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真相(七十一)

在一处荒废的山间小屋前,瑄六终于停下了。

夜里,山间气温骤降,一日迎风奔波,加上这刺骨的寒,我的脸已麻木。

他很快下了马,我本欲跟上,可我的膝盖也已经冷得毫无直觉,根本动不了!他伸手将我抱下,一脚踢开了那扇破旧不堪的木头门。

院里如门前一般荒废,一看都是许久未有人烟的人家,他就这么扶着我,一直移动到连个门都没有的房内。

昏黄的月光,照着这个破旧不堪的屋子,几张破椅子、桌子,还有一个在墙角旮旯里裹着什么的棉被顷刻便吓得我差点儿跪在地上,那棉被外漏着一双干巴巴的脚,虽说以前是个护士,但这种干尸系列的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我撒腿就准备往外跑,可是瑄六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对着我咧出一道苍白的笑意,道了声:“等我一下。”

然后将我安置在院子,起身又朝那屋里走去。眨眼的功夫,他便抱着那床棉被出来了,裹着的还有那具干尸。

他皱起眉,道:“莫看,很快便好。”

我心中膈应,也不敢细看,不敢问,一直到他收拾好了屋子,请我进去时,我的心情才缓和了些。

在屋内点上火后,一点点的温暖并没有让我好受些,那寒风凛冽过后的脸刺得生疼,我不由咧嘴“嘶”了一声,瑄六闻声望了过来,他的气色更差了,在火红的烛光中映得唇色铁青。

他从怀里摸出一瓶药膏,递给我,然后又垂下了眼,道:“我去找些吃的,你擦一擦吧,免得留了疤。”

我望着他腰际白衣上渗出的血迹,皱起眉,“你受伤了?”

他顺着我的目光扫了一眼,苦笑摇头:“无碍,皮外伤。”

我将那药放在桌上,“还是你先用吧,吃的我去找找看。”

在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扯住我的衣袖,将我按在一旁的凳上,道:“坐下吧。”

然后,打开了那药膏的盖子,伸手剜出一块,与我道:“今日之举实属无奈,你我二人如今身份有别,我去外面涂,你就在这里吧。”说着,他从不远处的桌上找来一顶铜镜,伸手拂袖将它面上的灰尘拂去,放置在我面前,接着大步朝外走去。

而我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来得及问,便只能瞧着他在门口拐了弯。

我看着面前的药膏,白净细腻,就像是婴儿的乳霜。而铜镜中的女子,面上出现大片的红色血点,还有几道肉眼可见的血痕,分明是外压引起的毛细血管破裂,怪不得那么疼……皮面的伤,确实是疼人的。

只是不知道碧红如今脱险了没有……还有宫琛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又为何会被皇帝下了诛杀令……

我有太多的问题了。

故而瑄六刚一入屋,我便迫不及待地喊他入座,似乎都忘记了,方才这屋里刚抬出去一具干尸……

他将手中的一块干饼递给我,道:“夜深了,这里也不太安全,这是昨夜临行前匆忙买的,你将就着吃。天亮后,我偷偷进城,看能不能买到什么……”

我掰了一半递给他,他默默摇头,只是道:“我不饿……”

虽然这一切……拜我所赐……可人是铁饭是钢,我还是不得不劝他,“吃点儿吧。”

瑄六不似往日那般多言,只是抓着那半饼不言语。

我咬了两口,除了生硬咸味尝不出来什么。

一直到我的一半饼子下了肚,我才打开宁静,开口问他:“可以告诉我了吗?”

他并未搪塞糊弄,将手中的半饼拿帕子包了起来,这才道:“兄长的事,我只知一二。謦……”似乎是想起那女人要杀我的事儿,他有些痛苦,闭眼后再睁开时,眸子仍旧在颤,“她死后,母妃被皇伯派人带走,珏三哥又一病不起,我便一直陪在他左右……一直到……”

他顿了顿,说,“一直到昨夜,琛月突然造访,说皇伯将兄长禁于宫中,执意……要杀你……已经派了禁卫军去执行任务。”

“何由?”

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紧了紧干裂的唇,才絮絮道出:“隐孔族圣女……”

“嗬……”

我差点儿失声……这是何意?隐孔族……圣女……仅仅因为如此就要杀我吗?

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天朝皇位如若想要继承,其一,便是不能娶隐孔族圣女为妻。”

“你……你这是何意?”他明显说不出口,可话刚一问出后我便恍然大悟……“皇位?皇上想要将皇位给宫琛,所以要杀我?”

他有些痛苦地点头,“兄长一直都是皇伯最看中的人,你的身份被皇伯知晓的那一刻,他便动了杀机。只是那时,你二人婚事已定,一切都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所以,他一直都在演戏?”

我心中的恐惧更加深了,都说伴君如伴虎,那张在我和宫琛的婚礼上慈爱有佳的面容,一句一口唤声皇伯的声音还历历在目、萦绕在耳,可这一切竟都暗藏杀机……

“当时他国来庆,我天朝又内忧不断,你与兄长婚后便又出了……北池太子之事,皇伯顾及不上,可不知为何……昨日,皇伯突然便向禁卫军下了杀令。”

“不知为何……”

他若都不知道的话,我又该去找谁?

不对……不对……肯定不对……我太了解宫琛了。

如若是宫琛,又怎会被人轻易软禁?宫琛再不济,若要救我,派琛月来便是,何以闹得人尽皆知?浪费那么多时间大费周章派他人来带我走!

仅仅这两点便说不通!

瑄六在骗我!他告诉我的,并非是真的!

我看着他,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明明烛光摇曳,可我却觉得四周漆黑一片,不见光明。

他有些担忧,“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揭穿他。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切,有多少都是骗局?

若不是他在指导着这一幕,那宫琛此番作为,究竟是为何?

瑄六……你又究竟知道多少呢?

我似乎掉进了宫琛为我画的圆里。我就在他画的圈里,任任何铜墙铁壁也无法进入,任我费尽心思也无法冲出。

那一夜,我躺在那具干尸躺过的地方,任凭心中无数的疑团将我碾压,我似乎,真的找不到出口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