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面对冷木阳的追问,缨宁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刚才的电话,你一定都听到了,他又没说什么?”

“那是你没给他机会说。”冷木阳的话带着浓重的不满。

缨宁别过脸,瞅了他一眼,便再也没有说话。

冷木阳开着车,眼神是暗淡的。

他转动方向盘,直接将车开到了路边的停车场。缨宁的目光还看着窗外,仿佛,就她一个人在。冷木阳伸手解开了缨宁的安全带,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冷木阳的眼神是复杂的,缨宁垂着长长的睫毛,并不看他。缨宁这种不想沟通的态度,惹恼了冷木阳。

“姚缨宁,我一直在和你说,希望我们之间有事情要相互沟通,可是,你心里有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难道,我不是你最想依靠的那个人吗?”

缨宁想,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依靠。

但是,她不会这样直接跟冷木阳说。

冷木阳盯着缨宁看,缨宁的脸色如常,没有半点情绪,也看不出一点儿喜怒。这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为什么刚刚谈到冷卓,你就那样开心有趣,为什么看到我,你就这样?难道,我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人吗?”

“冷木阳,我只是累了,不想说话而已。不只是累了,还很困。我们回家吧!”

缨宁说自己累的时候,慢慢地挑起眼皮儿看了冷木阳一眼,她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疲惫。

冷木阳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他不能不心疼她。

“好……我们回家。”

冷木阳转身开车,缨宁就自己系上了安全带,然后,轻轻地靠在椅背上,阖上了眼。

回到冷家的别墅,缨宁以为家里人都睡了,就是没想到,姚清和冷天宇居然坐在大厅里看电影呢。大约是姚清从n国带回来的光碟,说的都是n国语。偶尔冷天宇会学着说一声,姚清说他发音不标准,两人就都笑了。

冷木阳站在门口,远远地望了望大厅里的两个人,准备直接上楼。

冷天宇个子高,隔着沙发背就看到了冷木阳带着缨宁回来,“木阳,你把缨宁接回来了?”

姚清听说缨宁回来了,站起身迎过来,“缨宁,吃晚饭了吗?”

缨宁点点头,“吃过了,您怎么还没有睡?”

姚清微微一怔,说自己是在等缨宁,“你不回来,我心里不踏实。你冷伯伯就在这里陪着我。”

缨宁倒不好意思了。

“缨宁啊,过来坐下!”

冷天宇招呼缨宁过去。姚清怜爱地看了看缨宁,带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冷木阳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人了。

他一言不发地迈着步子上楼了。

冷天宇对着缨宁长长地叹了口气,“缨宁,木阳说你去了医院里,我就想着,你一定是去看冷卓了。唉,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实。今天才刚回来,连休息也不顾,就直接去了医院。这次冷卓的伤,全靠了你才治好的。你是冷家的大功臣啊!”

“冷伯伯,我学医就是为了救人的。再说,冷卓是叔叔的儿子,是自家人,我救他,更是应该的,您不用说这些的!”

“自己家里人也要谢。等冷卓的伤好了,我让他恭恭敬敬地给你鞠躬道谢……”

缨宁红了脸,“冷伯伯,我才多大,冷卓……论起年纪,我还要叫他哥哥呢,他实在不用向我行礼。再说,我们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的。”

“好,说得好。清清啊,咱们的缨宁,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了!”

冷天宇毫不吝惜对缨宁的赞赏。

缨宁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到了冷木阳,转过头看时,早不见了冷木阳的身影。

啪!

