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赃

  “刘子承,有美女找。”

  随着两声叩击桌面的声音,我抬头看见了赵大力的那张大脸。

  我嗯了一声,说了句谢了,继续跟李昱刚、夏新亮讨论眼前这个疑点。夏新亮看了李昱刚的结案报告,心细的他发现了这个离奇之处。

  “李明翔被捕时,身上的个人物品怎么会有一块百达翡丽?他,一个长期吸毒人员,为要五百块钱把冯爱丽给杀了的主儿,手腕上戴一块七八十万的百达翡丽?”

  我是有点蒙的,李昱刚赶紧给我科普,百达翡丽——瑞士日内瓦的家族独立经营制表商,历史悠久,工艺精湛。

  一个年代和一个年代的人真的就不一样。现下这些年轻人对奢侈品门儿清,我们这代人却是一头雾水。我们觉着这都不是老百姓的东西,他们却是借钱也得给自己装扮上。那天许鹏跟我聊天时候还说:“这套路贷闹不住,人的欲望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管得住吸血鬼,你管得住高消费吗?”

  “能是真的吗?”我也是将信将疑。

  “看图我觉得不像假的。”

  “我觉得也不是假的。”

  “你还敢说!”我勺了李昱刚脑袋一把,“你写的结案报告,你整理的物证,你眼瞎啊?”

  李昱刚瘪嘴:“我不是老跟您说嘛,这事还得夏新亮来,他干这个比我合适多了。我就这么一人啊,粗枝大叶,而且我最不会写东西了。”

  夏新亮翻白眼:“我这不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嘛。”

  “物证呢,没送检吧?”我问。

  “没啊,还在物证处,这不是等您看完,我再进行下一步嘛。”

  “这么着,去看看,不行借出来,找人鉴定一下。”

  “师父,你是觉着李明翔还是把那几幅画给卖了是吗?”夏新亮问我。

  我不置可否。其实内心深处,我知道我有点钻牛角尖了。没能给宋新华把冯爱丽遇害时手里持有的四幅画追回来,我特别内疚。办案子总归会有遗憾,但这起案件我就是格外挂心,也不是说我跟宋新华建立了多深厚的感情,是他身上那种中年男人特有的窝囊与被动叫我无法视而不见。在这窝囊与被动后面隐藏的人性之善,更叫人觉得难能可贵。哪怕是枕边人欺骗了他,哪怕是枕边人一贯对他颐指气使,哪怕是枕边人始终将他蒙在鼓里,也没能给他一个心心念念的孩子,他仍旧义无反顾地替她处理着身后事,甚至企图帮她修复她与家人之间的裂痕,这太难叫我无动于衷了。这样的胸怀,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你怎么还跟这儿坐着呢!有人找你啊!”赵大力端着茶杯,一脸诧异地瞅着我。

  我一拍脑门儿,彻底给忘了个干净。到门口哪儿还有人啊?

  谁找我啊?

  这么想着,我摸出手机一看,有条微信:“我这边有点情况,你不忙时候来趟档案室吧。”

  美女?想必那就是文君无疑了。

  我们去物证处把表给拿出来了,俩孩子反复地看,都说是真的,保险起见,我拉着夏新亮,我们俩去了趟典当行。

  李昱刚哭丧着脸说:“师父,你带我去不行吗?”

  我说:“不行,你闭门思过吧。”然后我想起来文君找我,我说:“知道你也闲不住,你下楼去趟档案室,君姐说她有情况,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昱刚问:“啥情况?”

  我说:“我哪儿知道啊,就是让你去了解的。”

  就这么着,我把李昱刚打发走了。不让他出外勤其实是照顾他,就像我为什么非让他写这个结案报告。他之前跟着何杰去查盗车团伙,路上撞了车,虽然他像没事人似的还跟我们白话呢,其实肋骨骨裂了,他也咬牙不说,这还是何杰告诉我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气囊都撞出来了,何杰说:“我好几天都觉得自己浑身氮气味儿。”

  张老板是行家里手,从前办案时候我们有过来往,我托他给我看看,他一摆手说小意思。一看,确保是真的无疑。

  李明翔的嫌疑这就上升了。

  估价七十万的表,李明翔打哪儿弄的?什么时候弄的?这明显不符合他身份。一个瘾君子,就算家里条件好,什么玩意儿在他手上也剩不下,全都得给挥霍了。所以绝对不存在这表属于他的可能性。偷的,抢的?那怎么不拿去卖,而是又找老好人宋新华去借钱花呢,还把他媳妇儿弄死了?所以我主观上就认为案发当时,这表肯定不在李明翔身上。那这表怎么来的?跟那些人间蒸发的画是不是就产生联系了?看来他没说实话。

  李明翔已经转移到看守所了,我跟夏新亮前脚从典当行出来,后脚直奔看守所而去。

  李明翔状态非常不好,戒断反应大,我们提审他,他也是蔫头耷脑,四目空空。问他表怎么来的,他就像一具行尸,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倒不是说是想蒙混过关,是真的六神无主。

  我就引导他,努力将他从神游太虚当中往回拉,夏新亮配合我,小刀眼儿瞪起来,凶巴巴的劲儿端起来,对他采取两面夹击。

  虽然我觉着夏新亮那个“凶”太浮夸,太流于表面,效果也还是有的。李明翔说,这表是他一个朋友给他的。

  我还没说话,夏新亮先急了:“给你的?你哄谁呢!跟你什么关系啊,百达翡丽随便送!”

