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赐字(一)

  我曾听说有人送礼就是假借送酒的名义,送一坛子的酒,收礼人拿回家一看,哪是一坛酒,分明是一坛金子或者是一坛银子!

  我想之前有乔止月和英国公乔怀朝送我金银的先例,难道英国公夫人就会送我一坛百分之百纯正的桑椹酒?且不说酒坛里到底是桑椹酒还是金银,难道是桑椹酒我就可以收吗?

  不能。

  “承蒙国公夫人以礼相待,咱家素来不喜饮酒,加之皇上也不喜欢饮酒,更是明令禁止咱家饮酒,国公夫人的好意咱家心领了。”

  我不仅说出自己不爱喝酒这件事,还把皇帝搬出来压一压,英国公夫人这下没辙了吧?

  果不其然,英国公夫人和善一笑,“三宝公公守规矩,不饮酒,实在是个好习惯,我也不好勉强。三宝公公,有空再来寒舍一叙。”

  我施施然行礼,“国公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咱家就此别过,国公夫人请留步。”

  坐上马车后,我盘算着该怎么跟皇帝说今日所见所闻,既要做到不偏不倚又要让皇帝有所防范,这个度,实在是很难把握。要是我把乔怀朝听到宣旨之后那不善的表情描绘给皇帝听,皇帝一定会认为乔怀朝想当乱臣贼子,皇帝要是因此生疑,处理英国公,世人岂不是知道背后是我在捣鬼?

  可我要是不如说,皇帝以为英国公一族忠心耿耿,毫不设防,那岂不是给了英国公可趁之机?

  有句话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想让皇帝保持正确的判断,对英国公稍加防备。

  我发现在皇帝跟前当差,委实是一件苦差事。

  左思右想,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我头痛要炸裂。忽地,我想起英国公乔怀朝坐在扶手椅跟我交谈有一盏茶的功夫,他坐姿端正,并不像屁股疼的人那样挪来挪去,龇牙咧嘴的。短短三天,英国公乔怀朝屁股上的伤就好全了?我深深不以为然,想当初我被皇帝下令打了二十大板,我足足养了一个星期才能行动自如,坐立都没问题,那还是在使用了皇帝御用金疮药的情况下。

  纵使英国公乔怀朝身体再好,难道比我这个风华正茂的青年身体还要好?我不信!

  回宫之后,皇帝在御书房里摆好了宣纸,他正在研墨,看着空白的宣纸拧眉沉思,似是在思索应该在纸上写什么。

  我正要跪下行礼,皇帝说:“三宝,免礼。”

  不用下跪不用磕头,这对我来说,真是一桩实惠的恩赐。“奴才谢过皇上,皇上,奴才替你磨墨吧?”

  皇帝轻轻的嗯了一下,他俊美无俦的脸略带一丝笑意,又不笑开,威严之中添了一丝温暖。

  皇帝将墨块搁在砚台边上,砚台里已经有淡淡的墨色,我拾起墨块,身体保值直挺的状态,轻缓的拿着墨块在砚台水中打圈圈,一圈又一圈,墨色渐渐漾开。

  皇帝坐下,他拿起一本奏折,仔细翻阅。

  这样的场景,寂静无声,唯有淡淡的墨香给我们增添色彩。我发现,我所向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爱,而是在平凡的日子里爱意能细水长流,我和那个他能携手走一生。我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开,这种自然而然的笑,即使我不照镜子,我也知道很好看,颇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皇帝问:“此去有何收获?”

  我回道:“皇上,奴才拙见倒是有几点。第一,英国公世子爷乔泽岳颇为傲慢。”

  皇帝嗯了一下,并不发表看法。我估摸着皇帝的情报系统早就有乔泽岳的那些风流事迹记录在案,乔泽岳在一干世子爷中,算是地位顶呱呱的,皇帝怎会不关注?我说乔泽岳傲慢并非有意诋毁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反正我又没被英国公收买。我没有添油加醋的说乔泽岳如何好女色已经算是不错了!

  “第二,英国公能坐一盏茶的功夫,坐姿那真是叫一个坐如钟。奴才

  对这一点,抱有疑问。”

  皇帝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认为英国公的身子没有那么快好到坐一盏茶而纹丝不动的地步?”

  皇帝跟我真是心意相通,我还没说出疑问,皇帝就猜到了。这种志同道合的感觉真好,怪不得世上有那么多士为知己者死的例子,实在是知己难寻。

  我道:“对,奴才以为,皇上可以派一个御医前去给英国公看病,名义上是看病,实际上也是看病,就算英国公疑心有诈,他也无可奈何。”

  皇帝点点头,“待会你叫太医院院使和孙郁一同去给英国公看病,记得让他们衣裳湿一点,就说太后身体抱恙,他们才从安国寺看完太后的病,直接就赶到英国公府。”

  我明白皇帝的意思,早上下了大雨,太医院的院使和孙郁一同赶去给太后看病,自然是衣裳被淋湿了。只有他们的官服上有淋湿的痕迹,英国公府的人才会相信太医院的院使和孙御医是直接从安国寺赶来的,都不曾歇过一脚换衣服。

  若是他们的衣裳簇新又干净,那岂不是说明是我在进宫后皇帝才安排他们去英国公府的?如果是这样,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那种人精,怎么会看不出皇帝在疑心英国公的病情呢?

  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不敢苟同,分明是细节决定成败。

  “皇上,第三点是吉祥公主和乔止月一见如故,吉祥公主派人跟奴才说她要多跟乔止月聊天,待傍晚的时候,她和乔泽岳一同进宫。”

  我说完话,皇帝定定地看着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磨墨的时候不小心抓了一把脸,把脸上划了一道黑痕?我记得自己只在左手和右手间转换墨块,不曾抬手摸脸啊。

  皇帝说:“你速速去太医院传达朕的口谕,待你回来之后,朕赐你一幅字。”

  皇帝要赐字给我?怪不得他大张旗鼓的磨墨铺纸!我见识过皇帝的画功了得,还不曾看皇帝挥笔写大字,真的好期待,不知道皇帝会赐什么样的字给我?

  精忠报国?忠心耿耿?碧血丹心?忠心赤胆?忠心贯日?

  还是皇帝亲自写一首五言律诗或是七言绝句?