回到自己书房里的冷木阳,像一只生气的兽。

他伸手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一盒打开的烟。

这是前些天,他晚上熬夜调查沈簟秋的事故时,打开的那盒。当时,他只抽了两口,就嫌弃地扔掉了。今天,他莫名地再次想到了抽烟。

冷木阳一只手拉着抽屉,另一只手放在烟盒上,触到烟盒冷硬的表面,他的手指不动了。大约半分钟后,冷木阳才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细白的烟草,顺势放进了嘴里,然后到处找打火机。找了几处没找到,他突然就站住,转身将未点燃的烟草啐进了垃圾筒里。

冷木阳受不了口中的烟草味,进到盥洗室里漱口。

出来时,听到手机响了。

他走过去打开屏幕,就看到了缨宁发过来的信息——“冷木阳,我和滕熠没什么。只不过,他突然打电话过来,他是总统,又是我的病人,我能拿他怎么样?[拥抱]”

冷木阳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按着缨宁发过来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的点了一遍。

最后,他的手按在“滕熠”两个字上。

——我能拿他怎么样?

这是缨宁心底里对滕熠的无奈。

冷木阳心里清楚,缨宁的心,始终是和沈簟秋一样骄傲的。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也从不会向任何人诉苦。

这任何人之中,也包括他。

缨宁早晨起来就没有见到冷木阳。

冷天宇说他去公司了。缨宁就没有多问。

男人总有正经事要做。

她也有自己的事。

去欧洲留学的事,姚清已经在办了。

缨宁想,自己真应该看看法语书了。不然,去了巴黎,怎么跟其它人交流呢?

厚厚的一本语法书,缨宁看起来津津有味。从沈簟秋到姚缨宁,她一直都是一个学习力十分强的女孩子。看书,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享受。看着书,就能忘掉忧伤和烦恼。

缨宁一边看,一边念出了声。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觉得很好听,就一直念着,不肯停下来……

手机就在这时候嗡响起来。

缨宁伸手去拿手机,另一只手就松了劲,书本哗哗地合上了。

——“是谁打电话呢?”

缨宁拿着手机,靠到了沙发背上。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欧阳兰!

这个时候,欧阳兰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呢?

这次沈翰接了缨宁回家,缨宁认了沈翰,但是,她对欧阳兰还是有隔膜的。那天在墓地,她说出了欧阳兰背上有红痣,但是,欧阳兰说没有。可是,她明明记得清清楚楚的,自己小时候在妈妈的后背上看到过红痣……现在,怎么欧阳兰说没有呢?除非,欧阳兰不是她的妈妈!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缨宁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不敢再想,慌张地接通了欧阳兰的电话。

——“缨宁,你方便接电话吗?”电话接通了,欧阳兰很客气。

缨宁说,自己一个人在呢,“您有什么事?”

欧阳兰略略迟疑之后,说起了欧阳明哲的事,“缨宁,我打电话……是为了你表哥的事。你舅舅又来家里了,还是喝醉了。他这段时间,总是喝醉,精神很不好。说起来,你舅舅他,也实在可怜。你大舅妈死得早,你小舅妈,就是明哲的母亲,在生明哲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你舅舅心里一直很苦。他觉得明哲没有母亲,就很溺爱明哲,只是没想到,把明哲惯了一身的毛病。这次,还出了这样大的事……”

提起欧阳明哲的事,缨宁微微蹙眉。

昨天她才刚刚看了冷卓,现在,她对欧阳明哲也是有看法的。

缨宁想了想,对欧阳兰说,“您也知道欧阳明哲有错,您怎么能偏袒他呢?这次的事,冷卓完全是无辜的。那天冷卓心情不好,一个人喝了十几瓶酒,毫无招架之力。刘洋过来缠着冷卓,出来遇到欧阳明哲,欧阳明哲上去就打。冷卓倒地后,欧阳明哲还用很大的力气去踢冷卓,全踢在了肋骨上……我给冷卓做手术的时候,那断了的肋骨就扎在心口……以前我还觉得欧阳明哲只是任性一点,现在我才知道,他很残暴,无轻无重。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受到处罚的。”

缨宁的话,说得肯定利落。

欧阳兰在电话的那一端沉默了。

停了一会儿,她才又开口,“缨宁,我知道明哲有错。但是,你不心疼你舅舅吗?当初你要选择学医,你爸爸不同意,是你舅舅一直在支持你。你舅舅从小就把你当女儿疼,你都忘记了吗?”