  李明翔呵呵乐:“把你们也蒙了啊?假的!那小子三天两头换表,逼都装不像!一个号里出来的,还是盗窃,上哪儿弄钱买真的去,还一会儿换一块一会儿换一块。”

  “那给你表这人是谁啊?”我示意夏新亮收收,继续往下问李明翔。

  “竹竿儿。”

  “大名儿。”

  “那可不知道,都这么叫他,姓……姓什么来着?金?可能是姓金。”

  李明翔的状态不太好,正因如此,我反倒觉着他不像在撒谎。顺着他说的问,他也是说说想想,各种不确定的样子,不像是编瞎话儿。我又反过来按着我的思路问他,也就是往他卖画那方面走,走不通,死路一条。威逼利诱,李明翔打死不承认他知道那四幅画的下落。还嬉皮笑脸跟我说:“我要知道那些卷轴儿才真值钱,我早给弄走了。我卖什么车啊,我开着车跑!我把那些画全卖了,这辈子拿下!”

  “师父,这案子咱还真得查查,百达翡丽可不是你要我就给的东西。但是它跟那画……”出来之后,夏新亮征求我意见。

  “先查。”

  我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就跟它杠上了。毕竟这是最后一点跟那些画粘连的线索了。排除我也要把它给排除掉,要不然我心不安。哪怕有一丝可能呢?就算全无可能,我也得撞了南墙才回头!

  金钟旋,三十三岁,本地人,有盗窃前科。进去那年二十六岁,偷了邻居一套有古董价值的碧玺首饰。这就是李明翔嘴里的“竹竿儿”。在里面蹲了三年,这还是狱中表现良好,提前给放了。

  以上是我们跟管片民警了解到的初步情况。片警很重视,问他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这无凭无据不能瞎说,我就简断截说:“他牵涉我们一人车走失案,案子破了,但是嫌疑人手里有一块表,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据嫌疑人交代,这表是金钟旋给的。七八十万的名表随便给人,你说它能是好来的吗?”

  知道了前因后果,片警非常负责,把金钟旋的居住地址提供给了我们,还表示他们可以陪同前往。谁工作都挺忙的,我这儿也还什么都不确定,我就婉拒了,我跟夏新亮就往金钟旋的居住地去了。

  然而,当我们想找这个金钟旋的时候才发现,他压根儿不在他应在的居住地生活。邻居反映,得有好几个月没见这家回来过人了。

  这种情况也很常见,片警虽然会注意跟这些前科人员保持联系,但肯定做不到时时捆绑,一是不能限制人家人身自由;二是这些人定期去报道,没可疑情况、特殊情况也不会去查证真伪,基本他们说啥是啥。

  没办法,找呗。

  找人是我们最头疼的项目,工作量太大。城市就像一片森林,密度大、变数高、流动性强。在森林里找片叶子,确实是一件头疼的事。

  我需要求助外援。

  一个电话给李昱刚打过去,是时候让他给我祭出人脸追踪技术了。李昱刚说:“没问题,就是得等我回去。”

  “回去?你干什么去了?”

  他回道:“跟君姐见一个小姐。”

  不容我多说,他直接把我电话给挂了。

  “这臭小子跟君姐出去了。”

  我看着夏新亮,夏新亮看着我,面面相觑也不解决问题,我说:“这样吧,咱俩先回队上,没外挂就先本本分分查查这个金钟旋。”

  本本分分地查,效率确实不高,到李昱刚回来,我们刚把金钟旋身边的人捋出点儿眉目来。他的家庭条件不错,父母经商,收入上来说要高于绝大部分家庭,很有钱。不差钱还偷东西,夏新亮说:“八成是有偷窃癖,严格来说属于心理疾病的范畴了。尤其他根本不在意盗窃物品的价值,百达翡丽随便给,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见一见这个金钟旋。让李明翔联系他,不妥,他折进去的消息恐怕早已在江湖不胫而走。直接让他上队里来协助调查,他肯定不相信,毕竟他有盗窃前科并且还在干着偷盗的勾当。找他父母,一样是容易打草惊蛇。跟他来往的人倒是可以通过李明翔摸摸,但鉴于他们是看守所里认识的,一块混的恐怕也没有省油的灯,能说实话的怕寥寥无几。

