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夜发现,她根本无法正确捕捉到宿傩的脑回路。
每当她觉得宿傩应该会按照她想象的行动时,这位熊孩子就会讽刺的勾着唇像是故意跟她唱反调似的,让她琢磨不透。
这回,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的香夜本以为最近一段时间都能够得到清净,然而没想到,宿傩却仿佛被她虐上瘾了似的,嘴上各种不屑,身体却天天诚实的踩着点来她家找她,一日都未曾落下。
对上他那嫌弃却又隐隐兴奋的目光,香夜有些恍然大悟。
果然这人就是越被揍就越开心的性格,看来不需要留情了。
每次宿傩精神奕奕的到来后,都会找她来进行一次单挑。
然后等到被香夜几巴掌扇的精疲力尽后,才又被拎着衣领怼到桌面前,烦躁的练习起毛笔字。
虽然并不怎么费什么力气,但香夜还是因为他孜孜不倦的骚扰而感到神烦,就像是一只锲而不舍的苍蝇围在她身边嗡嗡的叫,伤害不高,却会影响她的心情。
几乎是抱着你折磨我我也要折磨你的想法,香夜一边将糊鸡蛋提前备好放在身边威胁着,一边拿起一条柳树枝叶,只要宿傩有三心二意不好好练字的想法,就没什么事抽两鞭子。
于是房间内不时传来宿傩嗷嗷叫以及惊呼声。
这怪异的声音传出去,令藤原家的仆人们表情各异,纷纷竖起耳朵八卦不已。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家小姐表情冷冷淡淡,一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这令人遐想的叫声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可怕的传言。
而被抽了几下的宿傩摸了摸有些泛红的手腕,恶狠狠的瞪了香夜一眼。
这个女人,果然就是个魔鬼!
等他恢复自由后绝对要杀了她!杀了她!!
他知道香夜只会在他不认真练字的时候惩罚他,剩下也只有被烦的难以忍受的时候才会忍不住动手,这眼神瞪起来几乎毫不遮掩,还不时磨了磨牙。
那么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待遇他还要每日来找香夜呢。
很简单,在他的认知中,香夜是强者,越是强大到令他兴奋的人,他越是想要锲而不舍的挑战对方。
这是属于他的自尊心,同时也是一种病态的执著,因此,无论受到怎么样的境遇,为了每日跟香夜过招切磋,他也绝不会放弃。
他倒是一心想要战斗所以乐不思蜀兴致勃勃,这可反倒是令香夜觉得有些头疼。
以前的她几乎天天都会到外面祓除诅咒到处走走,如今一连在家里窝了一周,实在是有些呆不下去了。
这天,只觉得外面阳光明媚是个无比美好的艳阳天,香夜倚在门框边出神的仰视着外面鸟语花香的世界,终于忍不住想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她拿起手边的佩刀,换上战斗时干净利落的巫女服,又梳洗的漂漂亮亮的准备出门。
但还没出去前,果然又碰见了前来找她的宿傩。
“你要出去?”看见她与平时不同的打扮,蹲在墙头的宿傩挑了下眉。
“出去一会儿。”香夜点了点头,思忖片刻,示意他去书桌前练习写字:“你在这里练字,等我回来。”
“哦?”闻言,宿傩静静看了她一眼,忽然唇角勾起了个有些笑容的笑容,“你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可以啊。”他懒散的从墙头跳了下来,双手扶住后颈,无意间瞥过来的猩红眼眸中,浮现出一闪而过的精光,“只不过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可不保证这里还剩下几个活人。”
嚣张的态度,有恃无恐的表情,将心中的恶意发挥的淋漓尽致。
香夜的眉宇稍稍一蹙,心底也开始升起淡淡的担忧。
虽然她将宿傩的实力压制到了四分之一以下,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威胁性很高,再加上藤原家现在估计也就藤原家主和她的便宜哥哥还能够使用一些咒术,想要保护其他人……很困难。
嗯,除非将宿傩再次拿条链子捆起来不让他闹事,否则香夜这趟出远门势必要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将目光若有所思的朝宿傩的身上转了一圈。
似乎是敏锐的感受到她的不怀好意,宿傩整个人都绷起神经,如临大敌般往后退了两步,表情凶狠,像极了没什么战斗力却努力装凶的小狮子。
只要在脑海中将狮子和宿傩画上个等号,香夜的内心就不可思议的柔软了起来。
因此,她没有选择冷酷的捆住宿傩,反而无奈的叹息一口气,朝宿傩招了招手:“跟我来。”
宿傩眉梢微动,有些警惕的开口:“去哪?”
