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个愿望

车轱辘一深一浅地滚在沙石飞扬的土地上,留下道道车辙印,很快被覆盖。

林依依坐在车厢里,和自个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

同孟窕谈好后他们一行人当即套了马车前往桃花村,村子在洛陵城外,稍微有一段距离。

孟窕和祁青霄在外面驾马车,她和裴念之在车厢里。

虽然她本意想让孟窕和她交换,好给裴念之和女主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别说驾马车了,连马车本身林依依也是第一次见。

而裴念之则被孟窕赋予了保护她的重任。

青年倚在边窗旁,手中捧着一卷书,青色念珠挂在他的虎口上,自手背凸起一路垂悬至小臂处,珠子泛着润泽的光芒。

阳光穿透淡薄的云层自窗口进来,被纱质的车帷滤成雅致的浅金,漏到他身上便成了层层叠叠的光晕,随着马车的行进一颠一颠地晃。

林依依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由于她不停歇的弯曲食指,指节上那张小口正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小口终于恢复过来,当即对着林依依张开,嘚吧嘚一张嘴开开合合快出了残影,任谁看都知道它在问候林依依全家。

若非发不出声音,车厢里得吵翻天。

林依依不可思议地眨眨眼。

呦,还会骂人呢?

她抬手便塞了一块碎布到小口嘴里,小口的动作倏地被止住,呜呜着蠕动,却始终无法张开,可想而知心里有多操蛋。

少女乐得花枝乱颤,眼角眉梢尽是促狭的笑意。

将那边的动静尽数收入眼底,裴念之不知怎么再难看进一行字。他放下书,淡淡道:“林小姐好兴致,不过林小姐想好怎么报恩了吗?”

好端端突然被cue,林依依一震,不自觉双目睁圆,跟只被惊到炸毛的麂子一样。

什么报恩?她那是为了不被发现记录的剧情点临时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话说这玩意还能自己要的吗?

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人讨要报答,不过这回林依依倒真的将青年的话放在了心上,双手抱//胸,一张小脸皱巴成一团苦思冥想。

无果。

她能给裴念之什么呢?

她细细观察裴念之,瞥见对方放在腿上的书,起了好奇心:“裴大哥,你在看什么书啊?”

圣父会看什么类型的书呢?

会不会意外的是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比如倩女幽魂之类?又或者是某种懂得都懂的小册子?

反差萌嘛,不外如是。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屁股一点点挪过去,探出头去,却看见那书注脚上一行小字——《佛教小故事一百篇》

对不起,打扰了。她默默缩回脖子。

圣父不愧是圣父,果然表里如一。

裴念之看着感慨中夹杂一丝莫名失望的少女,心头略有不解,不过扫过自己手中的书,似乎想到什么,点漆似的眸子里漾起些许兴味。

他按住书页,悠悠道:“林小姐很感兴趣?”

倒也没有...林依依默默吐槽。可惜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裴念之自顾自继续:“正巧贫道看到一则很有意思的故事。”

“讲了有一只妖,此妖每次都会在附近寺庙敲钟的时候化形并欺骗过路人的钱财。有一日寺庙钟声没响,妖物感到奇怪,它问庙里和尚,和尚说昨夜明王法身入梦让他别敲钟,妖物警醒,原来自己因明王的善念逃过一劫。”

“自此之后,妖物悔过自己,诚心向佛,最终寿数将尽之时被明王接入莲台成为其座下童子之一,后来人们皆道它已修成正果。”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翻版故事嘛,她熟。虽说没兴趣,但林依依还是竖起耳朵专心听着。

“林小姐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林依依一愣。

“林小姐觉得这只妖当真能成佛吗?”

她张口欲答,然而对上裴念之的视线,动作缓了下来。

怎么总觉得,前面有坑等着自己往里跳呢?

慎重起见,林依依先将皮球踢了回去:“裴大哥呢?裴大哥觉得那只妖能成佛吗?”

青年没回答,只若有所思地看向书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林依依瞥见在空白处有属于女子的婉转娟秀的字迹,批注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抬眸再度撞上青年的目光,林依依一怔。他的眼睫很长,掩得眸子更显幽深,恍似一眼望不到底。

本该让人捉摸不透的,然这双黝黑的眼里此时却带了点那么若有似无的磷光,笼着温柔似水的笑意,氤氲了日光的涟漪,就这么直直地投向她,令林依依不免心头一跳。

气氛有点奇怪。

青年缓缓道:“此妖只是贪恋钱财,若它贪恋的不是钱财,而是人命呢?若它行的是杀人之事,明王可还会放过它?换而言之,为恶者...如何能成佛?”