  进行到这里,我稍微冷静了一些,这表跟失踪的四幅画,没有联系。但这案子也得查,都注意到异样了,该查还得查,干的就是这份工作。他还在盗窃,必须得抓,数额巨大,又是累犯。

  李昱刚回来,三下五除二就采集了金钟旋的五官信息,开启了人脸追踪。布置完之后,他把我跟夏新亮“请”去了档案室。

  文君的“情况”,着实引起了我的注意。

  文君从前一直从事特情科的工作,手底下特情人员很多,这些人干什么的都有。昨天有个叫梁子的“鸡头”来找她,说他手底下有个小姐的姐妹被人绑架勒索了,情况很恶性,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让刀割得深深浅浅。梁子听说之后,想起来三个月前,跟他手底下的一个姑娘,干得好好儿的,忽然就不见了。起先他觉得是不是回老家了,有人突然离开他们这行倒也是常事。但是梁子属于心比较细的那类人,他左右打听了打听,没听说这个姑娘家里有什么变故、自身有什么变化譬如谈恋爱了之类,他就存了个疑影儿。这下听说有人出了事,寻思不对了,就找文君去了。他也不是文君手底下的耳目,是认识文君的一个耳目,等于托这个关系找见的文君。

  这种情况是很可疑的,这种绑架性工作者的案子我们搞过不下七八十起。各个年代都很多,但是能够破获的九牛一毛。为什么?不报案啊。受害者不报案,她们干的就是违法的勾当,就自己认栽。像我们那会儿搞掉了一个团伙,十六七个人的团伙,就专门入室抢小姐。案子虽然破了,但找到的事主却寥寥无几。赶上这种事,能来报案的我们都跟她们讲:“一码归一码,你从事这个工作违法,但是别人伤害你,也是违法,你就应该来报案,你不报案,受害人只会更多,犯罪分子只会更猖狂。”我们也不会真处理她们,都摊上这么大事了,说服教育、劝着从良为主,也希望她们能把保护自己的观念传达出去,就当普法宣传了。效果有没有?有,但是微小。

  就连这个案子,小姐被绑,差点儿被人弄死都不报案,还是通过特情反映上来的。

  它是什么案子呢?这个叫张翠萍的小姐被两个人绑架了,有人通过互联网招嫖,她就接了单子上门去,在东星宾馆。一去就被俩男的给摁住了,捂着口鼻推上了车,勒索她,结果她在取钱的过程中逃脱了。事后她说给她姐妹听,姐妹又告诉了她的“鸡头”,也就是梁子,梁子通过文君的耳目最后把案子报了上来。

  李昱刚跟文君出去一趟干什么去了?给张翠萍做思想工作。李昱刚说:“君姐可真行,要说什么是话术,今儿我算开了眼界了,硬是把一脸拒绝的张翠萍劝到哭着要求立案。绝不仅仅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就像钻进她心里去了。也算没白走一趟,这个姑娘同意做本案的事主了,伤都验完了。没苦主不立案的话我们没法进行侦查。”

  “也就是说,你已经把事办妥了,对吧?”我看着李昱刚问。

  “妥了。”李昱刚笑呵呵答。

  “那李探长,你准备怎么安排部署呢?”

  笑容从他脸上剥离的瞬间,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恐:“哎,师父,我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啊,真没有,我就是……我就是……”

  “您快别逗他了,”夏新亮解围道,“现在咱有三个案子了,人手又不足,分一下吧。”

  “仨?”李昱刚一脸迷糊。

  文君这时插嘴道:“一个名表案,一个张翠萍被绑架抢劫案,还有一个梁子手底下的小姐失踪案。”

  “呃……”

  “李昱刚,你就负责人脸追踪这一块,找出金钟旋的行踪。夏新亮你接过绑架抢劫这一摊,顺着线索往下摸,我去看看这个失踪的女孩儿是个什么情形。”

  “我跟夏新亮一起吧。”文君一边扎发髻一边说。

  “别啊,多给你添麻烦。你这孩子还小,准点上下班时间都不够用。”我赶紧制止。

  “有她爹呢,我都吸好奶了。再说了,我跟这些人接触她们更放心,本身我搞这方面的工作许多年了,再者我也是女性。”

  “哎,你是不是真特手痒啊?”我看着文君,我也算看出来了,她对破案是真有瘾。

  “要不我打个报告把你要过来得了,我们真缺人。”

  跟梁子约好了8点集合去失踪的姜明明的暂住地看看,梁子来得很准时,文君先前的铺垫看来不错,梁子有什么跟我说什么。

  据梁子介绍,姜明明是黑龙江人,在他手底下干了两年多了,北方人的性格特征明显——豪爽、耿直,没什么虚的。家里有个父亲,有两个弟弟。她基本有活儿就接,不滑头,也不矫情。梁子是连续两回没联系到姜明明才觉得不对的,这会儿距离她失踪已经三个月了。

