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前往

    大部分的动物,都有一个育雏期,人类的育雏期是所有动物里最长的,长达十八年,十八岁上了大学之后,父母也不是就放开手了,还要继续负担学费生活费,还要继续关心生活和前程,乃至婚姻和房子……

    但如此漫长的十八年育雏期,其实对于大多数认为要跟子女长相厮守的中国父母而言,在漫漫一生中,又委实不算长。

    十八岁,前五六年是不记事的,真正算起来,也就是十二三年的记忆罢了,等到十八岁离开家,到了一个人三十岁的时候,差不多就有等量于和父母共度的记忆的,不与父母共度的记忆了。

    这些记忆还是新的,后来的。

    而人类是善忘的,时间是会磨平我们的记忆的,新的记忆是会覆盖旧的记忆的。

    这个时候,十八岁之前和父母共度的记忆,不深刻的,就被慢慢遗忘了。

    年深日久,遗忘的就越来越多。

    我们的社会提倡孝道,然而不孝顺的孩子始终其实并不少,就算是孝顺的,孝顺和孝顺还不一样呢!

    而子女的淡漠和无情,无非是三个缘由,一是当父母的当初投入的爱就不够多;二是投入也许够多了,但子女却觉得理所当然,或是父母付出的方式让孩子觉得不能忍受,故而不值得回报;三就是时间往往会磨平一些记忆,孩子也会渐渐忘掉父母曾和他(她)共度多少充满爱的时光,尤其是那些离家很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的孩子。

    而如果父母直接去提醒孩子自己为之付出了多少——像陈爱萍以前做的,却会让孩子很尴尬,甚至反感。感觉父母的付出就是为了索取回报的,觉得父母的提醒就是在指责和暗示自己的不孝顺。

    李如洗觉得她现在写的朋友圈就是一种更巧妙的提醒方式。

    她会不时地写一些关于郭珍嫒小时候的回忆,用一种客观又充满感情的方式,回味着,怀念着……也唤醒郭珍嫒的回忆、留恋和感情。

    有一次,她写了郭珍嫒初中时他们一家三口去旅行的往事,细细描写了郭珍嫒当时的喜悦和可爱,郭珍嫒留了一个流泪的表情,说:“如果人可以永远不长大就好了……”

    顺便,她也会写一些以前母女间不愉快的回忆,写出当初严厉的陈爱萍背后的彷徨和迷茫,她其实也有点不确定作为母亲是不是就该这样做。

    有的则直接写出了后悔。

    郭珍嫒有的不回,但渐渐她也回复了,面对李如洗替陈爱萍说出来的对不起,她说:“没关系的,妈妈,母女没有隔夜仇,曾经我也有不满和抱怨,但只要有了妈妈这一句对不起,哪怕没有这句对不起,只要妈妈说了后悔了,我所有的不满就会烟消云散,因为你是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此外,她也会写一些现在的心态和想法,对人生的领悟,郭珍嫒还挺喜欢看到这些的,有一次留言说:“妈妈,说真的,以前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最近几个月,我对你了解多了很多。”

    有时候她则简洁明了地回复一句:“爱你,妈妈。”

    李如洗自然要替陈爱萍表白:“爱你,女儿。”

    这样的互动有了那么几次之后,李如洗就觉得火候差不多也到了,这时候,时间也进入了八月,陈爱萍下个月就要去福建那所小学教学去了。

    李如洗决定去看看郭珍嫒。

    她事先没有说,悄然买了机票,又在郭珍嫒租住的房子附近租了一间民宿,就悄悄出发了。

    其实,她也有点担心,万一郭珍嫒没跟她说一声就搬家了呢?

    不过想想自己四个月前刚给了郭珍嫒五万,她应该不至于因为经济问题去搬家,除非换了工作,太远……

    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李如洗找的这间屋子离郭珍嫒租住的地方距离不远,是个小小的公寓,大概四十平米,带厨房角和单独卫生间,倒是和陈爱萍即将任职的学校提供的宿舍格局相仿,当然,装修得漂亮多了。

    一晚上将近三百,如果租一周以上则可以打七折。

    算下来还挺划算的。

    最好的是一面大落地窗正好面对着郭珍嫒上下班必须要等车和下车的公交站。

    下班时间不好掌握,但是上班时间还是很好掌握的。

    李如洗决定要在郭珍嫒不知道的情况下先观察两天她可能有的状态,来确定她觉得她过得不太好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错觉。

    说真的,要想真的确定也挺难的,毕竟子女对父母都是报喜不报忧,在学校时还可以问问老师,等孩子进入社会有了自己的工作要想找个插入点就千难万难了。

    李如洗记得自己曾经有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女同学的妈妈算是女强人,也特别长袖善舞,一直都特别热情地笼络她,求她告知自己家女儿的一些情况,尤其是不会告诉妈妈的那些……弄得李如洗很尴尬。

    这会儿,李如洗想,估计陈爱萍也巴不得有个内应来告诉她郭珍嫒的情况吧?

    她好好休整了一下,耐住性子,自己去找了一家日本料理小店吃了顿不错的晚餐,回家早早睡觉。

    第二天七点闹钟一响,她就起床洗漱,然后守在了窗口,像个偷窥狂一样用望远镜朝着那个公车站望去。

    七点半左右,果然,郭珍嫒出现在了公交车站,低着头,偶尔抬起头看看周围,或是踮起脚看看公交车什么时候来。

    望远镜里,年轻的姑娘脸上很困倦疲惫,没有一丝笑容,也没什么朝气,眼睛里更没什么光彩。

    车来了,她匆匆上车,和一堆人挤来挤去,车上挤得水泄不通,自然不会有座位。

    李如洗叹了口气。

    晚上六点半,李如洗又守在窗口看那个公交车站,可一直到八点,也没见到郭珍嫒的人影。

    她想到再晚就没这班公交车了,郭珍嫒就得打车回来了,也就没再看。

    她下楼去,虽然是大夏天,晚上还有几丝凉爽,正适合溜达。

    照着陈爱萍的记忆,她散步到郭珍嫒住所的楼下,抬头找到她屋子的窗户。

    窗户里黑洞洞的,还没回来。

    她回头看自己租的房子的落地窗,确定勉强好像也能看到这个窗户的情况,于是就回了住所。

    九点多的时候,她凑着身子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窗户还是黑的。

    十点多的时候,终于亮灯了。

    李如洗替陈爱萍松了口气:终于回家了!

    这加班确实加得挺厉害的。

    陈爱萍大概要心疼死了。

    第二天七点半左右,李如洗再度在望远镜里看到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的郭珍嫒。

    她脸色有点发青,黑眼圈挺重,显然睡眠不足。

    可昨天加班到十点并不意味着今天她可以晚点去上班,显然,加班是常态。

    这天夜里,郭珍嫒的窗户依然是十点多才亮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