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叶家这间老酒坊,是老爷子进长安的立足之本,即便这些年叶家的生意重心已不在酒业上,但在酒坊生意日益亏损的情况下,不会不管不问,更不会在处理完始作俑者之后,对还没有恢复生机的酒坊老伙计们坐视不理。

    于是李卯这些潜藏的蛀虫蠢蠢欲动了起来,便造成了现今的局面……

    叶柒沉吟道:“难怪这些人还赖在咱们酒坊不愿离开,果然是有利可图…”

    “他们应是知道叶老爷子对这间酒坊的感情。”木颂清在旁轻轻点头,叹了一声“可以如此轻松地赚到钱,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是呀…人皆有贪婪之心,更何况无耻小人。

    “这般说来,欠薪的事也是子虚乌有?”花雕细声细气地问道。

    叶柒仔细回想这一天以来的诸多细节,沉吟道:“洪师傅师徒或许是真的,但李卯他们定是信口开河!”

    她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说不一定洪师傅他们没有拿到的工钱正是被李卯给扣下的。”

    “有道理,还有维持日常运营的补助,怕是……”木颂清下意识地想到自己先前所查的账本,李卯身为有间酒坊的账房先生,收入支出本就由他打理,在掌柜下台之后,他更是一手遮天,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叶柒听木颂清这么一说,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老爷子将她以打赌的名义“下放”到这酒坊里来,除了历练之外,也正是对她的一次考验,看她能不能顺利发现和解决这酒坊中的问题。

    毕竟……

    就连花雕和木颂清都看得出来酒坊中的猫腻,更何况人精一般的叶老爷子本人呢?

    叶柒就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旦想通了这个关节,以微知著,前后因果立刻便通晓了。

    她冷哼了一声:“方才他们还想用欠薪一事来威胁我,混蛋,小爷我迟早要将他们送去官府……”

    叶柒语气中满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付诸于行动。

    “你是酒坊的大老板,难道不能直接将他们处置了?”卢青纳闷地问道。

    “暂时不能呀!”叶柒垂头丧气“掌柜、账房这些位置上的人除非自己要走,不然任免都得通过我阿翁的同意。”

    而现今的这些还是他们抓住细微末节的线索的推测,还缺乏关键的物证或是人证,根本没办法拿到阿翁面前去盖棺定论。

    木颂清盯着她似笑非笑:“这你倒是记得了?”

    叶柒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有些尴尬:“方才听花雕说的时候,让我回想起了一些过去在阿翁房中的见闻……因此……”

    “嗯。”木颂清本就是逗她,低声笑了两声拉回了正题,“按照现在的情形,李卯和顾石暂时动不了,那便只能先解决眼前,生意总是要做的。”

    叶柒啊了一声,抱着头靠向花雕,哀声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若是早知道有今天这难题,我就多存着些钱,也不至于像这些日子这般难堪。”

    花雕小声嘀咕:“若真是那样,就不会有赌约一事了……”

    叶柒磨着牙,眯着眼露出一个森森的笑容:“小花雕……你近日胆子见长啊,连小姐我的台都拆?”

    花雕呀了一声,两颊的肉被叶柒捏了又揉,眼里泪光都冒了出来,委屈兮兮道:“我错了,我错了小姐!”

    叶柒这才松了手。

    木颂清等她闹完,这才悠悠开口道:“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木颂清,叶柒点头如捣蒜:“要的!你快说说!”

    木颂清的主意在叶柒看来很是另辟新径。

    如今的酒坊的库房内所剩的材料约莫只够酿制两三百斤酒,若是靠这些酒要赚到可以还清债务回本还有余利购买原料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再过一月便是上巳节,届时各家祭祀宴饮又有曲水流觞之习,不如先酿制一批发酵时间短口味又适宜冬日的雪里红,挨家挨户试尝推销,并推出口味订制的服务,也就是说可根据每位买家的口味去对酒的味道进行一些适度的调整,或淡或浓或偏酸或偏甜。

    虽说对酿酒师和出去推销的伙计考验是多了一些,但若能拿下单子,便可以得到一笔订金,这些订金,就可以先用于购买原来,维持日常的运作,如此反复几次,若是顺利也可先将债务还掉一部分。

    叶柒听完,便觉得此计可行,应和着点了点头,甚是有些兴奋:“木大哥你怎么这么聪明!让我是绝对想不到这么好的办法的!”