  到了姜明明的暂住地,我之前联系好的房东已经等着了,他给我们开了门,把钥匙给梁子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说:“您先回去吧,她哥拿着钥匙,我们看看,没什么情况到时候联系你归还钥匙。”

  房东看看梁子,又看看我,接着又越过我们往室内张望了一会儿,最后憋出一句:“那行吧。我也是担心……警察同志您知道的,要是出了命案,那可就麻烦了。别说出租了,卖也得落大价钱的。”

  “命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呛声他。

  因为什么都不确定,也避免给房东造成他所担心的大影响,我联系房东的时候,说的是姜明明离家出走,她哥找见她住处,她又跑了,所以想上家里来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这老滑头,准保知道姜明明在这儿干吗,不然说什么命案啊!

  “没没没,我就是随口一说……”

  “这种事还有随口说的?不然我找你了解了解情况吧。身份证先拿出来给我看看。”

  “哎哟喂,您这说的哪儿话啊……我……”

  “身份证。”

  “我……我没带。”

  “这女孩儿住这儿都干吗啊?你跟她有没有来往走动?”

  “我不知道啊,她就是租我房子啊。”

  “租赁合同呢?写没写租赁合同。”

  “写了,那必须写了,跟家里呢。”

  “回去拿去吧。”

  我这话一说,他脸色煞白,看来还是有什么事情。一通敲打他,竹筒倒豆子全招了——占过人家姑娘便宜,知道姜明明干这行当,勒索占过便宜。为什么不敢回家取合同给我啊?房子租五千就给老婆四千,怕露馅。

  这不够揍儿的玩意儿。

  他赌天发誓保证再没别的事了,也主动交代了最后一次见姜明明是收季度房租的时候,那会儿姜明明确实还在。我吓唬了他一通,给他撵走了。

  “来,什么都别动,把这鞋套穿上。地上如果有痕迹,别踩,看着点儿。”我一边嘱咐梁子,一边戴上了手套。

  “哎,哥,没问题。您往前走,我跟着您。”

  “你也看看有什么东西扎眼,比如一看就不是姜明明的。”

  “成,我留心,留心。”

  “别紧张。放轻松啊,你这也是协助我们办案,说到底还是你帮我们。”

  “那不能够,不能够。说实话,我真挺感谢您的,这事我一直憋在心里,老想起来。明明这女孩儿不错,我是真……”

  我打断了梁子:“行了,不说了。案子该查咱们必须查,你的问题,你自己注意,别哪天让我撞上,该逮你到时候就逮你。”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我劝你一句。年纪不大,干点儿正经的,你这组织能力往正道儿上用用,不说出息不出息,你睡觉也踏实吧?”

  梁子垂下了头。他不接我话,倒让我觉得他挺老实,比那些阳奉阴违的老油条强,很值得帮扶帮扶。有些人,推他一把,其实他就能走上正途。堕落这件事,时运不济、出身不好,很多都是这样,一歪,就走岔道儿了。这工作回头我准备交代给文君,她适合知心大姐的角色。

  姜明明的房间打眼儿一看毫无破绽,规规矩矩的,东西码放整齐。但就是这毫无破绽让我心里一沉。

  一个小姐,无故失踪,房子没退租,家里齐齐整整,该在的东西全在,明显不是跑路了,更不可能是匆忙回老家。

  夜晚的风拂过脸庞,我深呼吸了一口,而后一愣。往窗户那里一看,有一扇窗平开着在通风。

  整个房间就像是主人马上就会回来的样子。

  走进洗手间,里面也干干净净的,这更不对了。

  看梁子给的照片,姜明明是长头发,大波浪。烫染过的头发很容易脱落,可是卫生间的洗浴处半根头发也没有。谁家卫生间还没点儿大长头发了?女生洗个头,那断发多的是才对。

  打开镜柜,里面的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我拿过梳子,上面还缠绕着栗色的卷发。把梳子放进口袋,我寻思明天有必要叫现场勘查人员来一趟。

  很不妙——这个房间给我的信息就是这仨字儿。

  凶多吉少。

  “姜明明就是跟这个出租房接客的对吧?”

  “是。民房相对安全,这个您比我懂。”

  我当然懂。年代不一样了,现在都是“楼凤”的时代了,只卖身不卖艺,直给。不像从前,从前都是歌厅,小姐得唱歌好听要么会跳舞也行,那才可能从一众从业者当中脱颖而出,也就是说还挺有竞争性的。现在不是了,现在没有歌厅了,取缔是一方面,也早不兴这个了,少数那种高端会所走的是另外的路子,跟她们这些根本不是一码事,就哪怕是,这些都不好干了,限高令下来了。

  啥叫“楼凤”呢?字面意思就是一楼一凤。

  先说“凤”。其实就是“野鸡”改形式了,现在她们通过网络平台接客,包括还有一些拔尖的把自己包装成网红。“楼凤”也分等级,像姜明明这种就是最弱小的,依靠梁子这种“鸡头”,“鸡头”的平台由“鸡头”操作,管着几个小姐。

  “楼”,就是办事地点。在自己的家里面,居民楼、公寓这种地方。相对安全,不容易被发觉。

  “那她客人多不多?这个你安排你最清楚。”

  “还可以。她不挑,所以……”

  “平时你来她这儿吗?”