“今天天气很好。”黑发的少女仰头看了眼上方碧空如洗的苍穹,对他微微一笑,“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正所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弥足珍贵,一向冷淡的香夜笑起来,就如同刹那间开遍山间的栀子花,漂亮到让人下意识屏息凝神。
同样,宿傩也正是因为这罕见的笑容,从而一时间迷乱了心智。
当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乖乖的跟在香夜的身后,随着她的步伐往外面走去。
……啧,可恶!
没想到自己的心智竟然如此不坚定,宿傩烦躁的抓了下发丝,暗自唾骂自己方才的表现。
看眼前这个女人失了神简直就是他一生的黑历史!
正不爽着,他忽然察觉到前方几十米外有诅咒的气息,而抬眼看去,香夜连步伐都没有改变过,依旧沉稳的朝诅咒的方向走去,看起来并不意外。
“你要去找诅咒?”
意识到香夜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前进,宿傩的表情微微一变。
他是快要靠近诅咒的时候才察觉到诅咒的气息,但是这个女人呢,难不成她早在几百米外的距离就准确的定位诅咒了?
抱着这个疑问,他快步跟上了香夜,意识到香夜有可能会在他的面前展现实力,祓除诅咒,他的心底便又是期待又是兴奋。
香夜至今为止给他展示的只是实力的冰山一角,他远远还不曾了解这个女人的全部。
一想到他可以近距离的观察香夜的实力,宿傩脸上的笑容就明显愉悦的扬了起来。
尔后,在与诅咒相遇之后,他就自然的退到一边,倚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注视着香夜的一举一动。
在刹那间,这美丽的强大的身影便冲击般映在他的视野内,在他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只见少女的裙摆被风吹得肆意飞舞,她身形笔直的站在原地,面对那比她身体庞大出几倍的诅咒,丝毫没有露出惧意。
手指在空中微微一搭,那庞大灵力所卷过的气流将她的袖口翻开,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
无论怎么看,这柔弱的手腕似乎一折就会被被扭断,极为脆弱,但也正是这双手,凝聚起了耀眼的泛着银白色光辉的箭矢。
点点细碎的灵力光辉倾洒而下,落在她墨黑的发丝间,像是流动的银河轻抚着她的脸颊。
这炫目的光景比宿傩以往见到过的所有咒力还要强大,还要美丽。
这一刻,宿傩的心脏倏地收缩,从心底膨胀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情愫。
他抬起手,仿佛要抓住那光辉一般,情不自禁的伸出。
目光蕴含的是对强者的向往,是对美丽的倾慕。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兴奋到极点的弧度,他的眼尾上挑,每一颗细胞都在兴奋中,无法抑制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战意。
果然,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棒了。
是前所未有的强者!
