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盛宴(一)

那日,我们一行人还未出“尘木斋”,我便看见宫老幺在门外来回踱步。由于“尘木斋”规矩森严,外人不得允许不可入内,他也只能在那处却步。

珄二斜眼瞅我,那意思很是明显,兴许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宫老幺何以这般。

刚一出门,他便调侃他:“瑄六弟好雅兴,这大晌午的还来替兄长守门?”

“珄二哥谬赞了。”宫老幺很是嫌弃地望了他一眼,直奔我面前,满目忧色,道:“你,可还好?”

他似乎在这处守了很久,额上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

我虽心有所动,但自是深觉这般距离太过微妙,惹人非议。当下便后退了一步,谦礼道:“劳烦瑄小王子担忧了,已无大碍。”

他有些微怒,“你何以这般?”

碧红即刻跨到了方才我站的位子上,行礼:“瑄小王子钧安。”

这一挡,阻了宫老幺欲上前的脚步。

珄二笑道:“瑄六弟如此担忧长王嫂,即知她刚恢复还需多多修养,何不先让路放行?”

瑄六的脸色更沉了,却还是让了步。

碧红这才退至一旁,道:“走吧,小姐。”

王府外,早有轿子候着。碧红怎么着都不肯上轿,于是我一人被晃悠到门口时,差点儿又睡过去了。

我本意是让珄二送到奈府门前,他便可以直接回去了。奈何这人执拗的可怕,非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答应了送我回去,便是要送到我住的地方,岂可半途而废……

我不想跟他逞口舌之快,便任由他跟着了。

一直到我那倾苑宅,他望了望,估计是觉得寒碜,摇头晃脑了半晌,才道:“碧红,你家小姐这么可怜的?”

碧红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懒得与他理论,只是很冷漠地道:“二王子莫不是忘了长王子临行前的交代?”

他携眉咋舌:“你对我还真是意见颇大。”

“碧红不敢。二王子若无他事,这便去吧,长王子还在候着你,而碧红也要伺候小姐用餐了。”

送走了那尊佛后,我随便吃了点东西。

一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见桃子与长工回来。

门是开的,桃子进来后,第一句话便是:“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我看她面色很是不对,一问才知,真的是出事了。

他们被叫到了安怡居,却是因为今晨下朝后,皇上将奈相留下单独问了话。他们二人被唤去也与此事有关。

“相爷让奴婢告诉小姐,小姐留宿宫王府尘木斋之事,早已人尽皆知。嫁娶之事已无转圜之地,望小姐做好准备。届时,奴婢便作为陪嫁丫鬟,随小姐一同入王府……”

一个月后,冥尘将军率兵直捣东倭国两座城池。

龙心大悦,于此同时,又有一道圣旨自天朝朝堂布告天下。

那圣旨下到奈相府时,我腿都软了。这些日兢兢战战,总算还是来了……哪个人有我这种际遇,他妈的,连古人圣旨都接见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当朝宰相奈启生之嫡长女奈一,秉性端淑、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朕躬闻之甚悦。今宫王府王长子宫琛年已逾弱冠,适婚娶之时,当则贤女与配。值良女奈一,待宇闺中,与王长子宫琛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王长子宫琛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皇嗣库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择良辰……择良辰……

碧红搀扶着我接了旨,谢了恩,奈相在一旁送给了那宣旨公公好一大锭银子。那公公眉开眼笑走了后,奈相召我:“你随为父来。”

书房。

他坐在书案前,示意我坐在一旁的椅上。

他道:“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父亲一月前便命桃子给一儿传过话,今日这场景皆在父亲预料之中,一儿也早已心有准备,并无他念。”

“你在怪我?”

“一儿不敢。”

他叹了口气,却从书案一旁的画缸里抽出一副画卷,展开,道:“她怀你之时,郎中便与她说过,她体弱不适生育,可她终归瞒了我,命殒血崩。幸而你平安降生,于她而言是死得其所,于我却是丧妻之痛……”

“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他无奈地摇头,“你何须道歉,错又不在你。你母亲身为人母,当为之尽责,她亦无错。为父曾为人子,尽孝为先;如今身为人臣,尽忠职守;其后,才是人父,你可知这是何意?”

“……”

“五年前,事情还有转机,为父愿为此奋力一搏,尽父之责,奈何不尽人意。时至今日,皇命难违,为父身为臣子,首当其冲,当为君分忧;其次,才是你的父亲。你怨为父也好,恨为父也罢,无论是为你自己还是为我奈府,为父当点你二字,顺之。”

“一儿谢过父亲教诲。”

他将手中画卷重新卷起,道:“你母亲闺时,才华横溢、温良贤淑,虽家事清平,为父却甚是心悦;自嫁于为父之后,为当家主母,更是宽善待人、严以律己,不骄不躁,由此更得为父欢喜;故而她去时,为父伤心至极、险些一病不起……”

“父亲节哀。母亲已去了多年,能得父亲至今惦记,她九泉之下知晓,必也是心喜的。”

他又是一声长叹,道:“罢了,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她的画像今日为父便送与你,望你甚事甚心能得她所长。”

我起身,从他手中接过画卷,谢道:“一儿记下了。”

他今日之言肺腑,我也已听的真切。不外乎就是告诫我,学你母亲的优点,不声不吭。就算旁人惹你,也当宽善处之,莫要自生事端,徒惹是非。

他道:“若有什么需要的,差长工去账房处拨些银两,尽快置办,这喜事儿怕是很快就要到了……”

“是,父亲。”

当夜,我整宿未眠。

若说就这般妥协了,当真不是我的想法。但若要逃,又该从哪里入手?我望着腕上的倾城,觉得最靠谱的办法还是得再入一次幻境,兴许能从锦城那里得到回去的方法?这样的话,任何人都不受牵连,还能一走了之,得偿所愿,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