  “偶尔吧。也就是偶尔。”

  “屋里老这么整齐吗?”

  “我刚才就想跟您说,异样我没看出来,但是这么整齐……就……不对头。明明平时虽然不邋遢,但是这个屋子从来没这么……我不是说她乱啊,是她比较随意,您明白我意思吧?”

  把带回来的梳子交给鉴定科,我直接回家了。如果赶得及,我还想给我儿子读个睡前故事,虽然他早已过了那个年纪。他现在这脑子转得快得让我瞠目结舌。

  就譬如上礼拜,我招呼他去跳绳。我被请家长了,不为别的,他体育课逃课。真不像我儿子,我,四肢那是相当发达;他,八百米都跑不下来。他学习是真挺好,拔尖儿那种,我学习特别烂,要不是烂到一定程度,我爸也不会扭送我搞体育去,也不知道这都是怎么遗传的。

  他一脸无辜地走过来对我说:“爸,我反省了一下,体育老师说我是对的,我是应该加强身体素质锻炼。您给我安排跳绳,我发自内心地接受了。以后除了周末休息,我都跟您一起跳绳,决不食言。您就是不在,我也自己去跳。”

  我还挺高兴地说:“成啊!那走吧,今天爸爸在,咱俩下楼跳绳去!”

  他嘿嘿一乐:“爸,今天礼拜几啊?”

  我一寻思,礼拜六!这小浑蛋怎么说的——除了周末休息。

  就这么着,我又让他给耍了,他这就可以名正言顺不去跳绳了。

  到家,我姐给我留了饭,我洗了个手就开始扒拉,边吃边往我儿子屋里走,又让我逮个正着,他正在玩《王者荣耀》!

  “藏!你还藏!”

  “爸!打完这把,就打完这把,李昱刚叔叔带我呢!我不能掉队!”

  我听到这话,都快七窍生烟!现在都几点了,李昱刚还带着我儿子打游戏!都是冤孽!虽然多几个人疼孩子本来是好事,可是疼也不是这么个疼法!

  我摸出手机,直接给李昱刚拨了过去。

  “哎,师父,怎么着?”

  “你现在给我下线!省得我明天还得废把子力气把你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爸!你干吗呀!”

  “嗻!”

  “你个小兔崽子,回家了没有?”

  “我跟宿舍就行。”

  “赶紧滚蛋回家!最好明天也别让我瞧见你!小浑蛋,不跟家养病,干什么呢!”

  世界立马安静下来了。我儿子瘪着嘴,一脸委屈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这才10点半!今天好不容易李昱刚叔叔有空!你说我就说我,你骂叔叔干吗!法西斯!大魔王!”

  “别号,好好儿说话。”

  “我不说!我讨厌你!你走,你去吃你的饭!跟猪似的,呼噜呼噜!”

  我儿子把被子抡起来,把自己脑袋包了个严实。

  “你听我说,首先你这个年龄,正是觉多的年龄;其次呢,你晚睡,早起就困难,你早上困,姑姑来叫你,你又发脾气,一发脾气,一天都心浮气躁,不利于你学习、生活。而且,姑姑被你吼,姑姑也会生气,那姑姑一天的好心情也没了。你这是双向伤害啊,儿子!”

  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我叹了口气,把饭碗撂下,伸手推了推他:“那咱们不说这些老生常谈。爸承认今天冲动了,说话不客气了,但这也是事出有因。”

  他仍旧不为所动。

  “你知道吗,你李昱刚叔叔受伤了,但是他怕耽误工作,坚持还要带伤上阵。他轻伤不下火线就够可以了,你也知道你爸我们抓坏人,那不是轻松活儿。你可倒好,还拉上他陪你打游戏,你说他能拒绝你吗?他不拒绝你,他更没时间休息了,那他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呀?”

  点点转过了身,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小眼睛:“他怎么受伤的?”

  “他去抓坏人啊,坏人飞车逃跑,他跟其他叔叔就开着车奋力追,结果在高速公路上跟大挂车撞一起了。”

  “啊?大挂车?就那种好长好长的车?”