如果说男人是以实力在征服世界的生物的话,这个时候,宿傩的心中便倏地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想法。
那就是,他想要征服这个女人,将她压在身下,看着这强大的身影只能软弱的躺在身下,尽情的喘息。
这是多么美好,多么兴奋的事情,他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然而现实往往跟他想象的相差甚远,见他莫名其妙的在原地傻笑还发呆,香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反手抽出手中的佩刀砸了下他的头顶,扬长而去:“跟上。”
被敲头敲得异常痛苦的宿傩瞬间叫了起来,一边恶狠狠的瞪着香夜,却不敢抵抗的,一边乖乖的跟着香夜的脚步往前走去。
他本希望能够多看看香夜祓除诅咒时会使用什么样的咒术,结果香夜却一反常态没有在郊外乱晃,转而去繁华的大街上溜达了一圈,像是工作后的放松似的,十分惬意。
但她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子,行走在繁华的京都之中,无论是谁都会将诧异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虽然表面上不太好说话,但等到她离开后都会指指点点,背后进行议论。
说到底,大多数的人还是思想禁锢,不能接受女子就这么大大方方在街上抛头露面。
香夜经历的多了,再加上没什么表情,对此不太在意。
然而跟在她身后的宿傩却没受到过这样的诽意,群众的目光令他相当烦躁,下意识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睨视着四周。
很多普通人都被这样恐怖的眼神所惊吓,一时间慌乱的掉头就走,瞬间,以香夜所在的两米远的半径内,都空荡荡的,没有他人的影子。
“不要吓他们。”香夜忍不住敲了下宿傩的额头,提醒他不要乱放杀气。
两面宿傩没好气的揉了揉额头:“被议论的可是你,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这种只会嚼舌根的蠢货,全杀了就好了。”
听到他大咧咧的将‘杀’字放在嘴边,香夜的眉宇有一瞬间的蹙起,不过宿傩才刚刚接受她的教育几天,也不能指望着对方一下子就接受转变。
“不可伤人。”她冷静的对宿傩提醒道,得到宿傩那丝毫不在意的表情,心中疲惫。
“被议论的是我,你为什么要生气。”她忍不住问道。
宿傩一怔,竟是忽然间拔高了音量辩解道:“那当然是因为我跟你站在一起,讨厌的目光也就会分到我身上了,让人不快!”
“再说,一群弱小的蝼蚁,有什么在那里资格议论你,跟苍蝇似的,聒噪。”眉宇稍稍压低,他的脸上显而易见的带着厌恶。
香夜观察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哦?你不觉得一位女子抛头露面,于理不合?”
“啧,什么礼不礼的,那种东西能有什么用。”
宿傩嗤笑一声,嘲讽道:“都是一群老不死的东西想出来的东西,还想用这东西禁锢所有的人,可笑!”
注意到他真心觉得这些‘常理’过于可笑,而且并不认为香夜身为女人抛头露面有什么错误,香夜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了微笑。
果然没有变化啊,无论千年前后,宿傩依旧是那个宿傩,不为世俗所禁锢,随心所欲的强大……
只可惜是个屑。
想起他以前做过的种种挑衅和约架的举止,香夜的表情瞬间沉默,心中再无半点波动。
进行完这个话题后,两人便相对无言的往前行走着。
不知何时,原本落后几步的宿傩竟慢慢与香夜一起肩并肩的前行,双手搭在后脑上,一副悠然的样子,跟后背无时无刻不挺得笔直的香夜,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样两个人竟然会走到一起,估计谁看了都觉得不协调,就算是宿傩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只有近距离的接触香夜才能了解这个女人强大的秘诀,然后他也才能冲破束缚正面压到这个女人。
不管怎么说,走的近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给自己暗暗下了这样的暗示,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身侧的香夜。
这样一看,还真就让他品出了香夜意外的性格。
譬如说看起来冷冷清清不食烟火的香夜,却会在小孩子痛哭的时候蹲下身温柔的慰藉,会扶着无法行动的老人慢慢走路,宁可打湿自己的裙摆也会前往泥泞的泥土中帮人取回失物。
宿傩原本还能懒洋洋的注视着这一切,但是在这种事情发生三四次后,就实在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露出一副相当烦躁的表情。
这个女人是脑子有问题吗?!
为什么非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刚才那些人对她指指点点的模样这么快就忘记了??
无用功,帮助这些蠢货能够什么用处!
更可气的是,一看到香夜安慰人时细声细语且温柔的语气,宿傩就顿时快要气的爆炸了。
想想这个女人都对他做了什么!
把他吊起来!喂毒!逼他练字!时不时就抽一鞭子!
他还以为这女人冷冰冰的对谁都没有心,谁能想到原来只是对他这么冷酷!
凭什么!
