是了,她现在能赚不少钱,花了再赚。
“咱们只带着路上要用的东西就好,剩下的东西没法带。”
罗蒹葭知道,赵氏和褚老大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顺手用的东西有很多。
那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同。
可是,他们这一路上既要走水路又要走陆路,转很多地方,不方便带这么多东西。
而且,现在虽然有驿站,可却是为官员服务的,传递军情消息等等,运送私人物品的镖局尚未出现。
退一步讲,纵然出现,那价格也定然不菲,估计要比他们这些东西贵个十倍百倍。
“尽量少带一些东西。按照相公给咱们准备的地图,得经过数十个地方,走半个月。”
“可咱们的衣裳咋办啊?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都扔了吗?怪不舍的。”赵氏问。
罗蒹葭琢磨了一下,道:“等咱们到了边关,安稳下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再让人来取。”
赵氏正想说“好”,就被褚老大打断了。
“还是买新的吧,咱们身上穿一件,再带两件好的,其他不要了。”
“为啥?那不是浪费吗?”赵氏不解地问。
褚老大道:“此去边关数千里,路上要走那么远的路,这一路上花费就得好几两。回来一趟,还不得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够咱们买一屋子衣裳了。”
关键时刻,还是褚老大明白一些。
赵氏虽然不舍,可听褚老大这么一说,也没再说什么,决定明日就把东西都收起来。
还有三日就走了,第二日,罗蒹葭把剩下的吃食都卖完了。
走之前,她跟狗剩告了别,不用他再占位置了。
狗剩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这位漂亮的嫂嫂如今身份不同了。
随后,罗蒹葭在镇上买了不少肉。
这一路要走那么远,不能饿肚子,体力也要跟上才是。
回去后,她就做了不少猪肉脯。
初一那日,天还未亮,罗蒹葭和赵氏褚老大就离开了家。把家里的钥匙给了王婶子,三人一人带了一个包袱,去了县城。
走的时候静悄悄的,除了王婶子,没人知道。
如今褚威冷身份不同了,自从得知他们三人要走,不少人说要来送。
罗蒹葭特意嘱咐褚老大和赵氏别告诉别人他们具体哪一日走,就怕到时候全村人都来送,那场面想想就觉得难受。
离开村子,走上去镇上的那座山时,在半山腰处,褚老大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褚家村的方向。
赵氏刚刚跟王婶子抱在一处哭过,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情绪也恹恹的,回头看褚家村的那一眼,眼泪又来了。
罗蒹葭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也回头看了过去。
这里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待的地方,在这里住了快一年的时间。
此番要走,心情颇为复杂。
她这才待了一年的时间就如此,想必褚老大和赵氏更加难过。
瞧着赵氏的眼泪,罗蒹葭宽慰她:“娘,您若是想回来,咱们以后还可以再回来的。”
“真的吗?”赵氏擦了擦眼泪问道。
罗蒹葭点头。
当官的是褚威冷,又不是褚老大和赵氏。
褚威冷不能离开,可他们可以离开啊。
“走吧。”褚老大道,“再不走晚上赶不到客栈了。”
“好。”
虽说褚威冷给他们规划的路线是走半个月,可真的上了路,罗蒹葭却没按照这个时间来走。
第一日,他们先是步行到了县城,又在午时坐了船去了府城。
府城是跟县城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更大更加繁华。
本来他们在这里停一个时辰就要租马车去隔壁县,可瞧着褚老大和赵氏眼中的欣喜,罗蒹葭打算在府城住一晚,逛逛夜市再走。
总归他们身上银子足够多,没必要这么赶。
而且,她也对府城很是好奇,想看看各处的情况,为自己将来挑选一个合适的地方。
褚老大和赵氏一向听她的,虽然问了几句,但也很快就答应下来了。
过了三日,瞧着褚老大和赵氏脸上稍显疲态,罗蒹葭又决定留下来休息了一日。
又过了几日,路遇一处名山,三个人又慕名去看了看。
三个人就这样一路上吃吃喝喝玩玩,走上三五日就休息一日,等到了边关时,已经是三月份了。
他们整整走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褚老大和赵氏本来还对离开故土有些忧伤,可渐渐地,被外面纷乱的世界迷花了眼,早已把失落的情绪抛在了脑后,眼前尽是这些新奇百怪又好吃又好玩的东西。
等快到边关时,积雪开始渐渐消融,路边的树木也露出来一丝丝嫩芽。
下来马车,赵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裹了裹身上的衣裳,道:“好冷啊。”
那种冷,跟他们南边还不太一样,风吹在脸上,像是什么东西刮过一样。
瞧了瞧天色,快到酉时了。
而边关这边天色黑的早,据说城门也关的早,天黑就关。