  “是啊。当时李昱刚叔叔他们开着小汽车追逃跑的坏蛋,坏蛋就躲避呀,他们就像蛇似的钻来钻去追赶……”

  我怎么也没想到,何杰这个干案子不要命的敢死队队长成了我儿子今夜入睡的晚安故事的主角,也不知道娃会不会做噩梦。但他从小到大也没少听我们队上的奇人奇事,大抵也习惯了吧。

  “爸爸,以后我也要当警察。”我儿子这么说的时候才五岁,我真挺哭笑不得。一方面我觉得我儿子以我为豪、以我做榜样我高兴,另一方面我又深知这真的不是啥好职业,就像老杨说的——警察干事真不靠谱!我冲锋陷阵,我勇往直前,正是我想我儿子活在一个安全的世界里,可我真没伟大到祭出他去维护世界安全。我是个警察,但我更是个父亲。他好好学习就够了,四肢也不用太发达,能使就行,我私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早上到单位我跟夏新亮、文君碰了碰。我这边应该可以排除姜明明被绑架抢劫的可能性,看过她暂住地的情况,我更倾向于熟人作案。他们呢?他们昨天没查下去。线索断了。

  怎么回事呢?

  张翠萍说自己被叫去了东星宾馆,在那儿被绑架的,绑上车,一路上被虐打、恐吓,威胁她让她交出身上所有的钱。那东星宾馆就是案发现场,他们俩就奔那儿去了,去了就蒙了。房间号是402,张翠萍出示了对话记录,不可能有误,可是当晚东星宾馆402房间根本无人入住!监控也调了,案发才不久,酒店还有记录,挨视频里反反复复地看,案发时间每个进出的人都能跟登记住宿的人对上号。换言之,绑架张翠萍的两个男人,好似幽灵。保险起见,他们还截图了每个进出人员给张翠萍辨认,张翠萍说这些都不是绑架她的人。

  我问:“她怎么能确定?她不是没看见那两人的脸吗?”

  文君说:“这你就不懂了,小姐这个行业,跟人都是肢体接触,这就培养了她们对人的第一印象是体格而不是人脸,这两个男人把她掳走,这期间又拽又抱又捂嘴,包括后来打她,肢体接触特别多。”这俩男人据张翠萍描述,一个矮壮一个瘦高,可是进出的人员当中,全然没有这两种体型的。

  我想了想,是有点邪。

  案发时间,402房间无人入住。酒店前台没有采集到可疑人员的影像。来无影去无踪了?必然不可能。既然张翠萍当晚确实被绑架了,那么就一定有绑匪潜伏在402房间。

  “张翠萍是从哪儿被拖走的?楼梯间吧?那儿有没有摄像头?”

  “没有,”文君起身,在白板上画了起来,“你看啊,它是这么一个结构。这儿,大门,进去就一个前台,然后就是电梯。很小。摄像头就在前台,正对着大门。”

  “嗯。”

  “就那种小宾馆,客人出入就只能乘坐电梯。但是在建筑物的后方,我简单画啊,这个位置,它有个户外的楼梯,作为消防疏散。这个地方平时别说客人,保洁都不会走。为什么呢?它锁着呢。说白了,是为了应付消防弄的这么一个摆设。”

  “你们去看了吗?”我问夏新亮。

  “去了,但是它在户外,案发又已经一周多了,这期间还下过雨,没什么有效的证据能够采集。我跟文君六层楼都走到了,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是那个锁就是最简单的那种撞锁,开它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我点了点头。

  文君这时补充道:“他们肯定是从户外楼梯把人弄走的,张翠萍记得走楼梯的声音和发颤的感觉,那个楼梯是铁艺的,踩着它会响而且还有回弹感,跟她说的基本吻合。等于绑匪在室内把她控制住之后,用胶布贴了嘴,脑袋上套了布袋子给她带下去,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走楼梯她得自己走,那种震颤跟混凝土那种楼梯不一样,她能明显感觉到。”

  “接下来我想去张翠萍逃脱的那个自助银行找找线索。”夏新亮说。

  “嗯嗯。行。你就自己去吧,别给文君找麻烦了。”

  “我约了张翠萍今天再见见,我过去找她,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帮她再回忆回忆。”文君说道。

  “行吗?”我问文君,“你这叫离岗吧?”

  “有什么不行的。这年头你在哪儿别人也能找见你。再说了,档案室你还不知道嘛,十天半个月没人来。”

  我回到办公室,李昱刚的位子空着,刚想着他可算听人劝吃饱饭了,喝了半杯茶的工夫,正琢磨联系一下梁子,跟他再收集收集姜明明的信息,还得联系技术员去姜明明的公寓勘探一下,他又“隆重”登场了。

  “我不是跟你说今天别让我见着你嘛!”

  我把手边的废纸揉成团,砍向了他脑袋。

  “得见得见,”李昱刚跟我嘻嘻哈哈,“神探如我,甚有发现。”他说着,拉开椅子,示意我坐过去。

  我不动:“说结果。”

  “师父,我觉得您这点特别不好,老是盯着结果忽略过程。”

  “我关心不了你的过程,你一说我就蒙圈。”他一说起来就忘乎所以,这术语那术语我听都没听过,更别提理解了。

  “没意思,不求甚解。”李昱刚跟我眼前就演。

  “赶紧着,我这还一堆事呢。”

  “昨天夜里,友谊宾馆附近的一个摄像头采集到金钟旋了,虽然就是一闪而过吧,就那么一下儿。”

  “哦?”