一时间,发现受到的待遇非常不公正的宿傩眼红了,香夜走出许久后都能感受到从他那里传来的恶狠狠的视线,回过头后更是对上一双暴躁的殷红的眼睛。
“怎么?”她不解的歪了下头。
“你对谁都这么蠢吗?”几乎下意识的将这句话问出口,但随即宿傩就有些后悔了。
他就怕香夜回答个:‘除了你’这三个字,威力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好在香夜倒是平静的转过身,眼眸微微下垂,似乎在认真思考着应该如何回复。
“你看这身衣服。”良久后,她对宿傩指了下身上的巫女服,“只要穿上这身衣服,我就是守护百姓们的巫女,实力强大的人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而我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一方的黎民百姓。”
“所以当我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这片土地的所有百姓都是我该去爱护的人,他们有困难,我会无声的帮助,他们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守护。”
少女温柔的说着,逐渐抬头仰视着身边翠绿的树丛。
一股夏风吹过,将她脸颊旁边细碎的黑发吹起,她伸出葱白的指尖挽起发丝,那黑曜石般的眼眸在这一刻,灼灼生辉,无比的动人。
正如她所说的,她真心的拥护着这方土地的人民,祓除诅咒,帮助弱小,即使不被人看好,即使被人议论,她也坚定着内心,做着属于自己的职责。
这实在是太蠢了。
对于完全利己的宿傩来说,香夜是他所见过的天底下最蠢的女人,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可笑至极。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愚蠢和善良,完全不屑一顾。
……虽然是这样想的,明明是这样想的……但那被冷硬外壳所包裹的心脏,却被悄悄然推动了一下。
因为他知道,香夜是发自心底这么想,并对此付诸了行动,跟那些道貌盎然的咒术师完全不一样。
越是了解这个女人,越是能被她的心灵所触动。
世界上被污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讨厌的人也实在是太多了,然而香夜却不一样。
她只要站在这里,只要她活在这世上,或许世界就真的还存在一丝光明,不至于那么无药可救。
也正是这一点,宿傩的讽刺只存留在了脸上,嗤笑了一声,却无法真正说出口,亲自否定少女的想法。
或许等到少女变得跟周围的人一样更加愚蠢,他才可以正大光明的指责对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些许落日余晖开始浮现的时候,漫步了一天的香夜和宿傩开始往家走去。
结果没成想刚刚走了一半,就在森林中偶遇了两位陌生的男子。
其中一位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虽然隐隐已经痊愈了不少,但也能看出当时受伤的惨烈。
而当他看向宿傩的时候,眼底就猛地迸发出恨意的火焰,朝身侧的白袍男子提醒道:“先生,是他!就是他!前两天打伤我的人!”
不仅仅是那位被称为先生的中年男子眼神犀利的朝宿傩看去,就连香夜也无声的扭过头,看向两面宿傩。
宿傩连理都没有理会对面的两人,直接瞪圆了眼睛与香夜对上视线,大有一副‘你瞅啥’的既视感。
“就是你伤害了我的弟子?!”
这时,那位白衣先生已经冷笑的站出列,甩了下衣袖,颇有种世外高人的风范:“哼,我的弟子多谢你照顾了。”
这极为不善的语气令宿傩眼睛倏地一眯,眉眼压低,脸色微沉,浑身也散发出了几分戾气。
“怎么,打架打输了就拉人来帮忙?”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受伤的男子,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是什么意思,大手落在脖颈边微微一掰,嚣张的应了下来,“行啊,不管是几个都没差别,一起来……唔!”
还未说完这超级有逼格的台词,腰侧的位置就被手肘用力一怼。
宿傩顿时疼的捂着腰,迈着小碎步瞬间蹲在后方粗壮的树干后面,将自己的身形遮挡起来。
一边挡还一边颤颤巍巍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怕、你们……来、啊。”
“……”
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浑身仿佛抽搐的模样,白衣先生将目光移到香夜的身上,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边还有个女子一样,眼神微变。
香夜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这两个人,主动问道:“你们是咒术师?”
二人颔首:“正是。”
于是香夜微微行礼,余光瞥了眼身侧的宿傩,沉声道:“实不相瞒,他也是我的弟子,不知道他都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记恨。”
“徒弟?”受伤的男人顿时惊讶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会有这种实力可怕的弟子!