他眉头轻蹙,仿佛真的不解,只抛出问题,静静等着少女给出答案。

他是不是在影射什么呢?

林依依坐正,想了想,随后一眨不眨地盯着青年,严肃道:“裴大哥,你知道二十四字核心主义价值观吗?”

裴念之思绪有那么一瞬间停滞,下一秒便见少女一拳捶向自己胸口,眼神里竟有了那么点虔诚的意味:“历史告诉我们,只要心中有党,就不会迷失方向!况且建国后不是都不许成精了吗?”

她眸光狡黠:“再者,如果世上只有好人,那要我们小仙女作什么?”

虽然没明白前面的意思,但听到这话,裴念之可以确定林依依在糊弄自己了,还没作反应,下一瞬又被带跑了节奏。

“我也有个故事,裴大哥你要听听看吗?”

少女摇头晃脑道:“传闻从前有只丑小鸭,它太丑了,连它的娘亲都嫌弃它。有一天丑小鸭突然变成了天鹅,它非常开心地说‘阿娘阿娘,我原来是只天鹅啊’....然后鸭子的爹娘就和离了。”

“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人生道理,裴大哥你能想到吗?”

这思路是怎么能拐上十八个弯的?

裴念之眯起眼睛没回答。

林依依没等很久,直接道:“那就是,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说完,她神色一变,一脸真诚:“所以裴大哥,我想到要怎么报恩了。”

嗯?裴念之挑眉。

“虽然这事既难办又很不道德,但是放心吧,我一定能凭借我丰富的理论经验和博览各类网文的智慧做到的!”

少女手握成拳状,激情四溢地挥舞:“裴大哥,我将永远站在你这边!”

要说怎么报恩?

那当然是尽早让圣父抱得美人归呀!

“咯噔”

恰好此时马车停下,外面传来孟窕的声音:“依依,裴道友,我们到了”

闻言,林依依掀开车帘,明媚的日光以不可挡之势强有力地刺进车厢,耀得人眼睛发花。

少女转过头,连发丝都恍惚被镀上一层金光,随着动作星子般迸落。

她笑得开怀,道:“我们到了,裴大哥。”说完,跨三两步跃下。

布帘无力垂下,车厢内重回昏暗。

许久,裴念之以掌骨抵住额头,冰凉的珠子垂在脸侧给大脑带来丝丝凉意。

他自忖可洞彻世上一切魑魅魍魉之道,万物皆堕于贪、痴、妄、癫,所持之心波谲云诡,污秽肮脏,人为其中佼佼者,无一例外。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被阴煞之气侵体却依旧能淡然处之,无求生之妄,亦无向死之意,她就那样,似乎能和什么都相处得很好,清清静静的,犹如春三月压在枝头团团锦簇的香雪,唯有当微风拂过,才瓣瓣离枝。

或许,也不是人?

如隆冬的暖阳融化了白雪,又似醇香的红酒被启了坛,淡淡地,无声地,他叹笑。

林依依下车后扭过头,刚想问裴念之那书是哪来的,便见青年下车,顺手将书册递给孟窕:“孟道友,你的书落在里面了。”

好家伙,这不进展良好吗?

林依依撇嘴,欣赏了一会俊男美女的美好画面,她转过身,为眼前所见惊艳。

桃花村无愧其名。

家家户户门口都种有一至两颗桃树,而现今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细细的枝头绽开粉嫩的花骨朵,有的迎风嫣然浅笑,有的微吐红点,尚是花蕾状态,偶有几许被风逗弄着摇落。

地上浅浅地铺上一层花瓣,宛如误入桃花源。

孟窕绑好马车,走到她身旁:“我们需先问到芳姑娘的住处才行。”

林依依乖乖点头。在来之前,她和孟窕等人交换了一些情报,将林家所作的事尽数告知了主角团,也算方便后续调查。

幸而主角团没有厌恶于她。

走过小桥,来到村子里。

桃花村是一个不过二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基本上各家各户都互相认识,村头发生点什么事,不出一炷香整个村子的人就都知道了。

像芳薇这样被丈夫绞死的命案,在这个平时平静如死水的村子里简直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所以当他们被第三个人以惊惶的态度避开的时候,林依依登时感觉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