    他们这店位置偏僻,如今没落之后,逐渐在京城失去了名头,鲜少有人再找上门来,那客不来,他们便去找客,再加上多少有叶家的关系在背后撑着,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是转成来哄骗人的,如此这般广撒网,总是能捞到几条鱼。

    “阿柒。”木颂清唤了一声叶柒的名字,叶柒回过神来,听木颂清道“你若是觉得可行,我先让卢青去知会一声洪师傅,我们也好准备起来。”

    叶柒自然是没有二话,卢青得了吩咐便离开了,木颂清的账本还看了一半,便与叶柒说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内又只剩下叶柒和花雕两个人,因酒坊中无酒,在洪师傅的酒酿出来之前,这酒坊左右都得暂时停业。

    叶柒没有别的事好做,便把前一日给木颂清画了一半的画像给找了出来,在书桌上摊开,吩咐花雕道:“帮小姐我磨墨!”

    花雕的墨磨得又匀又黑,叶柒用笔沾了墨便开始画了起来。

    花雕站在一旁看她画画,见她全神贯注,笔下的木颂清逐渐跃然于纸上,比起先前寻人时画的那几幅更多了几分神韵。

    可花雕看着看着,忧虑渐渐浮上了心头。

    叶柒正沉浸在作画中,忽听得耳畔传来幽幽地一声叹息,手中的笔便悬在了纸上,迟迟没有落下去、

    叶柒不由抬头看向花雕,见她小脸上眉间微微蹙着,神情很是苦恼。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叶柒问道。

    花雕犹犹豫豫,目光闪烁。

    叶柒皱眉道:“说嘛,和你家小姐有什么不好直说的!”

    花雕这才迟疑着开口道:“我只是想,小姐你毕竟是女子,与木先生孤男寡女地住在一间宅邸里,是不是……不太好啊?”

    叶柒眨了眨眼睛:“怎么孤男寡女了,这不是还有你和卢青吗?”

    花雕跺了跺脚:“小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若是外人说起闲话来,小姐将来还怎么议亲呀!”

    叶柒哈哈笑了两声,又往画上添了两笔,很是潇洒道:“那便让他们说去呗,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到呀!”

    “小姐!”花雕急了,拧起了手中的帕子,嘴上翻来覆去便是“总是不好的!”

    叶柒笑吟吟地看着花雕为她着急,看久了才出声劝导:“好了好了,你就没有想过,你家小姐我对这位木先生本就有非分之想?”

    “小姐,你说什么?”花雕瞪大了眼睛。

    笔尖在纸上划出了流畅的线条,叶柒用墨色勾勒着木颂清那头黑长的头发,她柔声说道:“不然我前阵子兴师动众找他做什么?”

    花雕已是被她家小姐的惊世之语惊得说不出话来,叶柒停下笔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轻轻用笔根点着自己的脸颊。

    叶柒想起了与木颂清的初见,不由对着花雕轻轻一笑:“起初吧,确实是见色起意,现在……我也说不上来了,总之就想时时见他,一想到他若是将来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心中就觉得不痛快!”

    叶柒起身凑近了花雕,笑眯眯地问道:“会否觉得我对木大哥的喜欢来的过快了?”

    花雕老实地点了点头:“何止是快,还莫名其妙。”

    叶柒摊了摊手:“在此之前我虽没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它偏就这么让人措手不及地来了,既然我喜欢,可不想犹犹豫豫的顾及那些所谓的男女之别的礼教,我偏要想着法儿地抓住他!”

    花雕对叶柒的性子是了解的,从小到大,她若是决定要做什么,那便会立刻去做,但凡让她抓住机会,她是不会让它白白溜走的。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遇上喜欢之人,竟也是这般果敢勇猛。

    花雕在此刻,特别想为她家小姐鼓鼓掌,她天生胆小、为人谨慎顾虑便多,若是她怕是做不到这样。

    可提到谨慎,花雕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可老爷那若是知道了……”

    叶柒摆了摆手:“怕什么!我算是看出来了,嫁人和继承家业在我阿翁看来我只要能做成一样就行了。”

    阿翁与她打赌,本就只给了两个结果,这两个结果已经是让阿翁的心思昭然若现了,叶柒这段时日被老爷子从头到脚设计了个遍,再笨也能摸到其中的门道了。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不过凭方才木大哥的表现,说不定这两样我都能做到呢!”

    这说不定,就是第三条路!

    生意她要做成,嫁人她也要嫁自己喜欢之人。

    任人摆布,从来不是她叶柒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