  “今儿个一大早,我就联系了辖区派出所,我问他们友谊宾馆是不是报案说丢东西了。对方都蒙圈了,问我因何这么问,弄得我跟神经病似的。”

  “那丢了吗?”

  “他们不容我说完就把我电话给挂了。”

  我捂脸。

  “您别也拿我当神经病啊!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我昨儿连夜串并了近一年全市范围内的盗窃案。筛查之后,有了发现。这里面有一批都是一个路数,只丢东西不丢钱!多家宾馆发案多起,丢表的、丢笔记本电脑的、丢首饰的,全有。人都没抓着。因为发生的辖区不同,又都是些说大不大的盗窃案,至今也都跟那儿搁着。我捋了捋,作案特征比较明显,都是没有破坏性的入侵,丢失的全是物品,价值不一,但是没有现金失窃。”

  “这年头也没人随身带现金了吧。”

  “不不不,有两起都很离奇。一个是出纳携带了工程款,十六万,十六万一分没少,可是她金项链丢了。一个是旅游的人带着美金,美金没丢,可是她那香奈儿墨镜丢了。”

  我皱眉。

  “听着是不是特别不像盗窃案?我相信受害者更多,但是没报案。为啥呢?好些人可能都不会以为自己被盗了,就觉得是自己丢了。”

  “那你把这些案子跟金钟旋联系起来……”

  我想起来了,夏新亮说过的,“偷窃癖?”

  “对!”

  不是没道理。

  “师父走不走?咱俩友谊宾馆玩儿一趟去?”

  我看了看时间,那就走一趟吧。晚点儿我再联系梁子。姜明明的DNA交给技术部门去检测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结果,就是想比对各地有没有无名尸能跟姜明明匹配上。她八成是遭遇不测了,我有这种预感,那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肯定不是办法,先排除排除。

  到友谊宾馆我们亮了警官证跟接待处的小姐询问是否发生盗窃案,小姐瞪大了眼睛:“还是报警了吗?”

  还真让李昱刚猜对了。此时事主正跟大堂经理一起在会议室“解决问题”。入住的事主丢了一根金笔,别的什么都没丢,就丢了一根金笔。他起先没觉得是被盗了,怎么找也找不见,就怀疑是保洁人员之类干的,就找酒店去交涉了。我们进去,两方正争执不下。

  详细问了事主之后,我也挺佩服这个金钟旋的,失主住六楼,他小子是怎么“随风潜入夜”的?

  这回真得把这个金钟旋找出来了。我让李昱刚打了个车回队上,我奔看守所去了,还得找李明翔。

  隔天,通过李明翔提供的几个关系人,我们筛选了一下,联系了一个他们共同的朋友,绰号叫马脸,有计算机犯罪前科。李昱刚一听就乐了,说要会会他,他还就把事办成了。

  马脸是个黑瘦的小伙子,从前干码农的,见了我跟李昱刚很拘谨,岁数也不大,着实不像个坏孩子。听说我们在打听金钟旋,他很配合,马上就跟我们说了曾经跟金钟旋约在他小区附近的星巴克。金钟旋找他说是计算机忘了密码,他就帮着给办了。没过多久,金钟旋又约他,还是这事。马脸寻思着这人怎么回事呢,密码怎么老记不住,却发现根本不是同一台笔记本。马脸说:“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当面问,就帮他了,但是跟他说以后不能管了,毕竟现在片警经常去‘帮扶’他,让人知道就麻烦了。我怀疑‘竹竿儿’的电脑是偷的。”

  李昱刚问他为什么折进去的,马脸打开了话匣子,说:“我冤死了。”原来他曾经在一家直播公司上班,做了个API接口,然后真正的犯罪分子使用了他的API接口,他完全不知道这帮人是谁、对公司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被抓了。虽然后来给取保候审了,但留了案底。更惨的是,他给抓进去之后,家里人急得还被诈骗了,非常狗血。他现在无业。他之所以去跟李明翔、金钟旋这些前科人员聚会联系,也是为着能跟他们互通有无,看能不能谁有路子找个什么工作。但去了几回他就发觉不靠谱了,他们那些“工作”,全不是正经工作。

  李昱刚这孩子也是热心,说:“不然我给你找找工作吧,你有技术,只要老老实实,我还真能帮上你。”我不赞同他这个热心,不是咱不能帮前科人员,但我们得充分了解他再说,可还没等我救场,马脸拨浪鼓似的摇脑袋:“别了别了,我谢谢您了,我跟我妈保证了,这辈子再不吃这行饭。”