而镇子到镇北城之间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
入夜之后,会越来越冷,路上也会不安全。
罗蒹葭怕赶不上入城,打算修整一下,明日再租车去镇北城。
三个人去镇上买了些厚衣裳换上了,又去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想着马上就能见着儿子了,第二日一早,褚老大和赵氏早早醒了过来。
三人在客栈草草吃了一顿饭,不到辰时,就去租了辆马车,朝着镇北城而去。
上车之前,太阳还没升起来。走到半路,一束阳光透过晃动的车帘,照进了马车里。
“出太阳了。”赵氏笑着说道,随后,她拉开了车帘。
瞧着在太阳照射下闪着光的皑皑白雪,赵氏忍不住道:“好美啊。”
褚老大也没见过这样的风景,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罗蒹葭瞧着一片黄土看不到尽头的荒地,裹了裹身上的衣裳。
从南到北这一路走来,她感觉还是南边更舒服些,北方的天气太冷了,太干燥了,皮肤都紧了几分。
她还是早早和离,拿着和离书和女户的证明去南边定居吧。
不多时,三人到了镇北城。
镇北城是边关重地,查得比较严。
到了之后,按照褚威冷交待的,罗蒹葭跟守门的将士报了褚威冷的名头。
那将士之前就被交待过了,一听褚威冷的名字,检查完户籍文书都对的上,就赶紧让人去军营找褚威冷。
“夫人,你们终于来了,褚大人几乎日日都过来问询。”守城的将士说道。
听到这话,罗蒹葭微怔。
褚威冷自从收到了那一封信,便日日盼着开春的到来。
按照大历人的规定,二月就是开春。
信中说开春来,也就是二月初一。
按照他给的路线,半个月就能到。
万一爹娘着急见他,说不定还能再快一些。
只可惜,他料错了,褚老大和赵氏一开始确实着急见他,可后来渐渐地被外面的繁华所吸引,就没那么急了。
从二月初八这日起,褚威冷就日日盼着家人过来。
盼啊盼,一直从初八盼到十五,都没见着人来。
等过了十五,他又安慰自己,可能爹娘身子不好,来得慢。
如此又过了五六日,仍旧没见着人。
褚威冷非常着急,怕他们在路上遭遇什么不测。
这时,王青珏说了一句:“嫂子说开了春再来,可没说是开春那日来呀,褚兄太着急了些吧?”
听到这话,褚威冷蹙了蹙眉,又拿出来信看了一眼。
果然,只说开春来,并未说哪日来。
“不如你再等等。总归你现在也走不了,干着急也没什么用。”
虽这般说,可褚威冷还是担心得不行,这几日,就没个笑脸,几乎日日都去城门问询。
军营离城门有十几里路,并不是很近,且军中训练结束时也快天黑了,来回的路上非常冷。
就在褚威冷已经盘算着要去请假去路上找找人时,有人来报,他爹娘和罗氏来了。
褚威冷告了假,立马骑上马朝着城门而去。
从刚刚到了城门之后,罗蒹葭三个人就从车上下来了。
刚从车上下来时,太阳照在身上,还没觉得特别冷。
可站了一会儿,褚威冷一时半会儿也没过来,就觉得冷了。
那种冷,是一种有些疼痛的冷,虽然已经是三月,可风吹在脸上仍旧有一种刀割的感觉。脚上穿得绣花鞋也单薄了些,站久了不是冷,是有些疼。
罗蒹葭都觉得冷了,更何况褚老大和赵氏。
她想让二人去车上暖和些,可他们想着即将要见到儿子,不仅没觉得冷,心里还挺热乎,脸上带着落不下去的笑容。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罗蒹葭觉得快要站不住时,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那马蹄声从听到到身侧,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爹,娘。”一个熟悉的浑厚的男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随即,马儿停了下来。
褚老大和赵氏快步迎了过去。
罗蒹葭一直站在他们的对面,此刻也转身看了过去。
只见褚威冷一身银灰色铠甲,腰系红带,前胸后背缀着护心镜,腰间佩戴一把银剑,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皂靴,从马上下来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干脆利落。
人靠衣装马靠鞍。
半年不见,穿上这一身衣裳,褚威冷从一个农村糙汉子变成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将了。
这样子,很能唬人,颇有几分高冷男主的味道。
褚威冷跟褚老大和赵氏寒暄了几句后,也没忘了她。
见褚威冷看过来了,罗蒹葭抬步缓缓走了过去。
今日罗蒹葭穿了一件湘妃色的袄子,领口和对襟处都缀着一层白色的毛毛,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
说起来,这个颜色并不是她喜欢的,她本想买件淡蓝色的,赵氏却让她选这件,她拗不过,对衣裳也没什么追求,就选了这件。
褚威冷瞧着穿着湘妃色袄子的罗蒹葭,险些没认出她来。
在他印象中,罗氏一直都喜欢穿深一些素一些颜色的衣裳,看起来非常素净冷淡。
今日穿了件鲜艳的颜色倒是衬得肤色白皙,嫩生生的。
而她此刻鼻头冻得微红,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