“你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他连忙好言相劝,“这人可是一上来就偷袭了我,把我打个措手不及后又翻走了我的财物!这样品性卑劣的人,是所有人都应该征讨的对象!”
“放屁!”这时,听到他控诉的宿傩从树后站起,可算是忍受了那股疼痛感过去,对这男子怒极反笑,“偷袭?怎么,技不如人就使用这种小伎俩颠倒黑白,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不是!就是你偷袭我!”
男人一口咬死就是宿傩的偷袭,而那位白衣男子也是为了受委屈的他来讨回公道的。
二人一唱一和,将宿傩的罪名定死了,而见此宿傩只是轻蔑的翻了个白眼,都不屑于跟他们分辨。
在他眼中,能动手就动手,哔哔什么!
就算他现在实力大减,有架找上门,也完全不怂!
“且慢。”一伸衣袖挡在就要冲出去的宿傩的面前,香夜冷静的插在中间,对二位男子说道,“如果真的是他行为不妥,自然会接受相应的惩罚,但是……如果是正面挑战的话,技不如人,也不应该追究什么。”
一时间,她冷漠的眼眸镇住了对面的男人,愣了好一阵,他们才气急败坏的怒斥:“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们在说谎?”
香夜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宿傩。
男人本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控制不住的咬向敌人的脖子,但是对上她的眼眸后,却出奇的冷静下来。
“他们说是你在偷袭,你的回答呢?”
随着香夜平静的吐出这句话,宿傩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砸了下舌:“怎么,现在还追究这个问题,有必要?就算我说我没有,你会相信?”
饱含深深讽刺的语气,香夜接收到了。
正是因为接收到了,她才转过身,直视着宿傩猩红的眼眸,一字一顿的承诺道:“我相信你。”
她所知道的宿傩,因为过于骄傲,从不屑于说谎话。
就算宿傩会欺骗她,但是她所观察到的品质也永远不会改变。
基于这一点,她完全有底气做出承诺:“我相信你不会骗我,说吧。”
“……”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宿傩看见了属于自己那张脸惊讶的倒影。
他怔忪的凝视着面前的女人,就像是以往的他搞不懂对方在想些什么一样,现在的他依旧无法理解,也无法做出猜测。
他只是知道,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仿佛跨越漫长的时光,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惊艳了他的眼眸,并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触动。
心口似乎被什么情绪烫了下,他的心脏重重跃起,指尖也倏地一颤。
到最后,他竟是回避了香夜那无言的注视,摸了摸发丝,所有的烦躁戾气也仿佛一瞬间消失不散,像是只泄了气的河豚。
“我没有偷袭。”
“你撒谎!”对面的男子就像是算准了一样倏地跳起来指责道。
而宿傩恶狠狠的睨了他一眼,随即再次将目光转到香夜的身上,平静开口:“我没有撒谎,这是我的答案。”
“是么,我知道了。”
而香夜的回复也相当的简单。
她只是拿起佩刀摆出防御的架势,以单薄的身形立于那两位男子的面前,冷声道:“不好意思,既然他说不是偷袭,那我们这边也不亏欠你们什么。”
“你信他?”白衣先生顿时不可置信的蹙起眉。
“他是我的弟子,我当然相信他。”香夜言简意赅的回复,就差没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她不信宿傩还能信这两个陌生人?