  真是给吓破胆了。

  他继续说道:“我妈也不让我离开她视线范围了,我不是老没找着工作吗,我姐夫也帮着,给我盘了楼下一个小卖店,我平时就跟我妈卖货,我自己学了配钥匙,再加上配门禁卡,日子也过得去。”

  李昱刚说:“那也挺好的,反正你也有我电话了,一搜就是我微信号。真需要找工作,从阴影里走出来了,你随时找我。”

  我什么也没说,当“家长”的,还是得给“孩子”相对自由的成长空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相信他有自己的见解。

  顺着马脸的线索,我们锁定了金钟旋的暂住地,让物业找来门卫一问,金钟旋就住在这个小区的3号楼2单元201房间。物业也派了一个姑娘跟我们一同前往,她敲门,我跟李昱刚贴墙站在门两侧。

  金钟旋明显是还在睡觉,开门时候睡眼惺忪的,看见我俩,他倒是一下醒了,刚想开拔,李昱刚反应极快,一搂就控制住了他,就是我看李昱刚那脸,疼得一阵扭曲。我赶紧把金钟旋控制住,就说不让他出外勤嘛。

  进去一看,我跟李昱刚都蒙了,直接上手铐吧。

  金钟旋租的是一个三居室,里面有表、金笔、首饰、笔记本等,硬是把三居室给放满了!

  没想到我跟李昱刚愣破获了一起特大盗窃案。

  把金钟旋押解回队上,他也不说话,我说:“你老实交代吧,说不说赃物全在呢,零口供一样办你,不如你积极配合,争取宽大。”

  跟我们僵持了一个来钟头,这“竹竿儿”终于撂了。他不仅精通各类开锁技术,攀爬能力也特别强,就去各大宾馆偷,各种窗户锁都拦不住他,也是个神人。他常年偷,也不卖,就是有这个瘾。

  问讯完了之后,还得上他们家去搜,包括他父母家,这都要取证。我就问金钟旋的家庭情况。爸爸、妈妈,他都说了,然后特别嘱咐我们道:“我爷爷跟我父母住呢,平时他们不在,老是爷爷在。他年纪大了,求你们别惊着他。他这辈子真挺辛苦的,退休之前是个中将。”

  中将?我一听,严肃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中将啊?”

  他回我:“开国以前的。”

  这不仅是年纪大不大的问题了,年纪肯定大,主要人家带头衔儿,还是开国之前的大功臣!这小子,爷爷、爹妈都那么出息,到他这儿基因怎么突变了?

  从队上出来往金钟旋家里去,我也没敢再多叫人,还特别嘱咐了李昱刚到时候注意点,尤其说话要注意方式方法。就这样,我们俩怀着崇敬之心就奔他家去了。

  把门一敲,老头儿出来了,我一看,花白的头发,是爷爷本人无疑了。穿一个长袖大背心,上面全是窟窿,我不由得更敬佩了几分——革命老前辈就是简朴!

  我们把情况跟他一说,尽量温和委婉,老头儿气性大:“这小兔崽子!丢人!”

  就赶紧劝呗,别让老前辈太激动。我们就和他聊天:“听说您是开国前的中将,什么时候授的啊?”

  “1945年。提这干啥啊,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一想不对,这年岁对不上:“闲聊嘛。您是海军、陆军啊,哪个战区的?”

  老头子一脸看精神病的神情:“亨得利表行的!”

  崩溃。

  中将?钟匠!修钟的匠。

  这一通走完,李昱刚撸胳膊挽袖子说:“回去我就揍金钟旋一顿,这不是耍人嘛!”

  我说:“你别激动,也是咱们自己误会了。”确实,这个真得严肃对待。

  上车,我习惯性看了眼手机,一看,梁子给我来过三通电话。这是有情况啊!我忙得就没顾上找他!我赶紧回拨,没想到,没听见梁子的声音,倒是听见了另一把低沉的男声:“刘子承啊?在哪儿呢?”

  “你谁啊?”

  “我,重案宫立国。”

  我一下就蒙了。

  “你来趟队上行吗?我这儿这个犯罪嫌疑人坚持声称你能证明他清白。”

  啥情况啊?我挂了电话还蒙着。宫立国把梁子抓了?他还成嫌疑人了?

  “咋了师父?”

  “干了!”我赶紧回看通话记录。

  我们驱车出来那会儿,我接了个骚扰电话,李昱刚还给抢过去了,对方问:“是刘先生吗?”

  李昱刚说:“我是你李大爷。”

  那应该是宫立国手底下的人吧?

  干吗不直称刘警官!梁子不知道我全名,就知道我姓刘,这事闹的。

  除了梁子给我来过电话,检验科也给我打过电话,我拨回去,就听见小杨清脆的声音:“喂?”

  “小杨儿,我,老刘。”

  “哎,大刘儿啊,我跟你说,你送检的DNA跟一个无名女尸,或者说无名尸块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