缨宁没有忘记。

在她去美国的时候,舅舅来机场送她,给她塞了好多的钱。

她那个时候就想,将来,她一定要孝顺舅舅,决不能忘记舅舅对自己的支持……

可是,她长大了,明辨了是非,她不能为了亲情而背弃了真理。

“妈,我知道舅舅很痛苦。但是,这次事,难道不是他教子无方引起的吗?他没有教好儿子,他现在受到了惩罚,他应该从中得到教训……”

“缨宁,你这样,真让我失望。你难道不顾亲情了吗?我这次给你打电话,是想着你现在是冷家的女儿,让你帮着给冷家说说情。你舅舅说,再多的钱,他也肯出,只要不让明哲坐牢,他就是给冷家下跪也行……”

“可是……”缨宁迟疑。

欧阳兰又说,“这次的事,你爸爸不方便插手。他现在代表着国家,他不想影响自己的政途。所以,我才来求你。你舅舅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看着他这样一直沉沦下去。缨宁,你真不能帮帮你舅舅和明哲吗?”

“您让我怎么帮?我开不口。”缨宁纠结。

欧阳兰说,“这次冷卓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你在冷家的地位不一般了。你若是求冷家,一定会求成的……”

挂断了电话,缨宁的耳边还回荡着欧阳兰的话。

她是救了冷卓,但是,冷卓这次受了这么多的苦,怎么能善罢甘休呢?

缨宁心里再次乱了。

书已经自己合上了,最上面的那一页微微张开,像是在等着人打开一样。

缨宁没有打开,而是用手蒙住了脸。

她的心里乱极了。

可是,她也不想告诉冷木阳。

她够为难了,不想让冷木阳为难……

虽然欧阳兰打了电话,但是,缨宁什么也没有做。

一连两天,她就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当书上的字一个一个飘起来,看不进心里的时候,她就到楼下散散心。

楼下,姚清和冷天宇或许正在下棋呢!

缨宁飞快地跑下楼,到了楼梯口,就听到了冷天宇和姚清说话的声音。

——“这滕熠的体格真不错!瞧瞧他掷铁饼时这肌肉的张力……”

冷天宇摇摇头,拿滕熠和冷木阳比,“冷木阳就不行,太瘦了……说起来,这滕熠真是不错的人才。刚才听他在开幕式上的讲话,讲得非常好。又亲自上场表演体育竞技,成绩还这样好,这样的总统,实在是不多见……”

姚清心里虽然对冷木阳想娶缨宁有意见,也不喜欢冷木阳,但是,这个时候,她还是很懂事的劝冷天宇,“天宇,其实你也知道,木阳他很健康,也很结实,这就他瘦的好处。”

“哼,他……他是不像我的。”冷天宇说到最后,气馁了。

缨宁远远的听着,想起来了。

今天是n国的国民运动会。全部比赛项目,只有本国的运动员参加,但是,因为n国历来重视体育运动,所以国民运动会的水平也是极高的。缨宁在n国的时候,听到外公说自己的腿伤没有好很遗憾,不能去看马术表演了……

有滕熠亲自上场表演的国民运动会,一定很好看。

不过,缨宁是不想看的。

她也不想打扰冷天宇和姚清。

最后,缨宁只在楼梯口站了站,就转身又上楼了。

在运动会上表演之后,滕熠到专用的房间沐浴更衣。

“总统阁下,请!”见滕熠从房间里出来,吉斯将洁白的毛巾递过来。

滕熠接了,将原本已经洗过的手,细细地抹了抹。

自从喝了缨宁熬的药汤之后,他的身体是完全好了。不管做什么运动,都没有不适感。冲冷水澡也可以了。

若说是相见树的种子神奇,不如说是缨宁的心意更神奇。

想到缨宁,滕熠手里的动作停下,略略沉吟了一会儿,转身进了更衣室。

从更衣室出来,滕熠身着藏青色的正装,脸色红润,步伐坚定。只不过,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拿出了手机,炯炯的眼眸扫过手机屏幕。

手机上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

这个号,也就缨宁知道,她若是不给他发消息,他的屏幕就会一直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