就算宿傩再无耻再屑在冷血,她随时都能够用拳头进行爱的教育的好吗,你们两个陌生人还真不好动手。
“如果你们非要动手,我就代他与你们比试。”
她将刀出鞘,做出一副势必要管到底的表情:“出招吧。”
两名男人面面相觑都不禁大笑了起来,一个女人竟然想要挡住他们的攻击,说出去都要笑掉大牙了,刚才只是因为礼节原因才多次相劝,既然已经话不投机了,也没必要废话什么。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们自信满满的冲了上去。
——然后就被一个力速双A的弱女子一顿胖揍。
鼻青脸肿的逃窜了。
离开时注视着香夜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倒是让宿傩一瞬间觉得与他们的心情感同身受。
当然,还是痛快来的更多一些。
不仅仅是两人狼狈的身影非常有趣,还有香夜毫不犹豫站在他身边的举动让他非常舒适。
面对香夜看过来的目光,心中泛起微妙情愫的宿傩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能装作轻松的样子,先嘲讽了下那两个跳梁小丑,随后才又低声道。
“……今天你倒是难得体贴了一下嘛。”
他挑眉揶揄:“怎么,终于知道你对我所做的事情有多么过分了吗,女人。”
话音刚落,腰部就又被人怼了一拳,宿傩脸上的舒适戛然而止,立刻换上了抽搐且痛苦的表情。
“你!!”他恶狠狠的瞪了香夜一眼。
却见少女已经转过身,慢慢离去了:“走了。”
“哼,果然是个不可爱的女人!”
如此冷哼着,宿傩的双腿却自动跟上了面前少女的脚步,唇角也隐隐勾起了愉悦了笑意。
——
如果说先前的宿傩还会没啥事搞搞事惹香夜生气然后出手教育一顿,然而自从那日两人一起出门后,宿傩的性格便以肉眼可见的安分了很多。
可谓是让香夜都有些大吃一惊。
具体安分到什么地步呢,糊鸡蛋已经不需要了,柳条鞭子也不需要了,都不需要香夜的嘱咐,就主动坐在桌子前拿起笔,也不必监督。
这种乖巧的模样几乎让香夜产生了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下意识还怀疑起这是宿傩想要暗戳戳搞更大的事的前夕。
但是一连经过一周多,他们依旧是过着‘对练、吃饭、练字、出门’这样单调的生活,还真就什么都没发生。
于是香夜这才意识到,她似乎开始真的驯服了这匹野马,最起码在现阶段,野马正在乖乖接受她的教导,还能服从她的指挥。
看着坐在桌子前,眉眼颇有几位认真意味的宿傩,香夜的脸上呈现出轻松的笑容。
她依旧在闲暇的时候读读书本度过单调的日子,但是因为古代什么都没有,身为大小姐她的生活也着实是有些无聊,她也几乎快要厌倦了。
而且比起之前没什么事还能抽宿傩几鞭子找找乐趣,现在乖巧的宿傩让她找不到可以发挥的地方,就变得更加无趣起来。
或许是因为太无聊了,她现在每天让人准备各种各样的糕点点心,然后没什么事就塞一个在嘴里,消磨时间。
出乎意料的是,宿傩也十分喜欢这些点心,经常大咧咧跟她抢同一个盘子。
当然,他是确定香夜吃下点心没什么问题后放心的抢的,显然那盘糊鸡蛋的威力至今还成为他的心理阴影留在心间。
对此,香夜也表示了默许的态度。
实在是因为平安时代的食物跟现代相差甚远,虽然也可以饱腹,但是却没有想当零嘴的欲望。
每次看见她的盘子里剩下那么多漂亮的糕点,宿傩就会用一种败家子的眼神瞥着她,然后毫不客气的将之吞入腹中。
有时候还忍不住吐槽:“浪费,普通人家完全吃不起的食物,你倒是嗤之以鼻,不愧是名门的贵族小姐吗。”
嗯,这个吐槽几乎跟讽刺没什么两样,听得香夜心情十分不美丽。
拿起佩刀熟练的砸了下宿傩的腰间后,她站起身,看着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的男人,冷声道:“如果你见过真正的美味,就能够理解我的心情了。”
“啧,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习惯性的怒斥了下香夜的暴力,然而已经被揍习惯的宿傩下一秒却是自然的接上了她的话,“真正的美味?这些还不算?”
香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似乎划过一道嘲讽的冷光:“这根本不算什么。”
看她如此自信,宿傩也有些期待起那真正的美味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等着。”于是香夜递给他个自信的眼神,直接推开门往厨房走去,“我现在就亲自下厨,为你展现下真正的美味。”
“……哈?”
宿傩懵了。
他蹲在地上傻眼了好几秒,才终于回过神,连忙朝外面喊道:“等等,你会下厨??”
大概。
香夜在心底默默回复道。
本体和清水诗音是会下厨的,而且还很有天赋,但是她的设定就是武力值点满了的大家闺秀,至于家务的技能……惨不忍睹。
虽然不知道下厨算不算在家务里面,但香夜也还是打算试一试,反正试一试又死不了人。
“小姐?”厨房里的仆人都惊恐的望着他们十指不沾春阳的小姐走进,异常紧张,“您这是?”
“给我一个锅。”香夜大手一挥,颇有种大厨风范。
贵族的小姐在家中下厨可是前所未闻的劲爆消息,众仆人都慌乱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挤在一边,看着香夜似是很熟练的切菜倒油。
而香夜今天要做的就是现代最普通的一道美味——红烧秋刀鱼!
虽然这个时代的配料比不上现代的纯度,但香夜还是靠着bug一样的系统取得了一丝福利。
一想到能够在古代吃到她的时代独有的美味,她的嘴角就微微上扬,迫不及待将鱼下了锅。
尔后……
摆在宿傩面前的,就是一块宛如黑炭似的恐怖的料理!
“……”
宿傩抽了抽嘴角,尝试用筷子戳了戳那块黑炭,好家伙,不仅是外表像黑炭,硬度也完全可以比拟!
“这就是你说的美味?!”
深呼吸一口气,他毫不留情的拍案而起:“这不就是黑暗料理吗!”
香夜坐在他面前,后背挺得笔直,神情一丝不苟,冷淡颔首;“这是秋刀鱼。”
“你看看这哪里像是条鱼!”宿傩没好气的瞪着她。
香夜沉默两秒钟,开口:“这就是秋刀鱼。”
“……”
于是宿傩不说话,只使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她,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后,香夜将盘子重新推到他的面前,认真解释道:“中间可能出现了小小的误差,但是不要紧,应该依旧很美味。”
宿傩看了看她的动作,心头倏地一紧,竟是默契的品出了她的意思:“你不会是想让我吃了它吧,做梦!打死我也不吃!”
一边说,他还一边警惕的凝视着香夜的动作,将屁股稍稍往后面挪了一点。
“真的不吃?”香夜只是平静的与他对视着,然后稍稍一抬手,四五只用灵力做成的小箭支便浮现在了她的身边。
比起祓除诅咒时那巨大闪耀的箭支,此时的小箭支没有那么多灵力,因此也没有很大的威胁。
不过这些箭支是香夜用来对付宿傩时候偶然间想到的手段,比起祓除诅咒,更适合封印诅咒。
手掌倏地挥下,那几支银色的箭支就瞬间朝宿傩的身上打去,却没有直接射入血肉之中,反而穿透了宿傩的衣物,钉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仅仅是这样,就能在不伤害宿傩的条件下,将人的行为封印住。
然后香夜就可以拿着盘子一步一步朝宿傩走近,将烧糊了的炭块怼到宿傩的嘴边。
“住、住手!!你这个恶魔!唔?!”
眼睛里的惊恐陡然上升到了极点,小可怜的宿傩连话都没有说完,就直接被掰开嘴将食物塞了进去。
直到看着他确定吞进肚子里后,香夜才松开他,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回答她的是宿傩一顿干呕的声音。
呕——
香夜:“……”
不敢相信自己对厨艺的技能竟然一窍不通,香夜不信邪的再次去厨房重新展现了下手艺。
然后……再次得到了一坨黑乎乎的神秘暗物质。
香夜凝视着这盘扑街的菜肴,沉默了。
而当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宿傩的方向时,却发现暗戳戳偷窥这里的宿傩倏地脊背一僵,瞬间拔腿就跑,很快就翻出了墙壁跑的无影无踪了。
好家伙,跟人打架的时候也没见他跑得这么快。
试吃对象已经跑远了,香夜只能再次低下头专注的凝视着这盘菜肴。
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自己品尝这种选择。
随手当垃圾丢掉后,她拍了拍手掌,再也没有留恋过下厨的感觉,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